已经有将近75年的时间,它没有再被发现过,甚至没人或近或远地瞥到过它一眼。这种雄伟美丽的猛兽从前活跃在整个美国东部,但在1938年之后该种群就杳无音信,彻底销声匿迹。然而,美国官方直到2011年3月2日才正式宣布东部美洲狮——落基山美洲狮(受到严密保护,生存状况良好)的近亲兄弟——最终灭绝。为什么要等待如此之久才承认这一事实呢?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美国鱼类和野生动物管理局的马克·麦克洛解释道,“在明确作出某个物种灭绝的结论之前,科学家们必须像警方办案那样进行严密审慎的调查。这项工作可能持续若干年,因为要核实一切情况。以东部美洲狮为例,自1938年以来,人类与它相遇的记录不止一次,但我们仔细研究了目击者的证词,发现所有人都弄错了。每次被看到的‘东部美洲狮’其实都是从南美非法引进的宠物,它们或是被放生回到大自然,或是从主人家里逃出。”
马克·麦克洛之所以言之凿凿,是因为他本人仔细分析过所有相关报告,也检查过所有线索。他认为:“人们对于美洲狮有一种浪漫却完全错误的观点,在他们的想象中,这种动物能偷偷摸摸地生活在人类的观察之外。但如果你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相信我,它存在的迹象是很容易被发现的。例如在美国的佛罗里达生活着一小群美洲狮的另一个亚种,没有人看见过这些猫科动物,但远足者在地上发现过它们的痕迹,驾车者有时会撞翻它们中的某一头倒霉蛋,还有事先安置在某些水源附近的自动相机会拍下它们的照片。然而东部美洲狮几十年来从没有留下过类似的痕迹,而且它们曾在其中繁衍生息的森林如今变得非常稀少,它们的食物白尾鹿也在一个世纪前就灭绝了……销声匿迹,失去了猎物和家园……掌握了所有这些迹象之后,专家们就有了‘消失’的充足证据,但他们尚需时间和资金来收集这些线索。相反,要想证明它们还存在,一张照片就足够了。”
这就是为什么要等上四分之三世纪才宣布这种美洲狮灭绝,有时甚至需要更长的时间,如开花植物毛柄秋海棠同样在2011年被列入永久消失的生物名单,而最后一株毛柄秋海棠是在1898年马来西亚的某个岛屿上被采集到的!这样看来,自1627年欧洲野牛灭绝之后,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正式宣布灭绝的物种只有854种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据科学家们估计,仅在20世纪,就有至少1万个物种消失。世界自然保护联盟负责人之一让·克里斯多夫·维耶解释说:“许多动植物灭绝了,而人类甚至都不曾知道它们存在过。原因很简单,人类远未能认识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形式!物种总数在500万至3000万之间,跨度之大本身就说明我们知之甚少。”而在这些物种之中,科学家们也仅仅对190万种进行过描述,其中还包括很多只通过研究单个个体认识的物种,如固定在盒子里的某种昆虫,或是风干的植物标本集上的某种植物,而对于它们在大自然中更多同伴的情况却一无所知。那么,盒子里的昆虫是它同类中的最后一个吗?这风干的植物是否还在某个被遗忘的小山谷中茂盛生长呢?
如何确定某个物种真正消失?
要找到答案,办法只有一个:实地考察,建立每个物种客观而全面的生存状况报告。这正是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的工作。研究人员辑录了所有可用的信息,包括每个物种的个体数目、栖息场所的广度和活跃度,以及所面临的威胁(偷猎、火灾、其他物种的入侵)等。这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因此,只有55926种生物(仅占已知物种数的2.5%)拥有详尽的生存状况报告,其中包括了854种已灭绝的物种。让·克里斯多夫·维耶承认:“数量看起来很少,但要宣布某一物种完全从地球表面消失,我们必须遵循一条严格的规则:最后一个个体的死亡必须确凿无疑。”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希望避免“重新发现”已正式被宣布灭绝的动植物。“我把那些极力低估当前环境问题的人称为修正主义者,他们会利用这些重新发现来抹黑我们所做的一切,所以在发布声明前我们必须慎之又慎,这中间的过程总要耗费数年时间。”让克里斯多夫·维耶表示。
长江里还生活着白鳍豚吗?
看看白鳍豚吧,这种淡水豚过去大量生活在长江水域,如今已经多年难觅踪迹了,这与长江水质的严重污染不无关系。2006年,中国政府出资组织了一次考察,雄心勃勃地要找到幸存的白鳍豚并将它们转移到未受污染的长江支流中,那可以算是一片自然保护区。为期六周的考察,船上满载严阵以待的科学家,眼不离望远镜,耳不离声呐,严密搜寻了这一哺乳动物的天然分布区,结果一无所获。
按理说,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应该宣布白鳍豚灭绝,但5年过去它仍然没有这么做。部分原因在于有人用一些不确定的证据来质疑科学调查,主要的依据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一个白点露出水面——这白点可能就是白鳍豚。这照片不禁让人联想到尼斯湖水怪那张著名的留影,曾被认为是无可置疑的“证据”。当然,我们不能完全排除有少数白鳍豚躲过声呐的可能性,考察队队长奥古斯特·弗鲁格也承认这一点,但他补充说,如果种群拥有足够的数量来繁殖后代,那是不可能逃过他的法眼的。他认为,白鳍豚已“功能性灭绝”,也就是说,等到这些假定的幸存者死去的时候——最晚再过20年,该物种就绝对不复存在了。时间肯定会证明这个不幸的结论。有时,调查者们有比模糊的照片更加可信的证据来支持某一濒危物种的存活。但表面现象可能具有迷惑性,正如喀麦隆黑犀牛令人扼腕的故事告诉我们的那样。在本世纪初的几年中,偷猎造成黑犀牛大量死亡,各种迹象表明该犀牛亚种已经灭绝。在稀树草原见到一头幸存的黑犀牛很可能就像在峡谷中见到一头大象那样令人振奋!后来,黑犀牛的一些踪迹开始出现,到处都有,给人带来了强烈的希望:可能还有一头黑犀牛,甚至是好几头,在自由自在地生活着!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开始了寻找黑犀牛的行动。一连数月,他没有停止搜寻的脚步,可是毫无结果。但在追寻的过程中,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变化过程。一开始,神出鬼没的犀牛留下的脚印是畸形的,似乎它身患残疾。随着时间的流逝,脚印发生了变化,越来越清晰,直至与一头健康黑犀牛的脚印完美吻合……最终,真相大白,现实残酷:这些黑犀牛的脚印是喀麦隆自然公园的员工人为设计的,他们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需要这一厚皮动物继续存在,因为失去要保护的犀牛,他们也就失去了工作!
奇迹!还有幸存者……
通常情况下,最后的希望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灰飞烟灭,但偶尔也有惊喜。有时一些被误认为已经灭绝的物种数年之后又再现了蛛丝马迹,比如金猫。它体形如家养公猫大小,长尾,自2003年以来绝迹于婆罗洲的热带丛林。虽然没有被正式宣布灭绝,但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在2009年和2010年,一些隐蔽的摄像点陆续拍到三只金猫的照片,证明在原始森林某片未开发的区域还存在有少量金猫。更令人称奇的是,已被正式宣布灭绝的云南闭壳龟在2004年居然重新现身(此前最后一只闭壳龟发现于1954年)!
是的,要相信奇迹的存在。但也要清楚,类似逆转再现的机会微乎其微。“正因如此,只要还残存少量的珍稀动植物,我们就必须行动起来。”让克里斯多夫·维耶如此强调,“理想的做法是保护幸存者的栖息地。但如果环境明显过于脆弱,就应该把最后的幸存个体统统转移到动物园、保护区或植物园。”63种“野外灭绝”物种(包括麋鹿、北非狮)因此得以存活。虽是勉强得到拯救,它们却为我们留下复兴的希望,正如黑足鼬那不可思议的故事一样。1986年,这一酷爱吃土拨鼠的美洲小型食肉动物已经十分稀少,大自然中总共只剩下18只!它们一方面因为钟爱的美食土拨鼠的减少而忍饥挨饿,一方面还不得不忍受堪比黑死病的致命传染病的侵袭,因此灭绝看来不可避免。危急关头,美国相关机构捕捉了剩余的黑足鼬,并成功推出人工驯养繁殖计划。自1991年以后,它们的后代重新被引进自然保护区,工作人员事先在保护区里放置大量土拨鼠并使其自由繁殖。如今,已有10个黑足鼬的群体(1500只)生活在美国怀俄明州、亚利桑那州和墨西哥奇瓦瓦州的大自然中。而该物种已由1986年宣布的“野外灭绝”转为现在的“濒危”。当然,革命尚未成功,但不管怎么说,黑足鼬已从灭绝的鬼门关前被拉了回来。这次成功足以证明调查员们在野外漫长、耐心的付出是值得的。因为如果不是十分有把握地宣布某个物种的灭绝,最后的幸存者就可能被放弃,从而陷入悲惨的结局,丧失任何在最后时刻获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