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刚刚上线,就见她风风火火地传过来一条信息:老四,十月份到北京去聚会,我们305的全体成员,一个都不能少。我怔了半天,还是给她打回去一行字:十月份我老公出差,我要在家照顾孩子,实在不好意思了。其实,老公出差是假,找借口是真。聚会?十年?似乎已经是我的生活里很遥远的事情了。倒不是不愿意去参加那个聚会,只是因为十年来姐妹们种种的表现,慢慢对聚会失去了信心。见过又如何?十年的光阴,昔日快乐的一群天各一方,有了各自的家与事业,也更显得层次分明了。北京的,上海的,南京的,有企业部门经理,有地方政府要员,当然也有无名小卒,像我和她。如今互联网联到各家,有时偶尔也会在线上遇到。很多次,同她们打招呼,一句“忙着呢!”就永无下文。大大的感叹号像一把冷冷的刀瞬间就将人的热情割碎。一次,两次,三次……几次三番如此,才让自己明白,我们彼此的世界已是那么遥远。我总以为一句温暖的问候,强过千山万水聚到一起的虚情假意,所以,我决定放弃这次北京之行。
她一次次地打电话过来,同我解释,说十年了,姐妹们聚一下,有什么不好。是不是经济上太紧张了,也没关系,她会和大家说尽量少花费一些,都居家过日子的不容易。我真恨这个似乎永远长不大的人。宿舍里所有的人可以积极地要求参加这次聚会,唯独她不应该。因为305的全体成员,曾经那么无情地伤害了她,包括我在内。
一
那一年,我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离开了最疼爱自己的父母,只身一人漂到北京来求学。
一间宿舍,八个女孩子。报到的那一天,看到她们都是被前呼后拥着来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拉着漂亮的小皮箱,穿着鲜亮无比的衣服。人群里,只有我们两个,土里土气的黄色背包,呆头呆脑不知所措的样子。第一次置身那个大都市,眼前的一切让我们目不暇接。老大,小小的个子,一个来自江南农村的女子,就住在了我的上铺。
那一段时间,总想家,无法很快适应学校里的生活。感觉自己与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格格不入,看不习惯才进大学的女室友们,每天却要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去涂抹那张青春的脸,更看不习惯她们因饭菜不合自己口味就整盒倒进垃圾箱。而我和她,每天早晨都只花两毛钱买一个馒头,一毛钱的咸菜,再打一碗免费的汤。她像个乐天派,来去如风,我则每天偷偷掉泪。
也许因为境遇的相似,我们两个走得特别近。我哭的时候,她常常坐在我身边安慰我一下,慢慢地竟好了许多。老四,看不习惯的地方就不去管它,我们要学会适应新环境,她这样说。
我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让自己慢慢融入那方新的天地。宿舍,教室,食堂,我和她过得是真正的三点一线的生活,却也充实无比。
每个月,家里都会紧巴巴地为我寄来两百元的生活费,两百元在那时的北京,勉强够吃饱肚子,却是家里的母亲不知攒多少个鸡蛋卖多少玉米才能换来的。所以,每一次收到家里的钱,我都特别的虔诚。那一个月,我的生活费迟到了好几天,握着手里仅有的几块钱,我每天只吃米饭度日。好不容易,钱来了,两百块,我心急火烧地去邮局取。走出邮局的时候,感觉天空一下子蓝起来,我几乎是一溜小跑跑回学校的。没有人会知道,那两百块钱是什么时候丢了的。等我回宿舍要找出来的时候,口袋里已空空如也。疯了似的顺原路返回,找遍了角角落落,没有,全没有!回到宿舍,只有老大在,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大哭。妹妹才打电话说过的,那钱,是母亲跑了几家借的。老大被我哭蒙了,等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她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丢了,是可惜,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别哭了!”我还是止不住泪,老大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她的音量提高了许多:“我让你不要哭了,你没听到?”我抬头,像不认识她,看她涨红着脸,一脸的无情。我的泪又流下来,这个世界,就这么冷漠,我连流泪的地方都没有。
“我的生活费也寄到了,我先借你一百,再想办法吧!”见我哭得更凶,老大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她抽出抽屉拿出一百块钱给了我,我知道那是她半月的生活费。还是每天早晨去打三毛钱的饭,只是中午的时候我们开始打一些便宜的青菜吃。“总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垮掉吧!”老大这么说。始终没向其他人透露半点丢钱的消息,却跟着老大很努力地跑到外面去找家教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