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身体孱弱,瘦小单薄。所以母亲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常常想办法做些有营养的食物给我补养身体。
那时候我家斜对面住着一家人,兼做些屠宰牛羊的职业,母亲便嘱托人家如有了生意,一定要帮忙留一些腿骨和瓦沟(瓦沟就是牛肋骨旁边剔下来的肉,最适宜煮汤)。那时候养牛羊的人家并不多,牛羊肉也比猪肉贵很多,买牛羊肉吃通常是很奢侈的。所以,常常是一直到了清冷寒冽的冬季,我的母親才会提回一根敲开裂缝的牛腿骨和一小袋瓦沟。
母亲煮牛肉是非常讲究的,仔细洗好以后浸在冷水里,看着钟表,半个小时换一次水,换下的水浇在门口菜地里的大白菜上,说是给大白菜增加营养。换4次水,浸够2个小时以后,母亲便把牛肉和腿骨放进蜂窝煤炉上的瓦罐里,里面是刚好煮沸的开水。母亲并不放油,她只放大约20颗花椒(通常是由我来数)、5片生姜,然后便可以盖上盖子,搬一把椅子坐在炉子旁边织毛衣,隔十几分钟锅快开的时候,就揭开盖子用勺子将浮沫舀起来。母亲说:“舀浮沫不能等开锅,开了锅浮沫就被煮成了絮状,汤就有腥味了。”
母亲就那样在院子里的炉子旁边坐着织毛衣,隔十几分钟舀一次浮沫,等到肉八成熟的时候,再放进切成大块的白萝卜,还是隔十几分钟舀一次浮沫。最后煮熟了要被盛起来的时候,滴几滴香油撒—把葱花,端给我吃,我早已经等急啦!着急要吃牛腿骨里面的骨髓,滑而香,一吸即入口,入口即化,白萝卜也几近透明,软绵绵的带看清香,我常常是狼吞虎咽地吃下两碗,周身就已经冒起了热气,母亲看着我冒汗的鼻尖,微微地笑。我问她:“妈,这么长时间才煮好,你怎么不吃呢?”母亲还是织着毛衣回答我:“我吃不惯牛羊肉,不喜欢那个腥膻味儿。”我搂着母亲的脖子说:“你爱吃什么?等我长大了,我也给你煮,天天煮。”
幼稚的诺言,被时光打磨得支离破碎。等到我长大了,可以为母亲煮汤的时候,却已经远离她出门求学,留城生活,相隔千里,虽然我多次邀请,母亲却因为晕车严重从不曾来过我的住处。我想为母亲煮一次汤,却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耽搁了。我们的相见,是每年的新年。新年里,我回了老家,可是那些天我却总是奔波在走亲访友的路上,依然没有为母亲煮过一次汤。我的愧疚母亲并不知道,因为她的付出从无怨言。
有时候,我也会在睡不着的夜里为自己煮一锅汤,就那样倚在阳台上,看窗外繁星闪烁,隔十几分钟将浮沫舀起,听汤锅唱歌,想到母亲留给我的味道,那也是她教给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