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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酒

父亲年轻的时候,很能喝酒。据母亲回忆,还是在哥哥不到一岁时,父亲抱着哥哥在单位会餐,酒喝得多不多,不知道。父亲把哥哥抱回来,哥哥熟睡着,到第二天早上还醒不来。就一顿饭的工夫,哥哥怎么了?被父亲喝的酒熏着了,醉了。

父亲当过兵,在酒泉。酒泉就产酒吗?不是的。传说酒泉因“城下有泉,其水若酒”而得名。酒泉,离不开酒是真的,尤其对于驻扎其间的军人。城外的祁连山,终年白雪覆盖,冷。父亲说:“有一年冬天,我们连队夜里拉练,不长,就二十里路。哈出来的气,遇冷结冰,帽檐上,眉毛上,全挂着长长的冰凌。我不信。”父亲说:“不信?还有把脚趾头冻掉的,军鞋一脱,大脚趾不见了,把鞋立起来,咣当一声,大脚趾掉出来了。”我听得又好笑又害怕。

“不是有骨头和肉连着吗?”我问。

“冻脆了,一用劲,断了。”父亲说。

“那袜子呢?就算冻掉了,不是应该在袜子里吗?”我追问。

父亲大笑,终于肯承认,这故事其实是他从营长那里听来的。这个故事至少说明一个问题,酒泉冬天的夜里,是极冷的。为了抵御寒冷,父亲他们就喝酒。父亲喝酒,就是那时学会的。

父亲酒品很好。说喝就喝,从不耍赖。一杯酒,斟满,端起来,一口闷掉,将空酒杯倾口向外,在空中顺着桌子画一个圆,翻转向下,看着它滴不下一滴酒,脸上便浮出一抹实诚又得意的笑来。最喜这时的父亲,总觉得父亲瘦削的肩膀扛得动万里山河。母亲却不这样认为,每每父亲有酒局,母亲总不忘派上我:“看着点,别让你爸喝多了。”虽然她比谁都清楚:想喝醉的男人,是谁都劝不住的。

父親很少喝醉。偶有醉酒,大抵也是装的。清凉的月光下,微醉的父亲牵着我的手,晃晃悠悠。到家了,鞋也不脱,床沿上一倒,开始说“醉”话。有数落母亲哪些事做得让他心里别扭的,有感谢母亲勤俭持家照顾我们的,也有叮咛我要好好学习的。母亲帮父亲脱下鞋,把父亲身子挪正。又兑好温水,替父亲擦拭一把脸。知道父亲“醉”了,平日里一听就不免想要争执的话,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倒是那些感念的话,母亲都听了进去。嘴上碎碎念两句,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温柔。

父亲在家也喝酒。周末,置办两个小菜。家人围坐,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小小的白瓷盅。父亲端起酒,大部分时候是太白酒,便宜,也好喝。给我们每个人的酒盅里倒一点。母亲是满杯,哥哥是半杯,我只有一杯底,这也足够,父亲说:“女孩子,多少会点,不可贪杯。”最后,给他自己也满上。有酒的饭,吃起来格外香。若是逢年过节,就喝西凤酒。绿瓶红凤,好看。瓶盖一开,满屋酒香。喝一口,醇厚绵长。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日子,家家过得清苦,母亲不免调侃父亲,说父亲是穷乐观。父亲也不争。“好酒配好菜,好日子长着呢。”这是父亲的口头禅。苦尽甘来,父亲心里有底。

父亲是对的,好日子长着呢。幸福,是现在的模样。

某日,收拾柜子,竟发现一瓶绿瓶西凤酒。朋友做酒,曾提起过,说老酒很金贵。我给他拍了照。朋友惊呼这酒现在一瓶好几千呢,问我卖不卖。我问父亲。父亲笑笑,给母亲说:“中午炒两个菜,把这好几千的西凤酒,喝了。”

“真喝?”

“真喝。”

“舍得?”

父亲看看他手里的西凤:“好酒配好菜。没啥舍不得的。”

几十年的光影,在酒盅里满上。那一天,父亲结结实实地醉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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