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道这是我多少次昏迷。
醒来,面前除了保养得当的妈妈,还有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他站在妈妈的旁边,局促地来回搓着双手,似乎很紧张。
眼神交错的刹那,他怔了一下,但是,只是一下,他很快他又恢复了局促的模样,拽着妈妈的衣角。妈妈鄙夷地说,干什么,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他看看我,又看看妈妈,低着头走了出去。
小鱼,你让妈担心死了,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饿着自己,可是,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眼前的妈妈,穿着时尚,新款的蓓蕾帽,貂皮大衣,真皮的紧身裤,七分高的镶钻皮鞋。她看上去那么年轻美丽。
我被寄养在外婆家,一年只会见上她三次面,我的生日,外婆的生日,还有除夕。
小时候,我总是会缠着她问,妈妈,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她一边涂着唇膏,嘴巴含糊地说着,妈妈忙,要挣钱。
妈妈的缺席,换来丰厚的物质生活——好看的公主裙,缀有挂饰的小凉鞋,芭比娃娃,让我在小朋友的面前,赚足了面子,她们跟在我身后,像粉丝追逐明星一样追着我,我喜欢这种感觉,这样就不觉得孤单。
想起小时候的种种,从最初的难过,到如今把情绪隐藏的不动声色,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种煎熬,妈妈也不会懂。
门被轻轻打开,那张黝黑的脸出现了。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走到妈妈面前说,这是我让家里给熬的粥,医生说孩子需要吃一些清淡的东西。
要你管,这没你什么事了,带着你的粥,走吧。妈妈眼睛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哀求。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我觉得心里踏实,温暖。
妈妈,我想吃粥。
小鱼,这粥没什么营养,等会妈妈去给打包皮蛋瘦肉粥。
你拿过来吧。我对他微笑了一下,他像是得了命令的士兵,连连说好。
我打开饭盒,一股米香味,扑鼻而来,吃一口,松软香甜。我称赞说真好吃。
他憨憨地笑着,我也笑,这种感觉很好,像是内心无法安放的安全感,终于有了归宿。
二
从小到大,这种莫名其妙的晕倒的病,一直跟随着我。
外婆在世的时候,把我照顾得很好,吃穿用,事无巨细。
前年,外婆去世后,十五岁的我,开始寄宿生活。妈妈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还教会了我如何用网银买东西,她说这样方便我购买任何东西,她在教我独立,也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样吃最好。黝黑的男子,一直看着我把一盒稀饭,吃得光光的,他很有成就感地说,晚上,我还给你送粥,只要你喜欢。
不用了,这不需要你了,你走吧。妈妈淡淡地说。
其实他们的关系,我能猜出几分。
孩子想吃,你又忙,我愿意……。他嗫嗫嚅嚅地说,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妈妈不耐烦地打断。
十五年了,从最初对父母的盼望,到如今的绝望。我已经不习惯任何人的关心,所以,不论他是谁,我都无所谓。但是,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温暖,那是一种带着疼爱,发自内心的。
他走了,妈妈继续划着手机。
你要是忙,就给我请个护工,你能做的,护工都能做。我冷冷地说。
小鱼,妈妈不是不陪你……
我无奈地看着妈妈,摇摇头说,要么你就告诉我他是谁。
妈妈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她估计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装起手机,颤抖着手,拿出一根烟,又想起什么似的,又装进了烟盒里。
这是早晚的事,我十五岁了,你陪我的时间,屈指可数,我从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今天算我求你。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只是,他也是被迫做了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