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爹把老大、老二叫进老两口住的小东屋。爹抽了口烟,说:“咱该分家了。”
哥儿俩一惊。老大说:“您咋想起这个?”老二心里也咯噔一下,看着爹。
“我说分就分。”
爹是个倔老头儿,从来说一不二。
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一提分开,哥儿俩都不免有些伤感。
一个肠子爬出来的手足兄弟,从小哥就疼弟,让着弟,护着弟。上小学时,谁敢欺负弟,哥敢和他拼命。
后来哥儿俩都上了初中,家里就父亲一个人劳动,生活困难。总是全班第一的哥偷偷地退了学去当小工,除贴补家里外,还供弟上学。弟上了高中,更用钱了,哥也没跟家人说,跑到东北林场当临时工,赚钱供弟上学。弟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哥才从东北回来,用挣的钱给弟娶了媳妇。现在,全家除弟在乡文化站工作,都靠种地生活。
弟疼哥可就少了,特别是老二的媳妇“精豆子”,什么东西都往自己屋里划拉,嘴却甜。她打工的钱一分也不交家里,是便宜就占,把大嫂卖了还要帮二弟媳数钱呢。或许是因为这个?
爹接着说:“我也考虑过了,谁的房子归谁,谁屋里东西归谁,粮食、田地按人分。剩下,就是我们老两口,一屋养一个,你们回去商量养我们谁。”
这天晚上,老二和媳妇躺在被窝里,把爹的话学了一遍。老二媳妇听了老二的话,脑子里演起了老两口的电影:爹虽年近六旬,但身板硬朗,再干十年八年没事儿。妈可不行,去年得了半身不遂,虽然看好了,可再犯就麻烦了。花钱还不算,趴在炕上,还得给端屎端尿的……妈呀,腻歪死人了!于是,她头枕在老二的胸前,娇声娇气说:“甭考虑,咱要爹!”老二说:“你那小算盘,嘿……”媳妇拍打着他的嘴巴说:“嘿什么?明天爹问的时候,你一定抢先要爹,要不,你一辈子别理我。”
老大媳妇没什么心眼儿,整天就知道家里地里拼命干活儿。
傍晚,老大坐在炕沿上巴嗒巴嗒抽烟,嘴里还不时地唉声叹气。媳妇在炕头做针线,瞅了一眼丈夫问:“咋啦?”老大把爹的话学了一遍,媳妇说:“明摆着,爹能干活儿,好帮老二媳妇,她跟小鸡子似的,地咋种?咱养妈。分开后,地里的活儿我包下,你想法到外边挣钱,好给咱妈预备钱看病。”老大听了甜甜一笑,睡了。
第二天,爹把兄弟二人叫去,问这事儿。
老二抢着说:“我们养爹。”
老大只是抽烟。
爹两眼直直地看看老二,又看看老大,隔了好一会儿,说:“老二呀,你再跟媳妇商量一下,我要是有病呢?别后悔。”老二又跑出去问了一趟媳妇,回来说:“就要爹。”
爹见他坚决了,又说:“老二呀,事儿别净听媳妇的,大哥大嫂哪样都对得住你,往后他们岁数大了,要多惦记他们。”老二说:“行,行。”
爹的脸忽地抽搐了两下,两行老泪顺着蜡黄多皱的两腮流了下来,右手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医院证明递给老二。老二的脸刷地变得蜡黄,老大歪头一看,上面写着:肺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