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本来不叫老巷叫新华巷因巷子里坐落着本区唯一的新华书店而得名。
巷子还叫新华巷的时候从南到北笔直延伸不过才四百米出头却密密麻麻挤着十来家饭馆、一家专门卖早点的铺子、一家粮油店和一家五金店。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店铺生意说不上兴隆但也不算凋敝日子平淡自在。住在巷子里的人家不做生意的加起来不到十户。
那时候李伯还叫小李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在早点铺吃两根油条和一碗稀饭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往学校赶。他是一个小学老师。
早点铺的老板叫春梅是粮油店老板老陈的闺女。她是这个巷子里每天早上起得最早的人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几点起来因为不管别人起得多早春梅的早点铺都亮着灯门前的炉子早就在悠然自得地烧水。
春梅长得不赖虽然不是让人一见钟情的样貌但是十分耐看。在春梅的早点铺吃东西的人都觉得春梅越看越好看白天里碰见老陈就夸他好福气有这么一个能干又好看的闺女。渐渐地春梅的早点铺多了一些十里八村的婆婆盯着春梅忙活的身影咧着嘴笑。春梅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回家老陈跟她讲不少人家看中了她。春梅低着头抿嘴笑什么都不说回自己房里睡觉。
小李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不回家到了晚上才回到新华巷在老陈的粮油店买一卷挂面有时也买两斤鸡蛋回家。傍晚的时候老陈出门去饭馆打牌春梅打理粮油店。好笑的是每到傍晚粮油店的人才多起来大妈和婆婆居多还有些小伙子陪着过来。每次小李到粮油店时春梅就笑着说“李老师回啦”然后先把小李要买的挂面给他忙时连钱也不收让小李早上吃早点时给她。小李不好意思地笑着接受了春梅的善意提着挂面回家和他爸老李煮了吃。
小李的爸爸老李原先是铁匠后来手受了伤巧活重活都做不来就把铺子让给一个外乡人自己重新开了家五金店。春梅常来看老李有时拿着一两个鸡蛋有时是刚出炉的面饼。老李客气地请春梅到家里喝茶然后拿一些零食或其他的小玩意儿给春梅尽管春梅从来不要。后来老李闲着没事经常到粮油店四下检查有没有坏的门把手什么的免费帮春梅换掉。
记得是中秋的前一天小李提前从学校回家了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皮肤白净、模样可人的姑娘。巷子里的学生喊那个姑娘张老师。
春梅那天赶巧出门买月饼没有遇见小李和张老师。但老陈看见了老陈笑着问“李老师这位是”
“陈伯她叫张梅是我同事。”小李腼腆道。
“哦同事啊”老陈自言自语了句背着手回了粮油店。那一天五金店老李的笑声很爽朗传出了门外。
中秋节过了两天傍晚时候老陈没有去饭馆打牌而是踱步到了五金店。老李躺在椅子上打盹被老陈推醒了。
“是老陈啊”老李坐起来。
“哎是我。”老陈回了声欲言又止。
“您要什么东西坏了的话我给您修。”老李客气地笑着。
老陈动了动嘴唇终于下定决心道“上次来的张老师长得挺好我看和小李挺般配的。”
“我也觉得般配性格也好。”老李回应。
老陈心里一沉沮丧着说“给我拿一个插销。”
“好嘞”
柜台上多了一个插销老陈拿着揣进口袋放了一块钱在柜台上转身要走。
“您这么客气干嘛呢拿去用就行了不用给钱。”老李喊道。
“应该的。”老陈的声音飘进屋里。
春梅的早点铺罕见地关了一早上门前的炉子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火苗。小李起了个大早没见着春梅只好在巷头的一家饭馆里胡乱吃了些。那家饭馆的油条没有春梅炸的香稀饭也不像春梅家的那么稠。那天晚上小李照例去买挂面还是没见着春梅只有老陈在张罗。小李随口问了问老陈老陈也没有回答。
第二天春梅的早点铺开了虽然晚了点但总算是一件好事情。小李笑着从春梅手里接过油条和稀饭。
“春梅今天的稀饭咸了”小李抱怨道。
“盐可能放多了明天我一定注意。”春梅脸红着说。后来她的稀饭再也没咸过。
第二年的中秋小李家门上贴上了红双喜连五金店的门也没放过。
春梅望着热闹的小李家眼里簌簌往下掉着泪珠子花了妆容湿了新换的衣服。
“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一群小孩在道上跑着喊他们身后缓缓跟着载着新娘子的轿车。车里坐着的是张老师那天的她分外好看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
“老陈春梅快上我家喝酒。”老李跑到春梅家拉起老陈四下望了望想要找到春梅。
“我这就去”老陈赶忙推着老李走出粮油店回头望了望看见楼上小窗里春梅的泪脸。
春梅的早点铺一如既往地开着每天凌晨升起巷子里的第一缕炊烟。小李和张老师每天早上一块儿起床在春梅的早点铺吃早点。
那一年媒人的脚磨平了粮油店的门槛。春梅一个中意的人也没有急得老陈成天唉声叹气。
过了几年春梅都快要三十了很少再有媒人上门她终于耐不住老臣的劝决定找个人嫁了。可那年在省城住院的张老师去世了头发花白的小李回到了新华巷。春梅又决定不嫁了气得老陈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每天早上春梅的早点铺早早亮起灯等小李来吃早点。
后来春梅变成了梅姨又从梅姨变成了陈婆婆一直没有嫁人。小李在张老师死后也没有续弦在老李死后就关了五金店一个人住在阴森森的家里。
巷子里的生气一年不如一年先是饭馆接二连三地关闭然后油坊也被迫关门。理发店都搬走了新华书店挪了地方木匠铺门前冷落……
终于新华巷变成了老巷很少有人叫它新华巷也很少有人记得它叫新华巷。
老巷里只剩下一家便利店和春梅的早点铺在做生意。此时叫李伯的小李还是和以前一样起得很早踱着慢悠悠的步子去春梅的早点铺吃早点照例是稀饭油条但油条只要半根稀饭也只要半碗。
有一天李伯去吃早点。
“怎么不开门了”
“陈婆婆去世了呀”
李伯的脚忽然没有缘由地失控他跌倒在地头正好磕在早点铺的门槛上。
“春梅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稀饭不那么咸了。”
“春梅”
李伯走了走之前只说了这几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