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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我,便是你最好的报答一路开花

   王小贝来许庆生家第3个月的时候,送了许庆生一件让他热泪盈眶的礼物。

   她把所有作业本上的名字都划掉了。她说她以后再也不叫王小贝了,她扬起骄傲的笑脸,认真地说:“从今天开始,我正式跟你姓许,叫许多多。”

   许庆生有点疑惑,问:“你为什么要叫多多?”

   王小贝一本正经地说:“因为自从和你在一起,就忽然觉得活着有了意义。我开始有了许多愿望。许多幻想。”她说得像个小大人一般。

   许庆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居然孩子般哭了起来。

   他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在博爱孤儿院见到王小贝时的情境,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而充满渴望地盯着许庆生,许庆生的心有一瞬间剧烈的疼痛。当许庆生走过去摸她的头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往孤儿院的王老师身后躲,许庆生的手僵在空气里。王小贝那股从纯真心灵里透出的忧伤,一下子就把许庆生给俘虏了。

   就在那一秒,许庆生决定收养她,并带她离开这块伤心的土地,远赴美丽的云南。

   接下来,许庆生蹲下身,问:“叔叔带你回家好吗?”

   小贝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王老师,再看了看许庆生,居然郑重其事地点头了。

   孤儿院的老师说:小贝的父母是在一场洪水中丧生的,他们像两座石雕一样举着家里洗衣服用的大铁盆,死死不肯松开,而小贝就安然沉睡在这个温馨的铁盆里。

   父母去世那年王小贝还不到1岁。所有关于父母的记忆,都只能靠听闻来缓慢拼凑。小贝甚至不知道他们葬在哪里。

   许庆生就这样把她领回了家,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好好爱她,弥补她生命里的缺失。

  二

   这时候的小贝已经6岁了,会背很多唐诗,会写很多字,只是仍旧很少说话,她从不向许庆生索要玩具,更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毫无缘由地任性。大多时候,她安静得像一颗绿色的豆子。

   兴许是职业的缘故,许庆生特别喜欢安静。由此,他更爱这个小女孩了。许庆生甚至觉得他们俩是命中注定的父女。那骨子里透出的默契,让他们即使在无言的世界里静坐,也从不觉得尴尬和孤独。

   许庆生想要给这个弱小的生命倾注全部的爱。他带她去丽江看雪山,去看蓝月湖,去看洱海,在四月云南温热的风里,小贝的脸上一点一点绽开笑容,她开始兴奋得大喊大叫,她终于渐渐地变得活泼开朗起来。许庆生紧皱的心也一寸一寸地舒展开来。

   3个月后,在小贝的强烈要求下,许庆生只好带她去公安局更名,她从此就叫许多多了。

   许多多,许多多,在回家的路上,许庆生孩子一般一直这么叫她,小贝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答应,还兴奋地说:“这个名字真好听。”

   许多多一点一点地长大,逐渐变成了好看的小丫头。她也越来越懂事了,有一年的光棍节,她居然用零花钱给许庆生买了一个小蛋糕,说要为他庆祝,希望他来年得到幸福和爱情。

   许庆生哭笑不得地抱起她转了个圈,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这个幼小的孩子,成人的世界有那么多难以理解的苦痛和无法诉说的伤悲,还有许多未知的意外。许庆生也没法告诉她,爱情是他的伤口。

   但是,许庆生的生活里有了许多多以后,他越来越容易快乐起来了,这个钟情于文字的男人,被这个小姑娘变得敏感而细腻。 时光总是能美得让人轻叹,但时光也总是能把这苍茫世界变得物是人非。许庆生未曾想过生命里会有这样的意外,就像他三年前也未曾想过许多多会天使一般来到他身边一样。那年冬天,他开车带许多多回云南老家过年。不幸中途刹车失灵,没办法,为了将伤害降到最低,他只好尽可能减速并让保险杆与山体相撞,以此阻止车身继续前行。

   虽然许多多已经跳到后排的座位上趴好,但巨大的震动还是使她昏厥了。

   当许多多醒来时,已经被人接去了北京,住在许庆生一个朋友家里。他们一周一次电话,只准许庆生主动打给许多多,这是许庆生的命令。

   许多多不明白为什么许庆生突然要把她送去北京,许庆生只是一遍遍地说:那里教育条件好,你能学到更多更全面的知识。我会去看你,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等闲下来我就直接飞过去。

   许多多乖巧懂事地答应会好好听那位叔叔的话,会等许庆生来北京接她,会好好学习,争取考第一名。许多时候,许庆生告诉许多多,大人的世界有许多问题是没办法解释的。

   许多多第一次被许庆生骂,是在她去北京后的第一个星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就像个被抛弃的小孩一般,不知所措。那天她是如此想念许庆生,她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但是电话那头的许庆生却一下子就发怒了,他大声地吼:“你不知道我的工作性质吗?你不知道我写作的时候需要安静吗?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我跟你说了很多次,每周一次电话,我会在周六的时候主动给你打,听到没?”

   许多多被吓得禁了声。

   许庆生能清楚地听到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的声音,他的心如刀绞一般疼。

  三

   听朋友说,初到北京,许多多有众多不适。教学方法的殊异,心情的沉闷,成绩一落千丈。每天吃完饭就去念书,念书回来就进房间睡觉,也从来不主动和朋友说话,学校里老师也说她性格孤僻得吓人。

   许庆生只能远远地听着关于她的一切,眼睁睁地看着她再也快乐不起来。但是他却毫无办法。那场车祸,许庆生彻底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他没法保护她,没法再开车带她去看美丽的风景,没法看到她笑靥如花。他可以坐在轮椅上写字,可以给许多多打电话,却不能独自去北京看她。

   有一次,朋友彻底恼了,半个月没给她早餐钱,就等她开口问他要。结果,她宁肯半个月不吃早餐,饿着肚子上学,也不开口问他要半分钱。甚至学校要交杂费她都从来不告诉朋友,最后没办法,老师只好主动给朋友打电话。

   期中考试,许多多的成绩位列倒数。朋友气得暴跳如雷,把她狠狠训了一通。她不说话,也不哭。

   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在这里,只是为了等我叔叔来接我。”

   朋友怒了,一时没忍住说:“就你这样他还来接你?成绩都倒数了,还有什么接的必要?要是我自己的女儿这样,我直接不要她了!”

   就因为他这句无心之言,许多多哭了整整一晚上。

   第二天,她彻底变了一个人。她开始认真看书,写字,学习地道的北京话。

   那年期末,许多多考了第一名,她用地道的北京话跟许庆生说:“我考了第一名,你能不能来北京看看我的成绩通知单?”

   许庆生依然撒谎:“我很忙,暂时脱不开身,如果你下个学期期末也还能考第一名的话,那我就去看你。”

   许多多兴奋的声音让他不知所措。

   就这样,他们之间有了一个约定。

   许多多再次拿第一名时,直到秋季开学,许庆生都没能去北京看她。

   开学当晚,许多多给许庆生打了一个电话:“叔叔,我遵守我们的承诺考了第一名,但你没来看我。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我以后也不会纠缠你了。”

   许多多的语调冷静得让许庆生有些吃惊。挂断电话后,许庆生在电话这边哭得无法自已,等待真的把这个小女孩的心伤到了极点。而他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办法。

   那个电话之后,许庆生比以前更沉默了。除了和许多多一周一次的电话之外,他几乎都是在沉默中度过。

   当许庆生终于从昆明的医院回到了大理时,信件忽然像雪花一样飘洒下来,邮戳全是来自北京。

  许庆生坐在那个现在已经比他高了一截的邮筒前,一封封打开它们,小心翼翼,像是在拆阅自己的生命。读着读着,忽然就哭了。他没有想到,许多多会给他写那么多信,而他却一封都没有收到。

   信里许多多说:叔叔,如果电话会打扰到你,那么,我就给你写信好了,把想说的话都写在信里,等你有时间再打开看。你看完了,知道就好,也不用给我回复,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你,是吧?我会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对不对?

   许庆生的心一瞬间被撕得生疼,他知道许多多要承受多少孤独,才能这样一封一封小心翼翼地写这些信。他开始愧疚,自责,捶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的双腿。他把她带进了春季,可是又再一次把她推进了冬天。

  四

   思念如同毒药。终于,许庆生忍不住给许多多打了电话。

   他以为,她会欣喜若狂,欢天喜地,他以为,她会像从前一样朝他痛哭流涕,抱紧他的手臂。他以为,这通主动拨出的电话,会使他们消除隔阂,冰释前嫌。

   但是他没有料到,一个真正孤独的孩子要学会爱别人该有多么难。因为他们的爱太珍贵,太纯粹,一旦付出,就不可能收回。只是,这有限的爱,也很容易跟仇恨对等。

   电话那边冰冷的声音让这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仿佛时光再次开了个离谱的玩笑。许庆生恍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一刻他才发现也许许多多在心里已经认定了他这个爸爸,他又怎能如此决绝地把她送给别人呢?

   当许庆生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一遍一遍给许多多打电话时,许多多就像对待当年即将领养她的那个陌生的男人一样,一遍遍把电话挂断。

   许庆生的世界恍然间几近崩溃,他想起这个幼小的女孩曾经带给他的种种快乐,那些画面如时光里的胶片一般,美丽纯净,可是他就这样失去她了,他分明是想要她做他一辈子的女儿的,他分明已经早早地在心里承诺要亲自给她全部的幸福全部的爱,他分明是那么舍不得让她受到一丝的伤害。可是,她已经把他当了陌生人。

   是朋友把许庆生的照片拿给了许多多。照片里的许庆生靠着轮椅坐在门口的邮筒下晒太阳,下肢已经全然萎缩。轮椅旁,正开着他们当年亲手种下的白山茶。

   许多多在看到照片的一刹那眼泪汹涌而出,她未曾想过许庆生会是现在的样子,而她却没有陪在她身边。

   门口的山茶花开的时候,在许多多的再三要求下,朋友领着许多多回了大理。那天许庆生正在用手撑着身体一步步下楼。刚吃完饭,想去楼下坐会儿。没想到,竟然看见站在院门口的许多多,她已经是13岁的小姑娘了,明媚好看的样子。

   当她看见狼狈不堪的许庆生时,失声嚎啕。

   许庆生不知所措地转身,却踉跄倒下。他如此狼狈不堪,他不愿意让许多多看到他残败的身体,难看的萎缩的双腿。当许多多过去扶他的时候,他在她瘦小的臂弯里颤抖着身体,哭得比她还厉害。那是那么久积压的思念,那么多时光累积的苦痛,那么长的等待之后的再次相见。都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汹涌的泪水,决堤而出。

   那个暑假,许多多陪了许庆生两个月,他们就像彼此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暑假过后许庆生再次托朋友把许多多带去了北京,他没法保护这个还未长大的女儿。

   临别时,许多多蹲着身子握着许庆生的手说:“爸,一定要等我长大,等我回来,让我来保护你!”那是许多多第一次喊他爸爸,喊得他的眼睛里又一次溢满了泪花。

   他多想告诉她——忘记我,便是你最好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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