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见过我爸爸。”随着S先生脸上的笑容落幕我的表情也同时僵住。
S先生是我两年前结识的朋友。他频频亮相在所有我所能知道的场合以一副“我最幸福我最骄傲天下我最帅”的欠扁表情。但其实S先生一点都不帅明明只能靠才华吃饭却非要用脸来撑起门户于是自恋之名在朋友间广为流传。
他时常提起他的家庭在这个炫富、炫爹、炫工资的年代里他炫侄子他居然炫侄子不过也实在不能怪他没有肤白貌美大长腿也没有名车名表作为一名资深单身狗总要给自己一个炫耀的理由。回一次家就要抱着他哥哥的孩子一阵猛拍小家伙满脸的无奈与辛酸。他也总能给自己的魅力值不足找各种借口我问他你既然这么帅为啥没有女朋友啊明明是打趣他他却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因为我有拖延症。”
他白天永远都是一副笑嘻嘻欠扁的面孔朋友给他起的外号也尽是毫无节操的名号热衷于各大比赛能露脸的都希望能报个名喜欢心灵鸡汤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飚上几句以至于他的表情一凝重大家就赶紧该吃饭吃饭该聊天聊天把他未说出的话甩在一边他也只能尴尬的笑笑然后继续和别人打闹玩笑。
他的坏心情就像是猫头鹰只有在深夜才出现。那天我准备睡觉了突然QQ上弹出一个对话框“弟弟在不在”我强打精神说“嗯啊。”他说心情不好因为突然想起前女友。本着八卦精神我的精力值马上爆表恨不得马上抓把瓜子、搬个板凳然后静静等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忧郁地讲他的情史就在此刻清冷的路灯、渐起萧瑟的秋风以及身边室友轻微的呼吸声那么安静却又有一丝悲凉的氛围让我迫切地想好好听一个故事。然而出乎我意料没说几句话甚至连他们有没有上过这种话还没说出来他就说困了要去睡觉顺便也安慰我一下说是睡一觉这种莫名的失落情绪就会消失了。
他在空间、朋友圈也经常提起的他的前女友千篇一律地情绪惆怅、难过不已但还要装着一副只要你过得好我其实都无所谓的倔强。他不像我感情不去过多的掩饰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而且非要把你追到手永远都不会说你幸福就好我无所谓这种话至少在我成熟之前。
前不久我和他组队参加比赛。组队前他跟我说我们组队吧我说只有我们两个他说我还会找人的。于是欣然同意了。结果真正开始忙比赛的时候我问他另一个人呢他说觉得没有必要只有我们两个人瞬间我觉得深深地被这个世界欺骗了。比赛的时候我们是第一个上台。由于之前我们的项目发现了一些漏洞我紧张到极点甚至怯场坐在座位上不肯做提前准备。比赛不可能提前换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上台前他过来拍拍我肩膀一脸的淡然与轻松说“别紧张我们一定可以的。”你是不是以为他一点都不害怕是不是以为他会鼓励着我然后顺利地完成比赛然后我们拿到第一顺便治好了我的上台焦虑症然而那是剧本里设定的玛丽苏这是现实。我忽略了他的心思我以为他真的就如所表现出来的一样淡然、自信、不在乎然而我错了。上台后我明显感觉出他紧张的要死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打不了转。那时候我才知道平时不可一世的他也有害怕的时候。
比赛完我就找借口离开了我不敢听比赛结果。不管怎么说平时多么泼辣、多么乐观的我也有见不得人的恐惧和不敢面对的结果。
听说比赛结束后我也没有问他得了第几只是学着他装作淡漠似地去忙自己的事情。晚上睡觉前我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他第一名有几个。他回信息一个顺便把我接下来用来打掩护的问题和真正想问的问题一并回答。看完我心情异常低落只回复了一个字“哎。”他说你太悲观了其实我们技术是第一只是在拼人缘的问题上我们输的太惨了综合起来就是三等奖也挺好不是吗这次轮到我说困了早点睡吧。
那天他和我聊天周围一片喧闹。无意中说到身高问题。他说“我真是幸运没有遗传我妈妈我妈妈都还没有你高还好我的身高还是可以。”我笑着说那你一定是遗传你爸爸呗。他说可能吧。我紧追问“什么叫可能吧你爸爸多高你还不知道吗”他说“不知道。”我楞了一下抬头看他时他盯着我说“我没有见过我爸爸。他抛弃我和妈妈。”气氛瞬间尴尬下来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脑子里一团粥。
他转过身去和周围人打闹还是和以前那样嘻嘻哈哈没有正经。留我一个人愣在那里看着他开怀大笑和别人推推搡搡。丝毫看不出刚才对我说话时的悲伤。或许那不是悲伤那是愤怒又或者只是一种事实的陈述没有感情。
我想到高三那年的H君。H君属于班上最努力的学生那一批考上重点的希望很大平时心态也很好对人也和善。距离高考还有十几天的时候他突然回家没有一点征兆。大家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由于高考即将到来大家没有多问。不知过了几天他突然出现在班上一脸疲惫下午也没有上课直接回寝室睡觉去了。我很糊涂那么努力的学生怎么会这样呢
他回来那天是周日晚上照旧是班会。班主任点名让他上台讲他的故事。他当时的表情我已经记不大清楚只是记得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很慢很慢地走到讲台上一路上都垂丧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打开多媒体放了一首《父亲》。前奏一出他的泪水已经肆虐流出趴在讲台上抽泣。班主任安慰了几句让他缓缓继续讲。
我们听着筷子兄弟的深情歌唱看着他趴在讲台上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一个成年的汉子在众人面前哭的像个孩子。一曲《父亲》音落他的泪方止住。他顿顿情绪很平静地叙述不论坐在下面的我们作出如何吃惊的面容以及发出多么压抑的哭声他的表情一直很冷静眼睛里的泪水尚未退去也不伸手去擦只是那样模糊着看这个世界一字一句从他嘴里说出来波澜不惊。五岁丧母一直以来和父亲、姑姑、爷爷相依为命上高中那年父亲查出癌症这几年也是拖拖拉拉地治疗只是前几天医院突然说可能快不行了。他说班主任还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他看着班主任的眼睛就明白了所有蹲坐在楼梯上泣不成声。匆忙回家陪父亲走过了最后一段路整整三天没有一个晚上是安心睡觉的之后又处理父亲的后事。他坚强地挺到丧事结束对他姑姑说不想高考了想回家打工挣钱还债。他姑姑只对他说你去问问你刚下葬的父亲同不同意。他再次泪眼婆娑第二天就踏上了回校的大巴车。
他在讲台上讲他的人生他讲他那三天的生活他讲他的父亲他讲他自己那么平静地讲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经历了这么多苦难的少年。那天班会开了很久班上很多人都哭了不知是为他的命运还是想起了远在百里之外还未及时尽孝道的双亲。那天直到回寝室大家也都是低着头保持沉默始终思考着什么。第二天他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班级开始复习这几天落下的功课之后早读、吃早饭、早自习、上课和我们没有半点分别下课依旧缠着老师问问题时不时地跟我们打趣一两句我忽地想起来他本就是个幽默的人啊
后来高考结束我们嬉笑着分别转过身又是流不完的泪水。再后来他告诉我他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学的是自己喜欢的专业。现在他的说说、朋友圈里面分享着他在大学里的收获、他生活中的趣事他有了女朋友他有了一群要好的兄弟。可时常我也在想他周边的人是否也知道他的过去那个咬牙坚持、泣不成声的过去。
S先生现在也有了女朋友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张扬一反常态地低调守护自己的感情。在我面前也不曾炫耀自己的另一半他有女朋友很久以后我才得知他只说了一句可能因为在对的时间出现了对的人。那次尴尬的聊天过后我们都再也没有提过那个话题他在我面前还是蹦蹦跳跳一脸的欠揍表情看不出他的开怀大笑背后究竟有多少心碎的深夜和无法说出口的悲伤。
之所以突然想写这篇文章是因为曾经一个算作朋友的人在空间里面抱怨甚至跑到我这里唉声叹气生活多么艰辛多么不容易。他一度习惯了养尊处优突然间家里出了事故他需要自己养活自己天天除了上学还要打工因此衍生出一种同情自己的悲愤。他说我不懂他我的环境太优越了以至于不能理解他那种生活的悲苦他说周围的人都无法体会毕竟大家看起来都是那么幸福。他感觉自己太了不起了这感情中又带着一丝怜悯自己怎么就自己的生活这般一塌糊涂怎么生活中遭受挫折的那个人就非得是我怎么在别人打游戏时我就得出去打工挣钱、养家糊口。他在我面前无限度地放大自己的困境一度地都想把自己说哭了他把自己感动得要死却被我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他不知道看似优越处境的我也曾在寒风中冻得像条狗一样去送外卖寒冬腊月里光着手每天都要洗上百个盘子、上百双筷子即使这样还要接受别人的投诉、白眼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他不知道我曾那么无助地站在一个不属于我的城市的中心看灯红酒绿、车来车往找不到明天去讨生活的路他不知道我也曾在被窝中无声地哭泣死死地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响给这等着看笑话的世界听到在没有人的黑夜笼罩中趴在一人高黑洞洞的草稞子里嚎啕大哭他不知道我时不时就要被孤独、被抑郁、被恐惧折磨地一无是处压抑地不敢去触碰一切。他以为他看到的就是每个人生活的全部或优越或美好或悲惨或糟糕全然不知只有在黑暗中有多少人的灵魂才真正得以释放那些咬着牙、流着泪的过去那些不敢面对、时时逃避的真相那些迷茫无助、不知所措的未来一涌而入全部搪塞住你所谓的空虚、寂寞。在凄冷柔和的月光下在喧闹繁华的灯红酒绿中在孤影摇曳的灯光下在静默无声的黑夜中有多少人念着不为人知的过往想着不为人知的人事。如S先生所说睡一觉这种莫名的失落感觉就会统统消失。于是我们又会假装忘记将一件件尘封的不为人知的往事埋葬在心底挂上一把精致的锁带上自己欣赏的面具发段积极向上的文字或者给别人一个正能量的微笑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开始看似精彩的一天。
之前在朋友圈疯狂流传过一篇文章说的是现在流光溢彩、出人头地的明星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出道前他们经受住了多少磨难、多少周遭人们的嘲笑以及多少次生活的玩笑最终成为一个时代的标杆。范爷说你能承受多大的诋毁就能承受多大的赞美。同理你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艰难过往你就有多少成长的铺路石引领你走向你所理想的幸福。
夜深了那些眼角有泪痕的孩子们快快睡去吧睡醒了一切都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