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二十多年葳蕤终于又在李家洼见到了哑巴。
和葳蕤同岁的哑巴已经是两个女娃的妈了。她胳膊腿粗壮结实面皮晒得红紫一看就是常年田地劳作风吹日晒的模样。她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手拽着一个肚子硕大看样子肚子里应该还有一个。
这么多年葳蕤一直对哑巴有种莫名的情感源于她们小时候相同的经历。
葳蕤开始说话的时候爸爸妈妈就觉得这孩子说话有问题她似乎很多话都会说但又每个字都发不清。最初爸爸妈妈以为她年纪小以后慢慢就会改过来。可是直到上小学了她还是发出“咿咿呀呀”奇怪的音颇像一个哑巴。爸爸把她送到儿童医院一检查才知道原来葳蕤先天没有咽喉但是其他发音和听力器官都没有问题所以她才既会说话又发音不清。
所以童年时期的葳蕤是很自卑的她用自己特有的发音方式“咿咿呀呀”地和周围的人说话可是除了父母很少有人能听懂也很少有小伙伴和她玩她也知道他们在背后叫她“哑巴”。
直到有一次爸爸带他回老家李家洼她认识了村里的哑巴这才有找到同类的感觉。村里的孩子起名晚还没等哑巴父母给她起个名村里人就都叫她哑巴了。
葳蕤和哑巴玩捉迷藏拿蜗牛壳过家家烤蚂蚱和田鼠吃哑巴带着葳蕤去月亮河洗澡、抓泥鳅还上树掏过鸟蛋。哑巴和葳蕤用她们二人相同的语言交流这是葳蕤最幸福的童年记忆。
当后来葳蕤知道自己的病因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哑巴应该也是这样的病。当爸爸给葳蕤联系好了省城最好的医院要为葳蕤做手术治疗时葳蕤就在心里暗暗许下愿望等自己好了能像其他人一样发音说话了一定要让哑巴也来治疗。治好了她们就都能像这个世界所有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大声朗读课文大声唱歌长大了她们还要一起考大学一起结伴去中国最好的大学上学最后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干着属于自己的事业她们可以挺起胸膛骄傲自信的活着活成世界的中心活成最美丽的模样。
在整形手术这么发达的今天做一个人工咽喉并不是太难的事。医生从葳蕤的上颚两边一边剔一条肉然后把两条肉缝合在一起做成正常人类咽喉的形状让它充当咽喉的角色。葳蕤做完手术在医院呆了一周后就出院了。
真正艰难的是术后的矫正发音训练。葳蕤六七年的时间里都是用上颚发音风从上颚穿过声音空荡荡无遮拦的也从上颚出来别人听起来都是“嗯嗯啊啊”或是“咿咿呀呀”。
手术后葳蕤要重新学会用咽喉发音每一个字她都要练习成百上千遍才能最终找到咽喉发音的感觉最终发出和正常人一样的标准音来。
像凤凰涅槃重生一样经过重重艰难和刻苦练习葳蕤终于在手术后一年学会了真正的说话。因为有了这样一段经历葳蕤便格外努力学习最终如她之前所愿她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之后凭借出色的英语口语和较强的工作能力进入了世界五百强企业留在北京工作。
这些年她无数次地给李家洼的哑巴写信在信里她无数次告诉她一定要先去省城医院做个人工咽喉然后好好学一年说话就能和正常女孩一样了就没有人叫你哑巴了。
可是写了这么多年信一直也没有回音葳蕤后来也就渐渐忘记了这回事忘记了哑巴这个人。
直到这次葳蕤失恋相恋八年的男友劈腿闺蜜她才休假回到李家洼她本不指望能找到哑巴二十多年过去了也许她也如葳蕤一样治好了病成为了正常的人考入某个大城市至于她真正到的地方也许只有村里人知道了。所以忽然在李家洼见到哑巴葳蕤多少有点吃惊。哑巴的容貌也有很大变化葳蕤从这个中年妇女身上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当年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的影子但是她独有的说话方式让葳蕤一下子就确定那就是她。很多的旧有的情绪纷至沓来她很想知道哑巴这些年过得怎样不过看着眼前的大肚肥胖的哑巴听着她还是“嗯嗯啊啊”地和人交流葳蕤觉得她的生活除了三个孩子似乎与二十多年前并没什么不同葳蕤很悲伤不知道为什么隐约中像是看到了另一给自己。
为了生男孩哑巴这是第三次怀孕了。旁边有人说。
别看人家是哑巴当年要娶她的人可不少呢南村的瘫子北村的瘸子东村的光棍儿西村的傻子最后人家挑挑拣拣嫁给了本村的聋子还不是聋子给的彩礼最多。旁边又有人说。
葳蕤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一样一时间说不出听到这些话的感受。一点点地走向哑巴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哑巴说。“你好”葳蕤说“我是葳蕤啊。”
哑巴眯起眼似乎在竭力想这个葳蕤是谁而且和她自己有什么关系。到最后哑巴经旁边的人介绍了下大致了解了葳蕤的情况她动了动嘴用她特有的说话方式说了一句让葳蕤永生难忘的话她说看来你过的很不好啊三十多了还能没嫁出去连个娃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