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二十八，大名叫李华，小名就叫哑巴。他面皮白静，浓眉大眼，如果穿上像样的西装，从远处一看，标准的帅哥。很可惜，不会说话，在吃饺子的时候只能心里有数。
哑巴不会说话，但耳朵听得见，他的心灵手巧在李家村是出了名的。无论是砌墙垒院木工活，还是涮碗炒菜架电线，凡是农村活他几乎都会干。他爹常常叹着气对村里人说：“我家大娃要是会说话，我一定能找一个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儿媳妇。”
是啊，耳聪目明的健全人谁愿意嫁给一个哑巴呢？他爹李大叔就四处拖人给他找媳妇。第一个是邻村的姑娘，哪都不错，模样还俊，可那姑娘左眼失明，对哑巴一眼都没看上。第二个是远乡的一个瘸腿姑娘，两人在媒人屋里坐了半天，那姑娘对哑巴指手划脚的语言丝毫不能理解，最后也告吹了。第三个，第四个……一直说到第十八个，不是姑娘看不上哑巴或者不懂他的心声，就是哑巴不愿意。哑巴不愿意时，冲他爹一个劲摇头摆手，嘴里还“啊巴啊巴”的叫着，好象在说：“不，不。”他爹叹口气说：“娃，你还挑三拣四？”
哑巴在婚事上虽然不如意，但他的生活依旧快乐。忙时，哑巴下地干活，把庄稼伺候得好好的；闲时，就到镇上他二舅开的“益民餐馆”里做菜。他烹炸煎炒各项手艺并用，使他二舅的生意非常火爆。春上时，因生意好、客人多，人手不够用，他二舅从罗营乡下又找了一个帮忙的姑娘——罗翠莲。
自从罗翠莲来到“益民餐馆”后，人们常常能听见哑巴伊伊呀呀用哑语哼出的歌声，并且大多是流行歌曲的调子，像什么周杰伦的《菊花台》，庞龙的《两只蝴蝶》，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声雪》等，甚至还的王洛宾的那首新疆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人们都惊奇不已，连说：“亏这小子不会说话，要是会说话了还不成精当歌星了？”
罗翠莲在餐馆里分管择菜、洗碗的工作，跟哑巴一样也不会说话。刚到餐馆时怕别人看出她是个哑巴，整天低着头不愿见人，拿正常人的话说，那是自卑，怕受歧视。可时间一长，她敢抬头了，甚至在择菜时也敢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哑巴李华，看着李华高高兴兴地一边唱歌一边炒菜，她的俏脸上竟偷偷地泛出两朵红云。
李老汉一刻也不忘记给哑巴大儿子找媳妇。这天他把哑巴叫回家，连比划带训斥告诉给了哑巴一件事：我又给你说了一个姑娘，是邻村的，耳朵鼻子都没毛病，唯一的缺陷是个豁嘴（兔唇），人家非常愿意你，只要你点个头，爹就把人给你领回来。
李老汉认为儿了这次一定会答应，哪知道哑巴又是连连摇头摆手，“啊巴啊巴”的尖叫个不停。李老汉生气了，说：“咋，还嫌不好？老子为你操够了心，你知不知道？你小弟去广州打工，一年就挣了二万多块钱接了媳妇，你呢？老子不管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屋睡觉去了。哑巴望着气呼呼地父亲，站在院子里急得啊啊直叫，眼泪都流了出来，那意思是：爹，你想错了。
他爹真的不管哑巴了，从此也就不再下地干活。为了地里的农活，哑巴从“益民餐馆”回来，顶替爹干了起来。哑巴是个勤快人，干活从来都是实心实意，半点也不愉懒，可这次回来后，他娘却发现他隔三差四地常常偷懒：给塑料大棚里的蔬菜锄地、喷农药，还不到吃饭时间他就收工了。一个人像特务似的溜到村后的河滩地，站在那里无缘无故地发呆，有时望望天，还长长地叹气。他娘想：孩子这是怎么了，该不是想媳妇想的吧？
孩子都是娘身上的肉，哪有不疼不爱的道理？于是他娘又四处张罗找人给哑巴说媒提亲。很快，歪嘴的、斜眼的、秃顶的、瘸腿的……甚至还有健全的，凡是媒人认为和哑巴般配的姑娘纷纷被领着和哑巴见了面。可哑巴的回答除了摇头和摆手，就是那“啊巴啊巴”几个字。
这天，他娘去邻居家串门儿，闲谈这中又提起了哑巴的婚事。“他二婶，你看哑巴也老大不小的了，你看看又没有合适的给他介绍一个，瘸一点儿，瞎一点儿都行。”
二婶一边熨衣裳一边笑着说：“大嫂说笑话了，你家哑巴早有相好的了！”
他娘说：“哪能呢？看他那哑巴样，谁跟他啊？”
二婶说：“上个月我从娘家回来，看见你家哑巴跟罗营的哑巴姑娘在河滩里的芭茅旁比比划划，又叫又笑，那八成是在约会谈恋爱呢！”
他娘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从此就留了心，暗中跟踪。果然，她发现哑巴提前收工正是为了到河滩里赴约会，而且是每隔两天去一次，每次都是下午五点二十分。
他娘把这事儿对他爹讲了，他爹黑着脸把哑巴叫进堂屋内，连说带比划追问他实情。哑巴被逼急了，流着泪“告诉”他爹：他们是在“益民餐馆”里认识的，因为有共同语言就好上了。最后，他指指罗营的方向，又拍拍自己的胸膛，然后把两手紧紧地合在一起，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爹，我要娶她，今生今世我们要永远不分离。
他爹长叹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欢欣的笑容，拍拍哑巴的肩说：“孩子，你咋不早告诉爹呢？真难为你了！”
后来，哑巴和罗翠莲在李老汉的陪同下去民政所办了登记手续，民政所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像哑巴这种有生理残疾的人可以结婚，但不可以生孩子。哑巴本来很高兴，正脉脉含情地望着罗翠莲傻笑，当得知这一信息时，脸上竟一脸的遗憾。
腊月初十，黄道吉日，在通往李家村的大道上，一队送亲的人群在喇叭里传出的喜庆乐曲的陪伴下，正缓缓向前行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