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将那小半盆墨水儿般的中药一口闷了下去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是喝完后捻了两粒花生米丢进嘴巴里他吧唧吧唧嚼着花生米脸上露出一副惬意的表情。
从他的身材上就可以看出此人饭量极大一般想要形容一个人的腰很粗会用水桶腰三个字。但是这三个字在这儿不能使在他身上为嘛那会委屈了他你得用水缸腰来形容他才会合适。
村子里哪家办事摆酒席时饭桌上会有一道叫做腐乳肉的荤菜如果他出现在了哪张饭桌上桌子上的其他人就不再去碰那道腐乳肉。因为大家都想知道他一人能吃掉一盘腐乳肉的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不过随着最后一块儿红白相间的肉片消失在他嘴里时所有人的质疑都随之化作了惊叹。
那天下午是我第一次见人如何杀鸡他一手提着鸡脖子另一手提着菜刀往鸡脖子上摁了下去只剌了一刀便将鸡丢在了地上那只鸡没扑腾两下就断气了。没见过这般血腥画面的我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炎炎夏天我感觉自己脖子有些发凉仿佛那一刀是剌在了我得脖子上。
他望向了呆若木鸡的我嘿嘿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极了一朵干焉儿的菊花他颇为自傲地说道“爷爷我杀鸡只剌一刀从来不回第二刀。”他的声音就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沙哑而干涩。
爷爷喜欢给我讲故事那时候的我却不喜欢听他讲我觉得他是一个大老粗他讲不出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这般美丽的童话故事只会和我吹嘘些他年轻时闻名几个村儿的事迹。
一次我在他的屋子里看着奥特曼打怪兽他看了后嗤之以鼻我有些不满的说道“奥特曼会打怪兽你就会杀鸡还会干嘛。”他脸色憋的有些通红心里好像对我的那句话有着极大不满。
他沉思片刻后一脸神秘的对我说道“想知道我和你奶奶是怎么认识的么”我假装不感兴趣的说着不想但耳朵却竖了起来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他捻了两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先吧唧吧唧嚼了两下然后就着那股香味对我说道“那时候的社会可不算太平像咱这偏僻的土疙瘩你就是杀个人跑了都没人能寻得着你”我听到这儿的时候没能掩饰住脸上的惊讶他看到我的表情后很是洋洋得意。
他接着说道“那时候闹饥荒一两天吃不上饭都是常事要知道这人啊饿的狠了啥事儿都干的出来有一次我去你奶奶家那边的村里办些事儿正好遇到俩匪人抢你奶奶家的粮食”说到这儿他又顿了顿原来是嘴里花生米吃完了便又捻了几粒丢进嘴里。
他表情凝重的说道“那时候家里边就你奶奶自己在家她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吭声谁知那俩匪人抢了吃食儿后还要抢人拽着你奶奶朝门外拉你奶奶俩手拌着门框死活不肯撒手那俩匪人手里还有铁家伙呢在你奶奶脸前比划着说是再不松手就往她脸上划”
说到这里时他的腔调有些走音他不得不停下来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片刻后他拍着胸膛一脸骄傲的说道“我抄了一把铁锨就冲了上去一锨一个两锨拍下去俩匪人全躺那儿了。”
我终于忍不住主动问了声“然后呢”他笑意盎然的说道“然后我和你奶奶啊就结下了金玉良缘”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那俩匪人也是走错道的可怜人那时候闹饥荒你就是跪在人家门前求一口吃食都求不来但人总不能让自己活活的饿死吧只是那俩匪人后来想要强抢民女这我才出手搭救不然我也自扫门前雪不会管他人瓦上霜。”
我总算从他嘴里听到一段像样的故事我忍不住请他再讲一段他就把我拉到了院子里指着墙角里一个废弃的石磨说道“看到这个石墩没要是把这个石墩放倒两三个壮汉都未必能将它扶的起来”说到这儿他将上衣褪了去露出他的水缸腰摆出一个他自认为很帅在我看来却猥琐不堪的动作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啊一人便能将倒下的石磨扶起来”
我听了后不可思议的说“现在不谈你能不能将石磨扶起来你只要能把立着的石磨推倒我就信你刚才的话”他听了后二话不说便弯下虎背熊腰去推那石磨几分钟过去后石磨还在那儿立着只是周围多了几道坑印。我感到有些好笑或许只有他的饭量是从来不曾衰退的这会儿给他端一盘腐乳肉他一顿照样吃的完
他气喘吁吁的说道“年轻的时候没觉得这石磨有这么重啊……”听了他的话后我沉默了这次我没有泼他冷水望着那古稀老人的白色胡茬密密麻麻的从下巴延伸到了他的耳根处我至今都没有见到过几次这种胡茬在他这儿算一次。我想告诉他其实我相信他年轻时一人便能扶起倒地的石磨可终究没有说出口。
爷爷是冬天时走的不知为何刺骨的寒风刮在我的脸上我哭不出一滴眼泪。
当今年的冬天下起了鹅毛大雪我想起了爷爷如果他还在的话一定又会让我把手伸到他嘴边用哈气温暖着我冰凉的手然后会笑眯眯的对我说道“来爷爷这儿爷爷给你讲故事听……”此时此景同样是寒风刺骨我留下了迟来的泪水。
往年给爷爷上坟时都是父亲一人去的今年我也跟了去我额外买了包花生米和一瓶二锅头。不为别的只因我敬他是条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