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
他的疯癫也不是最近的事狂躁、不认识人、乱砸东西等现象从我大一时就开始陆续发生也就是说我妈妈照顾了他四五年这四五年也由刚开始的手足无措难过委屈慢慢过渡成了游刃有余。而我也偶尔跟着她回外公家去看看。
今天我到外公家去时发现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想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一分一秒地过去有时这会让我感觉他是在迎接死亡。我和妈妈走到他身前他听见动静后睁开眼睛看见我妈后眼睛露出光芒惊喜到你来了你来了真好。虽然我妈也才刚离开他不到3个小时。然后妈妈烧水给他泡脚他一面泡着一面不断地重复着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和谁说话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一直重复着看着这一幕有些难过突然想起了去年的时候我和妈妈一进门就发现屋子很黑在黑暗中隐约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窗帘拉的很紧密一只手支着头。我们打开灯把他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我们茫然地问到XX我妈名字你阿妈呢她说她出去买菜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而外婆早已去世多年……
其实外公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古人习惯用一个人是否能吃饭来衡量他的身体状况所以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一说而外公的食量一直很大所以他应该是很健康的吧。再我很小的时候因为妈妈要照顾轻度瘫痪的外婆所以每天中午都是在外婆家吃饭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外公的小酒杯外公好喝两口小酒而他喝酒的酒杯也是极其考究的一杯就是一口每天饭前倒两杯不多不少刚刚好修身养性。从小就喜欢特别小的东西从小猫小狗到小鸡小鸭顺带把小房子小车子和小酒杯也一道喜欢了所以每次我都要盯着那个酒杯看然后缠着妈妈要外公看见后也乐呵呵的很大方地从碗橱里取出一只给我然后我就如获至宝一般捧着去上学这个酒杯只要不打烂我可以玩一个下午恩我从小就不爱听课……
几乎一个月我都可以从那得到两三个小酒杯这也是在外婆还在世的那段时间里一个特别美好的回忆。
外公的身世其实还蛮传奇的再他三岁的时候他的爸爸就死于日军的轰炸六岁那年母亲因病而死他和他姐姐相依为命到他九岁那年一些好心的老乡给他联系了一个师傅一个泥瓦匠于是他就告别姐姐告别老乡离开了上海和师傅一起走江湖。外公从小就特别聪明能吃苦也特别勤快他学什么东西都学的很快再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了九年后他回到江浙一带。他师傅是个走江湖的待人接物都特别的精明人缘也很好没多久就和当地的一个好好先生结成了好朋友然后把外公介绍给了好好先生也就是叶老先生的大女儿叶家的大女儿特别的漂亮也特别的成熟懂事她比外公年长一些但是外公英雄难过美人关也就点头同意了1949年的年底外公的师傅跟着蒋介石去了台湾他也有说服外公和他一起去但是当时外公忙着谈恋爱再加上共产党的思想灌输决定就留在大陆在1950年的年初他们结婚了叶家大女儿成了我外婆。
外婆特别的贤惠再嫁给外公之前她在镇江的一家纺纱厂工作恩自古江浙就特产丝绸。但是自从嫁给外公之后她就安心当起了全职太太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因为外公工作的关系他们的家并不固定用当时的话就是哪里需要他们他们就出现在何方。于是再他们几乎跑遍了全中国后他们来到了现在的居住地当时外婆又怀上了我的妈妈于是外公决定就此安定下来。外公为了养活自己和一个女人以及三个孩子工作特别努力很快他的名气越来越大B厂特意找到外公想把他从A厂挖过来外公当时很霸气地说如果你们把我儿子的工作解决了我就过去否则免谈。当时他的儿子我的舅舅在下乡他偷了当地农民的西红柿差点被打死虽说外公陪了些钱把他的命保住了但是工作的问题也不是那么好解决B厂为了得到外公点头同意了。于是外公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了B厂技术部的主任开启了他的设计师生涯。
再过了一些年舅舅结婚了当时舅舅的婚礼也是轰动了方圆好几里姜家大儿子的婚礼成为了附近居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再当时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我们的这个小地方很多人家结婚都是冰箱和彩电就像鱼和熊掌必须舍弃一个而舅舅结婚时这两样都有再加上各种摩托车自行车以及一个蜜月旅行全国游可谓羡煞旁人。外公爱面子在上世纪流行三转一响这东西时外公就早已想办法收集齐全我妈告诉我她小时候以为之所以收音机能发出人声是因为这小小的盒子里装了一个小人……再后来大姨和我妈妈也嫁人了再后来外公干不动了老了退休了……再后来……陪了他大半辈子的老伴也离他而去了。
其实我一直很相信陪着自己的那个人离去之后的打击是很大的几乎是一夜白了头那时才真正的察觉到死亡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外公是一个防范心很强的人现在想想也许外婆是唯一一个进入他心中城堡的那个人自从外婆去世后他越发的自闭与他人的争吵也越来越多慢慢的附近的老头老太太也不带他玩于是他唯一能说话的人也只有大姨和我妈了但是又说什么呢很多事情他不愿让我们知晓或者说了我们也不能理解。于是再不断的重复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中沉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也许在那个世界里他又变成了他年轻时的摸样他在桌上画着图纸儿女在外面骑马打仗而他这一生的爱人则将最后一碟菜端上餐桌桌上还有一只他最爱的小酒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