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总是出现得那么急促刹那之间这片土地俨然已被黑暗吞噬。刺骨的寒风肆意地在田野间呼啸携着阵阵沙土为这个昏暗的黑夜又蒙上了一层黄纱。流浪的野狗没有缘由地向着满月狂吠盘旋的鸟儿也在找寻回家的方向。
夜更加地黑了在姚家村的角落里微弱的烛光从破碎的窗户纸里透出来。伴着月光窗户纸上映出了父子两人憔悴的脸。“志远我把……金烟斗给……当了这些钱你拿去……当学费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和你娘想想办法……”在暗淡的烛光下瘦弱的儿子颤抖着接过钱用力地点了点头。
儿子的大学地处省城在80年代儿子的勤奋和努力终究没有白费。毕业后他顺利被分配到了某国有单位。也许是一直牢记着父母的寄托和乡人的企盼由于为人上进谦和做事认真负责儿子一直很受单位领导的器重并且他珍惜每一个机会去提升自己因此成长得很快也赢得了局长女儿的欢心。然而在举行婚礼的那天儿子的双亲却没有到现场别人问起来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嫌丢人不愿意向别人承认他困苦的家境和贫弱的双亲他怕失去失去他拼命得来的一切。可是他似乎忘记了忘记了是谁把他供养成人忘记了是父亲卖掉了他视如生命的金烟斗才把他送上了大学。
结婚之后的儿子事业顺风顺水职位也越升越快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灰色收入越来越多的诱惑。儿子没有拒绝每天不断地赴饭局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使他遗忘了他的根遗忘了大山深处最惦记他的父母。可是父母并没有忘记他尽管儿子已十五年没有回家但父母仍每天记挂着他的生活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穿暖衣服有没有染上风寒。
父亲的金烟斗还是躺在当铺的角落里总是在等他的主人赎它回家可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秋风黄了柳叶白雪白了屋檐归巢的鸟儿不知道已飞了几个来回可它还是静悄悄地躺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家里的挂钟还是一分一秒地走着日子也如平静水面般波澜不惊家养的老黄狗在村门口远望可远飞的人儿仍然无音。
纸是包不住火的人犯下的一切错都将一一浮出水面儿子的罪行在这一天还是被暴露在了刺眼的阳光下他被捕了被判了20年也是在这一天他想起了还在田野里耕种的双亲。人大概只有在最无助的时候才会想起最至亲至爱的人吧。他突然意识到他是那样的不孝痛不可抑之时父母憔悴的面庞一直在眼前浮现他想起了家里的一切春日里温柔似水的微风夏日里火红的月季花秋日里满目金黄的银杏树冬日里暖和的火炕。他好想回去可是现在即使是最后一眼也没有机会了。
儿子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下定决心要真心悔改。他盼望着等到释放的那一天他还是18岁那年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自己有一颗热忱之心从不停止自己逐梦的脚步也不会因为走得太快而忽视了最应该被铭记的根与土。
转眼间15年过去了儿子因为表现优秀而被提前释放释放之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数千公里外的老家。30年的光阴似乎改变了什么可有些事有些人还是按部就班保留着起初最本真的状态姚家村就是后者。
儿子沿路一直前行大概是为了迎接远归的人这天的天气格外的好。但美好的阳光却并未扫去儿子心中不安的阴霾反而更加重了他脚步的沉重。他在思考也在犹豫究竟该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父母的面前他早已不是被众人捧在天上的星月了此刻的他只是一个犯了错无路可走的迷途者而已羞愧之情顿时在胸腔中蔓延开来。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还是来到了他熟悉的门前。这间房子似乎比以前大了些也亮堂了些只是还是在那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与周围的景色依然格格不入。儿子在门前一直踌躇想迈开的脚如注铅般沉重。这时门突然开了走出了一位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人老人颤巍巍、低着头向前走着略过了身边双鬓也已斑白的儿子儿子咬着嘴唇不忍地喊出了一声“爹。”老人听后停下了脚步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与疑惑儿子又大喊了几声“爹”老人趔趄着向他走来缓缓地应了一声“欸……”
当铺里的金烟斗也许早就被人买去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肯回来我会放弃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