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亲是个普通农民,但是,比较开明。用村里人的话说,父亲是“想得开”。
父亲给我起的乳名为“胜男”,意思是以后要比男孩子有出息,这个名字满含着父亲的一片苦心与殷切的期望。上小学以后,我的学名就是“李胜男”。
当我考上市重点中学的时候,父亲高兴得不得了,那阶段,他走路都哼着小曲,村里很多人非常不理解,都对我父亲说:“你怎么这样糊涂啊,读初中、高中,上大学,那是要花很多钱的,现在的大学生都是钱垒起来的。女儿早晚要嫁人,你这样累死累活地供养她有什么用?不如让她出去打工,给自己攒些嫁妆,以后好给你少些拖累……”父亲听了只是低头嘿嘿一笑,什么都不说。
母亲是个没主见的人,村里人的那些话听得多了,她就劝我父亲:“干脆咱就别让胜男读书了,现在上学多花费钱啊!让她出去打几年工,赶明儿找个好婆家不就行了?”父亲一听就火了:“尽说混话,女儿没本事,怎么可以找个好婆家?你挑人家,人家还挑咱闺女有多大本事呢!我现在是其他的啥也不想,就盼着女儿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再苦再难也得供她念书!我就不信,我这个没本事的爹,拼着命苦供,还能供不出个有本事的闺女?!”
为了给我挣钱读书,在我开学前,父亲拉着板车上了路,车上有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以及几件炊具。就这样,父爱来到了城市……
二
父亲进城后,在郊区租了间民房,板车可以放进院子里,父亲很是满意。
在山东北部的这座城市里,因为蜂窝煤比煤气便宜,再加上烧过饭后把水壶坐在炉子上,用热水很是方便。所以,十多年前,在这个经济不发达的小城里,很多居民依然用着蜂窝煤。父亲找了个蜂窝煤厂拉蜂窝煤。说是厂,其实就是私人小作坊,老板买了散煤,然后雇几个工人用简单的煤球机在一大片场地上手工打制蜂窝煤。
就在卖煤的那儿等着,有市民骑着自行车前来买蜂窝煤了,父亲就拉着蜂窝煤跟在人家后面走。厂子在郊区,买蜂窝煤的一般都是市区的,于是,买主骑着自行车慢慢在前面领路,父亲拉着满满一板车蜂窝煤跟在后面。
父亲的车把上总是挂着一个旧竹篮。夏天的时候,篮子里放着个大号的可乐瓶子,里面装着凉白水,父亲渴了的时候,就抓过来“咕嘟咕嘟”地猛喝一气,然后继续拉着沉重的车子赶路。冬天的时候,父亲把棉衣脱掉,塞进篮子里,上身仅仅穿着件秋衣弯着腰赶路,秋衣很旧,肩上已经磨破了。汗把衣服都打湿了。
小城不大,有时在中午,我上街买辅导书的时候,能遇见父亲。第一次见的时候,我慌忙过去帮他推车子,父亲感觉车子一下子轻很多,回转头,见是我在推,立即把车子停稳,恼火地说:“赶快忙你的正事去!我让你来上学的,可不是让你来帮我推车子的!”边说边慌张地东张两望,我知道,父亲是担心我的同学知道我有个拉蜂窝煤的父亲,担心女儿受歧视。
在前面骑着自行车的买主见父亲没有跟上来,刹车后脚尖点地,远远地回头发脾气:“你个拉煤的,磨蹭个啥?我还等着回家上班呢!”父亲边喏喏地陪着笑脸点头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拉起车子就走。我呆呆地立在马路旁,心里很是为劳累的父亲难过……
父亲喜欢送楼层比较高的人家,那样,每上一层楼每块蜂窝煤就可以多挣一分钱。我们这小城的住宅楼一般最高的是层,没有安装电梯。父亲每次见了我,总是眉飞色舞地向我说自己近日给几个楼的、给几个楼的送煤了,楼层越高就意味着父亲付出更多劳累流更多的汗水。父亲的高兴很是让我心酸!父亲知道我很伤心,他欣慰地说:“我闺女知道心疼他爸了,我就是累死了也值得,嘿嘿!”
父亲说,每次走到市一中的时候,就特别自豪,因为他有个争气的女儿在这里读书。
我每个星期六的早晨都要去父亲那里领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父亲总是特意等着我。
父亲每个周末与我约定,给我送钱,那一把把钱,有的还沾着煤灰。房东大娘是个爱说话的人,我一去,她就与我聊个不停:“你爸最会省了,总是早晨起来后,开始做饭,做的饭一般也就是面条。顿顿是面条,也不怕吃腻了。你爸那是为了省钱和省时间啊!”父亲与房东大娘一家共用一个厨房,所以,父亲的伙食自然瞒不过房东大娘的眼睛。
上高三的时候,因为周末也要上课,要交补课费、资料费、试卷费等等。父亲知道这个情况后,又兼了一份职,每天晚上给一个服装店守夜,因为这个店里卖的都是高档的衣服。父亲每天把板车送回家,然后就骑着自行车去店里守夜,每个月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