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书桌前,借着微暗的灯光,她仿佛闻到了栀子的香味,沁人心脾,这感觉多美妙,是的,人不能活在回忆里,但若没有回忆人便没有了向前行走的力量。
一
多少年华,多少青涩,不过是记忆中淡淡的一弄彩虹,在时光的罅隙中,烟云一般淡去。多好,听起来记忆像是一场淡淡寥落的电影,情节深刻,却终于在时间的催化下,渐渐模糊。
二
蓝为烟毕业于一所医科大学,在一个药厂做了三年的化验员后,凭着吃苦耐劳的劲头,当上了车间副主任,每天淡妆密裹,朝九晚五,如此的循规蹈矩,让她心安。26岁,只谈过一段不明朗的恋爱,听起来也许有点诡异,但她说她一直在等那个一心人,然后顺其自然的结婚生子,仿佛这一生已被自己暗中窥破。
等待不是得到爱情的方法,于是看过几个男朋友,第一个比她小两岁,那天的天气有点凉,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羊绒长裙,去赴这人生的第N场约会,去见那个也许会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男孩子的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小卷,眼神像是韩剧《蓝色生死恋》的男主角,那是多少年前看过的电视剧了,当时年纪还小,却不知道自己为了那凄美的爱情故事流了多少的眼泪,一并幻想着前世今生该怎么度过。说实话,她不喜欢相亲,这让她觉着无望,两个陌生人要用陌生的感觉去温暖对方,假装着想去了解关怀、谈未来和理想,有什么好说的呢?两个过去毫无交集的人要借着这样一个平凡的早晨,也许互访光亮,也许黯然离索。但大多数,无疾而终。
多好听的名字,无疾而终,她的那份无疾而终的爱情呢?
男孩子说个不停,像一架永不疲惫的机器,嗡嗡地在耳边喋喋不休。桌上的咖啡已经渐渐变凉,她仿佛看见无数的雪花向她飞奔而来,浑身冷颤颤的不自在。
后来和好友说起,蓝为烟的表情是淡淡的:“说了那么多,我只记住了一句话,那就是,你觉着今天这顿AA制怎么样。其实我知道,我相貌平平,像这样的相亲我也没有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当是备考吧,总有一个人,为你而来。我等着。”
朋友义愤填膺:“要是我,直接拿出一块透明胶蘸点咖啡把他的嘴封上,然后潇洒的走掉。”
“呵呵,毕竟是朋友介绍的,怎么好意思驳了人家的面子,那顿我请的……”
像这样的相亲,她经历了好多次。
三
又是许多的日子过去了,这样的一个晚上,窗外晓风簌簌,天上的星星早已被人世间的闪耀弥盖。她坐在旧旧的书桌前,看那本已经翻旧了的《穆斯林的葬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一切旧的东西,一如怀念。怀念一定是老的,记忆已经掉了牙齿,她却惺惺相惜。
韩新月和老师楚雁潮的爱情深深打动着她,蓝为烟望着遥无边际的夜空,怅惘着。
在新月死后的十余年,还未老去的楚雁潮已经满头白发,是思念吧,思念让他生了白发。和墓地那皑皑白雪一样落进了蓝为烟的心里,凉凉的不肯退去。楚雁潮手中的小提琴的声音回旋在蓝为烟的耳际,若自己是新月,也该了无余恨,安眠地下。
她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藏在内心深处,少有人知的男子。他从岁月的深处款款走来,带着清新的栀子花香。
她记得高二那个平凡的早晨,一束束耀眼的阳光打落在簇新的栀子花瓣上,上面的晨露散发着诱人的清香。那是整整一学期的安静与美好,那幅画面她永远都不能忘记,即使后来也收到过同样的花束,却再也闻不到那样的幽香了。
蓝为烟记得,那样的一个早晨,杜海鑫就站在她的身后,高大俊美,像是武侠小说里的书生,眉宇间还带着几分英气。
蓝为烟只粗略地看了他一眼,便迅速地转身,是不是杜海鑫在她心里早已经有了位置。
在寂静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一般读着不知道从哪摘来的诗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这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每一个字像一个好听的音符扣在她的心里,一层层涟漪托起一朵朵美丽的花,她红着脸开始做数学作业。
后来,她知道那是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她想,树怎么会开花呢,是爱情吗,为了遇见那个心仪的人,一定要花团锦簇,理鬓画娥眉。
她记下了席慕容的每一首情诗。
后来,杜海鑫去当兵了,在学校后面的大山坡上,他豪言壮语,像是在做入党宣誓般立下了一段誓言:等我三年,我回来娶你。
如同来世的盟约,夕阳晚照,大地蒙上了一层金色,又像是丰收的季节,一份永结同好的爱情。杜海鑫一步步走向她。他疯狂地亲吻着蓝为烟。
三年,不短也不长,三年能够发生什么谁也无法料到。也许,你杜海鑫早已忘了旧的盟誓,另有新欢,而蓝为烟也会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来改变自己。时间有时候让我们相信未来,但是它又是最容易背叛的胎芽。
山脚下,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杜海鑫,你在哪,杜海鑫,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大傻瓜,你说过的,你会一辈子与我相守,可是你现在在干什么。”
仿佛他们之间原本有个无比美丽的玻璃花房,却在这叫声中,一片片碎裂,割碎了蓝为烟的心。她早已经借着夕阳不明亮的光束泪流满面。风在她的耳边呼啸,她迅速的跑着,在山脚下,她遇到了那个美丽的女孩儿,大眼睛,乌黑的头发。
自惭形秽。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美丽,那种相形见绌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都无法正视自己。女孩高傲地昂着头,一溜烟地向山上跑去,背影像一只欢快的兔子。
然后是,天各一方。彼此再无交集。
八年了,八年过去了,八年她只知道,他去了西藏支教,他做了一名老师。藏蓝色的高空,蓝为烟和杜海鑫各自怀揣着梦想打拼,偶尔坐在充满阳光的咖啡小屋回忆往事,嘴角淡淡地笑着,但那也许只是茶余饭后的辅食而已,可有可无。
四
再次接到杜海鑫的电话,已经是他们分别八年之后。那一天与往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蓝为烟没有做神奇的梦,早餐只吃了两个蘑菇馅的包子,一样是上班迟到了五分钟。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还在嘴里嘟囔着早上的饭太难吃。换衣间浓重的消毒味呛着她的鼻子。
嘴里的口香糖在接听后的三秒钟“啪”地掉在了地上,走过的轨迹就是一个惊叹号。
他们在一家西式的餐厅要了两份牛排。说句实话蓝为烟还从来没有吃过西餐。一是嫌贵,二是觉着半生不熟的东西对身体不好,这是姥姥从小教她的,东西一定要煮到火候才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