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敏与曾谙相识于一个饭局。那个饭局是为了曾谙而设的,诺敏所在的那家广告公司被他并购。所有的人都在恭谦地等候着新任老总的莅临,而诺敏故意选择了迟到。
他径直来到诺敏的面前,诺敏看着他手里的酒杯说:“对不起,我不喝酒的。”他温和地一笑:“敬酒是为了问候和祝福,而任何一种饮料都可以表示接受这问候与祝福。”
诺敏讪讪地用唇碰了碰杯子的边缘。她坐下的时候有些仓促,杯子里的红酒溢了出来,胸襟染上了一块桃红色。这真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
诺敏去了趟洗手间,胸前的酒渍怎么也擦不掉。懊恼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上会有救世主吗?这个愚蠢的想法也许真是有点可笑。可当她走出洗手间,等候在门外的一位服务生递给她一个粉色盒子的时候,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救世主,这救世主便是曾谙。
盒子里是一条Amelie,宝蓝色,浅浅的船型开领呼应着妩媚的蝴蝶骨,层层叠叠的裙摆映衬出曼妙的纤腰。镜子里那个高贵雅致的女子,让诺敏如坠梦中。
一面之缘,曾谙竟然仅凭目测就能选择出一条如此契合她身材与气质的裙子,又在她逃往洗手间这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安排人给她送来——饭局波澜不惊地继续着,诺敏在无意中与曾谙的视线相交时,敏锐地领悟了其间的心照不宣。手机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条简讯:吃完饭了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是玉书。一个相恋了七年,深度眼镜,在教育部门的办公室里熬了七年依然熬不到副科级的小文员。诺敏轻轻地掐了手机。
2
诺敏依然留在原来的策划部主管的职位上。当曾谙第三次进行每周一次对于分公司的例行巡视时,彼此的距离依旧控制在点头之交。
峰回路转正是在这第三次巡视工作结束后。诺敏拎着几个袋子,从家乐福超市的台阶上走下来,其中的一个袋子突然破开了一个口子,里边的东西散了一地。她气恼地捡拾着,发觉有人停在她的面前时,一抬头便看到了微笑着的曾谙。他的手里拿着帮她拾起的一个奇异果,递给她的时候,他说:“你的选择真有先见之明,不过,硬到摔不坏的奇异果吃起来可要等些时日了。”诺敏微微地脸红了——其实,她对他的到来并不觉得突然。
茗香坊,星城最著名的茶庄包间里,曾谙亲手为诺敏泡制了一盏建阳银针。他很不经意地说:诺敏,在蒙语里是碧玉的意思。
诺敏早已听说,曾谙早年在内蒙遇到了现任妻子,也因始于那里的羊绒生意而挖到了事业的第一桶金。她斜着脸一笑,这一笑也让曾谙看到了鬓角上那枚小小的水蓝色刺青,那是一页蝴蝶的断翅,又隐约是某个文字。这个隽秀的女子,两道柳眉就像笼着一层淡淡的青纱,透出丝丝缕缕江南杏雨般的袅娜与清婉,而那枚刺青,又使她凭添了几分妖娆。曾谙接着又说:你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
诺敏于是笑得花枝乱颤,哪一个人是没故事的呢。她出生在湘北一个临水的小镇,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小市民,若没有相当的心机和才色,不可能在不到两年时间里,从公司的普通职员升迁为一个部门的主管。而这初见的迟到和矜持,也让她如愿以偿地从公司那一大堆花团锦簇的女人们当中脱颖而出。
3
那枚刺青的来历,除了玉书,此生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大学时代,诺敏迷上美院一位年轻的客座教授,不惜让他将其姓氏纹上了自己的颜面。可当这师生私情惊动了院方之后,教授拍拍屁股走了人,她却差点儿毕不了业。玉书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暗恋她已久,通过他在教育部门工作的父亲,帮诺敏疏通了上下关系,这事就算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诺敏不再相信爱情,跟玉书的开始太过功利了,于是,这七年里更多的是各取所需。只是玉书还在计较,那枚刺青,是他眼睛里的一粒沙。他不明白诺敏为什么要留着那个印记,一个激光小手术就可以彻底地清洗掉。诺敏那满脸的轻蔑激怒了玉书,争吵中,玉书说:你这个薄情的女人!
于是就有以后的无数次争吵。玉书的好,桩桩件件都在诺敏的心里,轻易忘不掉,原因竟也是因为争吵。玉书好记性,从同居的第一晚,他乘了半个多小时的地铁给诺敏买来了一份夜宵开始盘点,这些年来,他所付出的点点滴滴好比他放出的债,总是让诺敏愧疚、惶恐和难堪。
玉书就像是诺敏嘴里的一颗智齿,一旦要放弃,却是伤筋动骨的疼痛。而名利双收的曾谙,有着一个把持着公司财务大权的妻子,情感状况亦是不言而喻的。这一点的相似,让彼此间的吸引无需更多的理由。
4
与曾谙的第一次,是他们出差到珠海。那晚突发了强烈台风,他一直留在诺敏的身边,也留在了她的身体里。
都不是善男信女,诺敏对物欲的淡薄却出乎曾谙的意料,这使她成功地从那赤裸裸的财色交易里解脱了出来。她明白,只有当一个男人看她的眼里有了尊重,有了份量,那才是真正的胜利。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玉书正背对着诺敏使劲地看墙上的那面镜子。回过头来,他说,来,看看我的眼睛。
玉书的眼睛里掉进了一根睫毛。他絮叨着,他的沙眼越发地严重了,可能要去做一个眼科小手术,两千块的治疗费,附带送割双眼皮。那双眼皮是割还是不割呢?
诺敏于是无语。玉书在诺敏的身体上努力地俯冲,完事的时候,诺敏只说了一句:我们分手吧。
接着便是争吵。玉书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清算起他们之间的一切,不同的是,最后玉书给了诺敏狠狠的一巴掌。诺敏说,好了,其实我们从来两不相欠。
就这样完全地走进了曾谙的世界。接下来,却没有料想中的平步青云,诺敏很突然地被调往公司人力资源部的一个闲置位置上。
诺敏明白曾谙的用意,毕竟还不是她可以招摇过市的时候,只是这一朝让步,却换来了她的兵败如山倒。当那种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感觉日渐明显,诺敏开始计划她的反攻了。诺敏深知这个每次缠绵都会采取安全措施,时常关切她的例假是否按时的男人,其实很怕她怀孕。于是,她决心用她先天狭窄的子宫进行努力的一搏。
不久,曾谙出国洽谈一项业务,这一走,就是一个月。重逢的那天,诺敏说,我怀孕了。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在一瞬间颓败如丧家之犬,他几乎用乞求的嗓音对她说,做掉吧。
诺敏很坚决,她的先天缺陷不允许她流产,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但很可能也是最后的一个。
曾谙还想作困兽之斗,诺敏冷笑着说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她的威胁很奏效,曾谙不出所料地噤声了。那是他太太的号码。从前他小心翼翼地掩人耳目,不过就是为了提防这个掌控着他所有荣华富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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