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四花,是因为家里兄妹四人,就我一个女孩子,父母和兄弟从小就将我当成掌上明珠,家里大小事情都不舍得让我插手。我年轻的时候在国棉厂,追我的小伙子不晓得有多少。后来,别人给我介绍了在糖果厂当工人的曾文。其实,他家境并不好,他的父亲在船上当水手,整天不落屋,母亲在他11岁时就去世了,他是老大,还有个弟弟和妹妹。后来我到他家去,家里没有个母亲收拾,被子的棉絮都一团团翻到外面。曾文蛮不好意思,我说这有什么难为情的,挽起袖子就做起事来。
“我和曾文谈恋爱的事一直瞒着家里,家里见给我介绍不少小伙子都让我推了,就怀疑我已经有了男朋友。后来我就把实情告诉了他们,这下家里不愿意了。就这么个宝贝姑娘怎么能嫁到这样一个家里呢,那不苦死了。后来我把他带到家里来,他说带什么礼物好,我瞪他一眼笑道:你有钱买礼物?那点工资买书都不够。礼物是我买的,但我对父母说这是曾文孝敬你们的。母亲做饭时,他跑到厨房帮忙,其实他干家务很不在行。吃饭时,他大口大口地吃,还大大方方地伸着筷子夹菜,我母亲对他印象不错,说这个小伙子还蛮泼辣,不扭扭捏捏的。我笑死了,其实曾文是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那天放开了吃。后来他对我说,吃得撑死了。当然,还是曾文对老人又尊重又孝敬让我家里终于接受了他。
“现在这一房家具还是结婚时候置下的,也都是他设计并亲手做的,在当时还蛮时尚。虽然房不大,但曾文总是想法弄点花样,让屋里显得有点艺术氛围,你看,门窗他也换了个画有郁金香的彩玻璃。
“和他结婚这么多年,曾文从来没有大嗓门说过我一句,事事让着我,我也从来不让曾文操持家务,连双袜子都舍不得让他洗,他小时候带着弟妹受的苦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喜欢他,蛮喜欢。有了手机后,他还经常给我发短信,有时写短信说,我给你买了好吃的,你回家就知道了,暂不告诉你。一起干活的同事吃吃地笑,都要当爷爷奶奶的人了,还这么肉麻地发短信。我下夜班回家一看,他买了我最喜欢吃的甜饼,坐在旁边看着我一口口吃下去,他一个也不吃,说就是专门留给我的。
“曾文不抽烟不喝酒,2008年下半年忽然说骨头疼,我带他到处看病,先说是骨关节出了问题,治了段时间不见好,越来越厉害了,再找了家医院,医生让做个CT,拿结果的时候,我见医生凑在一起看片子神情不对,他们说肺上长了个很大的东西,可能是癌症。我一听顿时天昏地转!我叮嘱医生千万不能告诉曾文。等我上来,见曾文脸色不好,他对我说医生讲了没有什么问题,是老毛病。我说医生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你放心。晚上,我继续向他撒谎时,曾文忽然流泪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他说花花,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喊过我,都是叫四花。他说我恐怕活不长了,你出去的时候,我冒充家属看见了那个单子。
“几乎是一夜间,曾文突然变成个小孩子,特别地胆小,他一旦看不见我就好像非常害怕。住院后,整天拉着我的手不放。有时我送来看他的客人到电梯口,没有一会儿,护士就追过来喊,曾文叫你。眼看治不好,医院让出院。我陪曾文回家的路上,他180厘米的个子一直虚弱地靠着我。快进宿舍院子时,他坚决不让我扶他,说不愿让别人看见平日生龙活虎的他变成这个样子,坚持自己一步步地走到8楼。
“曾文后来渐渐坐都坐不起来,有天他小声对我说,亲爱的,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一生,看来只能先走一步了。我号啕大哭,要走一起走,没有你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曾文说,还有儿子呢。曾文还讲,我要是走了,不要在屋里周围摆花圈,不要惊动别人办丧事,这样院里的人就不晓得我死了,就不会因为你没有男人,孤苦零丁的,人家来欺负你。我抱着他说,你不会走的,我们卖房子,中国治不好我们到外国去治,也要让你活下来。可是,曾文还是走了。”
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平静地向我叙述的王四花,这时,眼泪开闸般地哗哗地流下来。在曾文查出癌症的前半年。有一天曾文从外面回来高兴地告诉她,附近有家照相馆做一个名叫夕阳红的活动,给中老年人拍婚纱照,只要160元钱就能拍一组。曾文说我们结婚没有赶上好时候,因为穷连酒席都没摆,太亏你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给你补上婚纱照。我们两个赶到那家照相馆,人家蛮正规,还要给我们化妆。曾文一直呆在化妆间不走,他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化妆的样子,痴痴地坐在对面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拍完婚纱照,曾文坚决不让我卸妆,拉着我的手说,咱们就这样走回家,还要去超市转一圈。
冬日的寒风从窗缝钻进来,窗帘轻轻地飘呀飘。这个冬天,我发现爱情并不是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