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在若干年后某个悠闲的下午,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努力和放弃,曾经的坚忍和耐力,曾经的执著和付出,曾经的汗水和泪水,那会是怎样一种感动和庆幸,怎样一种欣慰和尊敬——尊敬你自己。
未名湖边的桃花开了。我曾经无数次梦想过,花开时湖边折枝的人群里会有自己的身影。那个时候,我的心思和大家一样迫切,目光却比你们更加迷茫。那年我高三。
我只是突然间觉醒了,觉得自己一辈子不能就那样过。事后很多人问我怎么回事,也许他们是想在我这里听到一个传奇般浪子回头的故事,而我当时所能想到的解释只有这一句,我只是觉得,我的一辈子不应该就那样吊儿郎当地过去。
第一次月考,我考了年级第12名。这是一个听上去差强人意的成绩,可是,理智还是提醒我——那是一个本科上线三人的文科班。如果你不能把所有的人远远甩在后边,12名和120名有什么区别?至今我还记得那次考了第一的那个女生,瘦瘦小小,戴副黑边眼镜,趴在书桌上的身影有些佝偻。而这个印象的得来,是因为所有的人永远只能看到她趴在桌上的身影。她一直是班里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的人。我一直对那种学生持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情绪,总想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死读书吗?我要是像你这样刻苦学习早是市里第一了。事实上直到那次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我仍然对她不屑一顾。然后,我迎来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班会。我不知道要怎样去感谢那个班主任,因为如果不是她的那席话,如今的我会在哪里都未可知。班会上,她说:“这次成绩非常能说明问题,应该考好的人都考好了。”然后她扫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潜台词,也就是说在她看来我是属于没有理由考好的那一堆人里的。奇怪,我居然没有脸红。不知道是太久的堕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磨光了原本敏感的自尊,还是下意识里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她继续说:“我知道有些人自以为很聪明,看不起那些刻苦的同学,总觉得人家是先天不足。可是我想说,你只是懦弱!你不敢尝试!你不敢像她一样去努力!因为你怕自己努力了也比不上她。你宁可不去尝试,是因为有失败的风险!你连这一点风险都承担不起,因为在你心底,你根本就没有把握……”后面她又说了什么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承认当时我是完完全全地蒙了,反反复复回荡在脑子里的就只有那么一句话——“你只是懦弱!”可是,我要承认,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那晚我在日记里写:试试吧,试试努力一个月会不会见效。当时我根本不敢对自己承诺什么结果,也的确承诺不起。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从早晨六点早自习上课到晚上十点晚自习下课一动也不动坐在位置上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然后,我迎来了那次期待已久的期中考试。至今我仍记得考完之后的感觉。抱着书走在回家的路上,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那的确是我一生中最特殊的一次考试,因为它关系着我此后的方向和道路选择。其实,考试结果想必大家已经猜到了。我的的确确让所有的人真正瞠目结舌了一次。是的,我考了第一。
你永远也无法想象那个结果于我而言多么重要。知道成绩的时候,我出乎意料地平静。当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成绩单的第一行时,我默默地对自己说:记住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后来我再也没有改变过那种态度和方法。其实所有的方法说白了都是没有方法的,只有一个词:刻苦。我坚守着我的不是方法的方法,也坚守着我的名字在成绩单上的位置,一直到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考试,我始终是第一名。但是,真正的挑战还没有开始。
即便我可以牢牢占据第一名的位置,即便我可以每次都把第二名甩下几十分,我知道,北大离我还是太远。所有的老师都坚信我将会是学校里有史以来考得最好的一个文科生,而在他们的概念里,考得最好的文科生,意味着你可以上山大,运气好点儿的话也许可以上复旦、人大。而我只要北大。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我的志愿——如果可以称之为志愿的话。
高三第二学期,我们搬进了刚刚落成的教学楼。搬迁的那天,楼道里吵得很,拖桌子拉板凳的声音在走廊里不绝于耳。我一个人不言不语地跳过窗子,踏上了二楼窗框外那个大大的平台。对面是操场,初雪未融,空气湿冷,光秃秃的树枝直直地刺向天空。雪天的阳光凉凉地透过睫毛洒在眼睛里,静静地看着远远的天空,我说了一句话,只说了一句话。对着远处的天空,我默默地在心里说:“等着吧,我要你见证一个奇迹。”我知道,这世上的确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我从来不知道压力大到一定程度时,居然可以把人的潜力激发到那种地步。我是一个极其不安分的人,可是那段时间我表现得无比耐心沉稳,踏实得像头老黄牛。事实上无数次我都面临崩溃的边缘了,高中五本历史书我翻来覆去背了整整六遍。当你把一本书也背上六遍的时候你就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边背边掉眼泪,我真的是差一点就背不下去了。只是,忍不住的时候,再忍一下。坚持的确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品质。
呼啸而至的风卷着漫天的黄沙,在那个北方的春天里。我们一个个头发蓬乱,皮肤粗糙。死寂与喧嚣交替如同美国的执政党,规律得让人怀疑冥冥之中是否有双奇异而魔力无穷的手。惶然而又茫然的我们在敬畏与期待中迎来又送走了一模、二模以至N模,每根神经都被冷酷无情的现实锤炼得坚不可摧,不论是吟惯了“杨柳岸,晓风残月”的诗情,还是习惯了信手涂鸦的画意。在这个来去匆匆的季节里,一切敏感纤细都是奢侈,无数次的希望在无数次的失望前撞得粉身碎骨,无数次的激扬在无数次的颓丧下摔得头破血流。每个人都比昨天更加明白理想和现实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同时也比昨天更加拼命努力挣扎。逼着自己埋进去,埋进书本,埋进试卷,埋进密不透风的黑茧——为的只是有朝一日破茧成蝶。青黑的眼圈,浮肿的眼带,干燥的手指,焦虑得起了水泡的嘴角。那个春天我不知道流行的是粉蓝果绿还是黛紫银灰。小镜子被悄悄收起,因为不忍见到自己憔悴的面容和黯淡的眼睛,因为怕有什么会汪洋恣意般在干旱已久的脸上纵横开来——上帝,我是个女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