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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方程

  大四新闻班的小牛又是一年晚上夜不归宿,宿舍的人们都不知道小牛在哪里度过这略带寒意的秋夜,只知道他和女朋友已经谈到了无话不谈的火候。
  小牛的女朋友叫光荣,是东方大学外语系三年级的学生。光荣人不漂亮,不过也说不上什么不漂亮,因此在美女如云的外语系找男朋友就有了不小的困难。中文系的情况则正好相反,尤其是新闻专业,男女生比例差别很大,拿小牛所在的大四新闻班来说,全班40多个学生,只有8个女生。上个学期学校组织交谊舞大赛,全班连十对舞伴也凑不齐,只好从外国进口了几个,小牛和光荣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中文系外语系的宿舍楼离得很近,相距不过二、三十米,再加上性别具有明显的互补性,两国的人员进出口业务颇为繁多。中文系男生都把到外语系宿舍作客称为“出国”。晚上谁回来晚了,舍友们就会关切而神秘地问:“又出国去啦?”问完,双方就心照不宣地坏笑起来。
  因为大四新闻班女生畸少,这八个女生就成了新闻班的宝贵财富。男生们戏称这八个女生为“八大美女”,其实这八大美女中有几个连光荣也不如。和小牛同舍下榻的怪才李红卫感慨地说:“谁要想当美女就考新闻专业。上了新闻专业,丑小鸭也能变成白天鹅。”此话传到八大美女耳中后,恨得她们咬牙切齿,直骂李红卫缺德,经常一见到李红卫就赖住他请客,说是索要名誉损失费和精神补偿费。有时候李红卫也乐得充一次大头,满足她们的一些要求。反正那时候女生们的胃口也不大,无非就是吃瓜子、喝汽水、看电影什么的,有个三两块钱就打发了。
  
  
  小牛住在中文学士楼三层305室,不过平时人们很少使用305这个词。刚入学那阵,班里都把这个宿舍叫“猪圈”、“牛棚”什么的,因为和小牛同舍而住的舍员除了李红卫,还有四位舍友,他们是马卫东、杨红军、朱向东和胡文革。从这六位大学士的姓氏中人们不难发现,其中四个和家畜多少有点关系。牛马自不必说,朱、杨和猪羊是异字同音。四个好端端的姓氏联在一起念就成了“猪、马、牛、羊”,很出效果。于是学士们就说305室住了一群畜牲,叫得305室的舍员们很有情绪。
  小牛他们入学时,正值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跟着齐秦高唱《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的时候,不管是闹市区还是居民区,不管是大学校园还是中小学校,到处都是一片大灰狼的嗥叫声,狼的形象也不再可怕、可恶、可憎,却凭添了几分潇洒几分悲壮。
  一天,305的舍员们正在宿舍中为“北方的狼”引吭高歌时,李红卫突发奇想说:“弟兄们,咱们干脆叫狼窝吧。虽说有点粗野,总比‘猪圈’、‘牛棚’强得多。”
  这一提议几乎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只有小牛一个人坚决反对。他说:“咱们宿舍本来就是猪羊满圈的,何苦再把狼请来添乱。”
  朱向东一听不满意了,说:“什么什么猪羊满圈?分明是牛马成群嘛。”
  说得众人轰堂大笑。
  笑过后,胡文革出来仲裁说:“咱们先不要内讧,还是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吧!”
  众人都说“有理有理”,于是一致通过了李怪才的提议。人称书法家的胡文革看自己调解成功,颇为得意,就从上铺跳下来,拿出笔墨纸砚,很潇洒地狂草了“狼窝”两个大字,不等墨迹全干,就贴在门上,惹得过往行人争相观看。
  自此,“狼窝”在中文系名声大震。
  说起胡文革的狂草来,那还真是有点功力。刚入学的时候,系里组织书法大赛,入学不久的胡文革居然得了一等奖,这在高手云集的中文系还是很少见的。胡文革在书法上的造诣主要归功于他在县城中学当了一辈子语文老师的老爹。胡文革说,老爹对他管教颇严,至今想来还心有余悸。一次他在宿舍中说:“我老爹小时候打起我来狠着呢。一个字写不好,手上就是一板子,一疼就是好几天。真野蛮。”
  李红卫听了就说:“胡司令,是你爹小时候打你,还是你小时候打你爹?”
  众人一听,一个个捧腹大笑。胡文革则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说:“你……你妈小时候才打你爹。”
  这一来,众人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
  狼窝中就是这样,每天都是一派乐天的气氛。  
  大一的时候,“狼窝”虽然称之为狼窝,却只是徒有其名,进了“狼窝”根本看不出一点野兽出没的痕迹。到了后来就大不一样了,尤其是进入大四后,“狼窝”就和真正的狼窝差距不大了。进得门来,地上、床上一片狼籍,连空气中也弥漫着野性气息。
  一天午休时间,八大美女之一李兰光临狼窝找马卫东借书,一推门,就被狼窝中的野味熏得晕头转向,不敢深入。她对出门送书的马卫东说:“狼窝中什么样我不知道,不过和狗窝比较起来,你们宿舍可能是一点不差。”
  说得马卫东满脸羞色,无言以对。
  李红卫在屋里听见这话味道不对,就不以为然地冲着门外喊道:“李小姐,你一个堂堂大学生,怎么连狼窝什么样也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有负党和国家的多年培养。告诉你吧,狼和狗同种,狼窝其实和狗窝大体一样,知道了吧?”
  李红卫一说完,狼窝中就传出一阵野性的哄笑,很有点狼嗥的味道,胆小的人听了真会吓上一跳。李兰早已见怪不怪,自然不会被吓倒,她嘲讽地对自鸣得意的李红卫说:“李博士,跟上你真长见识啊。”
  李红卫大言不惭地答应说:“那是,那是。”
  不过说归说,笑归笑,狼窝在李兰走后还真是干净了一阵子,当然也就是一阵子而已。
  李兰走后,在马卫东的倡导下,狼窝中的全班人马集体行动,清理室内卫生。清理结束后,狼窝中果然就清爽了许多。呼吸着新鲜空气,大家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于是他们就趁着这时的好心情,制订了一系列清理室内卫生的规章制度。当然,这种制度已不是第一次制订了,只是又比上一次的制度严格了许多。
  制度一订好,书法家胡文革就派上了用场。他拿出笔墨纸砚,用蝇头小楷公公正正地抄出来贴在门后,这是他们贴重要规章的固定地方。这样,狼窝门上的正面和背面就都贴上了早已荣升为全校第一大学生书法家的胡文革的墨宝,很是神气。
  狼窝中的各项规章制度不管从文字上推敲,还是从书法上欣赏,在全校都是水平最高的,这一点早已得到业内人士的一致认可。虽然这些制度随着舍员们的文字水平和政策水平的提高,文笔越来越优美,用词越来越准确,逻辑越来越严密,内容也一次比一次完善,要求更是一次比一次严格,但是效力却越来越小,谁也知道过不了几天,这些制度就会成为一纸空文。  
  
  光荣正式以小牛女朋友的身份跨进“狼窝”的时候,正是“狼窝”中最象狼窝的时候。大四了嘛,应该显得更成熟一点,不能再象低年级学生那样整天忙着拖地板、擦桌子、洗衣服、叠被子,整天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忙碌能忙出什么出息?大四就要象个大四的样子,就要活得更潇洒一点、豪放一点,落实到宿舍里就是要更乱一点,只要出门时能人模狗样地不失体面就行。
  也许是狼窝中的空气不适合爱情的成长发育,光荣在狼窝中出没的时间不长,便几乎销声匿迹,即使偶尔来上一两趟,也是和小牛拉起床帷叽咕一通就走。与此同时,小牛在狼窝中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白天基本见不上面,晚上回来一般也在12点以后,夜不归宿的现象也时有发生。开始狼窝中还不时地谈一谈这件事情,对舍友表示一点关切之情,尤其是在扳手腕的时候。后来次数多了,人们也就没有了谈的兴致,连板手腕的时候也很少谈了。
  扳手腕是狼窝中每天晚自习后的一个传统体育项目,规则很简单,三局两胜,胜者取得继续比赛的资格,最后产生的冠军在第二天中午享受从每个人的碗里夹一口饭菜的特权。
  大一大二的时候,尤其是在刚入校那阵,扳手腕运动在狼窝中开展得非常好。进入大三后就不行了,主要问题是舍员到了时候总是聚不齐。开始是一个两个,后来是三个四个,有一天晚上在规定时间回来的只有经常夺冠的胡司令一人。胡文革在狼窝中转了几圈,没有对手,就有点人心不古的愤慨和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叹,一气之下,跑到隔壁找人去扳。隔壁虽然也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好汉,怎奈没有经过长期的正规化训练,被胡文革扳了个人仰马翻。
  小牛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参加扳手腕运动了。
  就在小牛夜不归宿的这天晚上,狼窝中在扳完手腕后,常胜将军胡司令感叹说:“小牛这家伙真是重色轻友,这么多天了,也不回来和弟兄们交流交流感情,只怕再上场时又要垫底了。”
  马卫东听了说:“不至于吧。人家每天都和光荣练习扳手腕,扳的时间恐怕比谁都长。”
  胡文革听了坏笑着说:“倒也是。不过女人的手劲到底差些。”
  李红卫反驳说:“你们怎么知道人家在扳手腕?人家不会嚼舌头?”
  他这一说,引起狼窝中长时间的坏笑。
  笑过之后,大家总结说,看来小牛和光荣已经进入大学恋爱的第三个阶段了。
  狼窝中的有关人士把大学中的恋爱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生怕别人知道阶段,第二阶段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阶段,第三阶段是宿舍基本找不到阶段,第四阶段是分道扬镳、一刀两断阶段。这个总结虽嫌罗嗦,但还算准确。一般说来,大学中完整的恋爱模式都要经过这样一个过程,不完整的恋爱则各有各的不同。在这四个阶段中,最甜蜜也最难得的当然要属第三阶段,也就是宿舍基本找不到阶段,不过能够真正进入这个境界的人怕是不多,能够在第三阶段让时空停止进入永恒的更是微乎其微,一个班到毕业时能够保持一对两对就算很不错很不错了。
  李红卫给杨笑买了一个弥勒佛,给如雪买了一个不倒翁。不倒翁很贵,花去了李红卫一大篇文章的稿费。没有稿费来源的大学生们一般是不会买这么贵重的礼物的。
  李红卫收拾好正准备出门,正赶上胡文革兴致勃勃地从楼上下来,只见他眉飞色舞地说:“弟兄们,大二新闻班女生贴了一幅对联,写得妙极了。上联曰‘昔有八凤’,下联对‘今存六鸟’,横批是‘来去自由’,还有一个斗方,上书‘悲喜交加’。这幅对联实在是写得好,写得好。”
  众人听了也说好,还说这个宿舍中肯定住着几个超凡脱俗的才女,不然写不出这么既婉约、又飘逸的对联。
  李红卫本来已经走出门去,见众人说得这般热闹,一时来了雅兴,他怂恿几位男生说:“弟兄们,这不是明摆着在向咱们招手嘛!既然还有六只小鸟,咱们何不去凑凑热闹,说不定还能打闹几只。”
  因为有八大美女在座,李红卫的这一倡议不仅没人响应,还受到强烈的抨击。男生们大骂李红卫无耻,竟然想勾引良家少女。八大美女则掩面而笑,很有些看不上眼的意思。李红卫说这话本来不过是为了过过嘴瘾,见众人这种反应,反而来了劲。他对集体声讨自己的男生们说:“你们装什么装?平时贼胆一个比一个大,看着有八大美女在座,就冒充正人君子。实在太可恶。到底去不去?”
  李红卫紧盯着众人,希望能有几个人起来响应。没想到不仅没人回应,却有几个好事者反过来激起他来,人们说:“有胆量你一个人去。你一个人打闹回几只才算真本事。”
  到了这个份上,李红卫也就没有了退的余地。他硬着头皮说:“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
  说完就放下书包,单枪匹马地上楼打鸟去了。
  李红卫上楼找到那付对联后,反复看了几遍,觉得确实写得好,真应该进去结识对联的创作者。于是就敲响了鸟巢的大门。
  鸟巢里这时正有八九个男女在谈笑风生,看到进来个生人,一只小鸟就问他找谁。李红卫笑着说:“小生偶尔路过此地,听说贵处还有六只小鸟,就不揣冒昧,也想进来打闹几只。”
  屋里人一听都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一个落落大方的高个子女生答话说:“你野心倒不小,开口就想打闹几只,不怕搅得你家宅不宁?可惜你来晚了,又有两只鸟飞走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四只恋窝的小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李红卫一听答话说:“只要贵小姐不飞,我就有的是希望。自我介绍一下,本人贵姓李,住在三层的狼窝,过去我们号称是来自北方的狼,三年过去,变成了几只小虫。请问小姐贵姓芳名?”
  高个子女生一听,立刻满脸绯红,刚才的大方劲一下不见了,看来很可能是喝了点酒在充好汉。
  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的小鸟这时冲着李红卫叫道:“你别不正经,我认识你,你是狼窝中的歪才李红卫,人们说你不知换了多少女朋友,是不是又想来我们这里捣乱?告诉你,我们邢三姐可是个情窦未开的纯情女子,你要敢招惹他,我们就让你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李红卫听了低头哈腰、怪声怪气地说:“罪过罪过。谁在背后造谣?我这么纯洁的文学青年,岂是靠骗几个女生过日子的?邢小姐,你可千万别听人胡说,马路消息历来靠不住,还是要以我们新华社的消息为准。”
  那位女生听了仍然不依不饶地说:“不行不行。大歪才,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咱们两个宿舍犯忌。你想狼吃鸡,鸡吃虫。这样吃来吃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李红卫满脸苦相说:“是啊!这一点我倒是没有认真考虑。不过呢,我是这么想的。不管是狼吃鸡也好,还是鸡吃虫也罢,大家嘴里都要有点嚼头。不能让有的人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有的人嘴里却没滋没味的。再说啦,狼吃鸡,鸡吃虫,这不正说明咱们两个宿舍有缘份吗?”
  众人一听都说“有理有理”。不知道他们讲的是哪家的理。
  李红卫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鸟窝中的人们七勾八扯着,他自然不会想到,他刚走,如雪就到狼窝中来找他。
  胡文革看到如雪这时候来,就知道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于是就想来个恶作剧。他不经意地对如雪说:“你找李红卫?他不在,上五楼打鸟去了。”
  如雪不解地问:“打什么鸟?”
  胡文革说:“你自己上楼看吧,一看就明白了。”
  在胡文革的指点下,如雪上了五楼,很顺利地就看到了那付婉约飘逸的对联。看着这付对联,听着屋里传出的一阵阵嘻笑声,尤其是听着李红卫的打趣声,如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受了骗一样的委屈。她本想把李红卫叫出来问个明白,几次抬手想敲门,都觉得手是那样沉重,怎么抬也抬不起手。
  正当如雪站在门口犹豫不决的时候,从旁边宿舍走出一个男生问她找谁。她吱唔着正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男生就推开鸟巢的门阴阳怪气地大叫道:“外面有客人,快出来接客。”
  屋里人都笑着往外瞧。李红卫一看是如雪,笑容登时就凝固在脸上。他失声地叫道:“如雪。”起身就往出走。如雪用复杂的眼神盯了李红卫一眼,一扭身,向楼下跑去。不管李红卫怎么叫,如雪都脚不停,头不回,冲出中文楼,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李红卫站在楼门口呆呆地发愣。
  胡文革看到李红卫没精打采地回来,就不怀好意地走过来问:“红卫,刚才有个挺漂亮的女孩子来找你,我说你在楼上打鸟,你见到没有?”
  李红卫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冲着胡文革就是一拳,并气急败坏地大骂道:“你他妈的混蛋!”
  胡文革侧身一躲,这一拳挨得并不重。他一边往楼道里退,一边大呼小叫:“同志们,快来看哪。李红卫恼羞成怒啦!肯定是楼上的鸟没打着,把窝里的鸟也打飞啦。哈哈哈。”
  胡文革这一闹,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李红卫这时却沮丧得想哭。
  马卫东这几天有点心神不定,干什么事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话也很少说,回到宿舍就是蒙头睡觉,连扳手腕时也打不起精神来。
  扳手腕本来是马卫东的强项,平时马卫东和胡文革基本上是平分秋色,这几天却是胡文革一枝独秀了。
  马卫东在大四新闻班也算是个人物,他个头高大,长相颇有点西方影星的味道。大二时系里搞了一次文学作品展览,其中有一个摄影小说就是请马卫东扮演的男主角。摄影小说中第一句配词是“英俊潇洒的他”怎么怎么的,所以展览过后,便经常有人对着马卫东指指点点说“这就是‘英俊潇洒的他’”。指点的多了,马卫东就感觉真的比以前英俊潇洒了许多。不久时过境迁,人们指点得少了,马卫东就觉得潇洒不起来了,于是难免要装腔作势地感慨一番。这几天马卫东的失魂落魄却不象是装出来的,舍员们旁敲侧击想问出个究竟,马卫东却只是叹气,什么也不肯说。众人看他似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好多嘴多舌讨人嫌了。
  终于有一天,寻衅者找上门来,众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马卫东悄悄密密地爱上一个人,此人是中文系三年级的一位颇有风姿的女生。这个女生狼窝中人以前也曾不止一次地谈论过,这在大学校园中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其实不光是这位,大学里但凡是有点秀色可餐的女生,都难逃被男生们反复咀嚼的命运。谈的多了,就会有人捷足先登。不过对这位女生人们谈是谈,却没有人敢去碰。因为人们都知道,此女虽好,却早已名花有主,并且还是一位谁也惹不起的顽主。据说此女一入学,就被东方大学某校长的花花公子看上了。如今,这位公子几乎每天都在中文系宿舍楼进进出出,比进出自己的家门还气粗。
  当这位花花公子带着几个小兄弟找到狼窝时,马卫东正吃过午饭准备午休。花花公子一脚踢开狼窝的门,不等舍员反应过来,他就冲进来揪住马卫东冷笑着问:“你就是那个‘英俊潇洒的他’?”
  看来花公子早已对马卫东了如指掌。
  马卫东一看花花公子来了,早就吓傻了。别看他个子挺高,可是胆子很小。他颤颤抖抖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老子正要问你!你小子要干什么?”花公子说着就左右开弓,一阵乱打,一边打一边还骂骂咧咧地说:“我叫你英俊,我叫你潇洒!”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马卫东挨打后,一连三天没有上课,可见这顿打挨得不轻。不管是伤在身上,还是伤在心上,反正此后没见马卫东和那位女生有过什么来往。当然,此前狼窝中人也没有见过。据马卫东后来透露,那个女生其实并不喜欢校长家的公子,又摆脱不了花花公子的纠缠。她本想借着高大英俊的马卫东甩掉花花公子,可是马卫东除了爱情一无所有,因此交手不到一个回合,马卫东就惨败出局。  
  小牛和光荣的关系一直发展得非常顺利,颇令新闻专业的男男女女们羡慕。小牛每天早出晚归,乐此不彼,可见其中充满乐趣。但就在他们沉浸其中的时候,一双黑手正悄然向他们伸来,并且越伸越近越伸越近。终于有一天,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一个雾气沉沉的清晨,小牛一个人丧魂落魄地回到了狼窝,倒头便哭。狼窝中的人被哭声惊醒,都以为是他和光荣闹反了。胡文革首先连劝带骂地说:“看你这点出息,不就是失恋么?还值得哭?谁不得经历几回?”
  马卫东接着说:“就是,你看人家胡司令,吹了多少个也没见皱眉头。这才叫潇洒。”
  别人还想接着说点什么,却看见小牛哭得更凶了。众人这才觉得矛头不对,赶紧问到底是咋回事。小牛哭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光荣出事了。”
  光荣是在和小牛过铁道时出的事。
  出了东方大学南门往东走几百米,有一个小火车站,这是进省城的最后一站。因为站小,在这里停的火车很少,只有几趟慢得不能再慢的牛车每天才在这里停两三分钟,还不很准时。小站东面有不少农民废弃不用的小土房,里面铺上一些干草,再铺上一块塑料布,那里就成了恋人们的乐园。小牛和光荣经常在那里幽会,他夜不归宿的夜晚基本都是在那里和光荣一起度过的。这天凌晨,当他们从小屋出来后,本来已经过了铁道。刚上站台,一辆特快列车呼啸而过。小牛说此前他们根本没有听到一点火车过来的声音,不知是怎么回事。光荣因为走在小牛身后,上了站台没等站稳,就被列车驰过时产生的强大气流推出好远,头碰在站台上的一根水泥柱上,不省人事,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在,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当学生干部有三条途径,一条是在班里积极表现,树立威信,得到大多数同学的信任,在班干部改选时得到选票,成为班干部或班里的团干部;一种是在学生中拉小帮派,搞小团伙,这同样可以得到高选票,成为班团干部;第三种办法则更为省事也更为有效,就是和班主任、系领导以及校领导拉关系,套近乎,因为校、系两级的团干部和学生会干部大多不经学生选举,而由系有关领导和校有关领导直接提名。新闻班里有一个系学生会副主席就是通过第三种办法爬上去的。一年级第一学期时,这个学生是班里的副班长,因为做事不得人心,学习成绩又非常差劲,第二学期改选时不幸在班里落选。人们本以为此公会消沉一段时间,出乎全班学生意料的是,没过几天,此公摇身一变,竟然成了系学生会副主席,比以前更加神气了。由此人们多少看出了一点官场上的水深水浅。
  至于选“三好学生”和“优秀团员”,那就更有点意思了。大四新闻班在一年级第一学期学举的时候,选出的结果还比较客观。到了第二学期,人们都知道选举结果和自己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因此投票时都格外谨慎。“三好学生”一个班只能选两个,每个人也只能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提两个候选人。投票完毕到公开唱票时,黑板上可就热闹起来了。全班几乎每个人都被提了名,这且不说,还有不少编外人士如雷锋、王杰、刘胡兰等等也被提了名,甚至连马恩列斯这些共产主义的领袖人物也莫名其妙地成为新闻班这个大集体中的一员。校领导和系领导听了情况汇报后,这些搞了一辈子学生工作的人真有点找不到北的感觉。
  王振国的实习快要结束了,期间,他虽然和李兰见过几次面,李兰却没有听过他一句整话。七大美女都很为他着急。王振国却不急不躁地说:“会有人让她同意的,你们看着。”七大美女听了这句信心实足的话,都有点不大相信,不知道王振国能拿出什么杀手锏。
  一天晚上,李兰收齐了计算机课作业本给任丽蓉老师往宿舍里送。一进门,看到李红卫也在。两人见李兰进来,表情都有点不大自然。这一段时间,班里谣言四起,都说李红卫和任丽蓉有一腿子,李兰一直不相信。现在看来,两个人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李兰放下作业本要走时,李红卫也不失时机地告辞出来了。走在路上,李兰有意和李红卫开玩笑说:“你和任老师的关系很密切呀!”
  李红卫无意争辩,只是淡淡地说:“一般一般。”
  李兰又说:“今天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李红卫微微一笑说:“李兰,你可真会开玩笑。”
  李兰有点调皮地说:“是吗?”
  说罢,两人相对一笑,就再也没有说话。    
  王振国走后半个多月,一件更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下午,李兰和七大美女上完课后,一起回到宿舍。一进楼道,看到有两位老人站在她们的宿舍门口。李兰定神一看,是自己的父母找来了,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原来,王振国回到京城后,就给自己家和李兰家各写了一封信,李兰的父母从王振国的信中知道女儿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并且可能已经恋上了别人,就觉得女儿大大丢了他们老两口的脸面,让他们在乡里乡亲面前无法做人。这种忘恩负义、失信于人的事情当地农村是非常看重的。两位老人觉得如果不及时阻止女儿的不规行为,他们就要被乡邻们戳脊梁骨,以后便再也不能在村里挺直腰板做人。为了维护家族在村里的尊严,老两口就匆匆赶来了。当着七大美女的面,两位老人的口气异常坚决,如果女儿不答应王家的亲事,他们也无脸再回乡里,只好死在女儿面前。李兰听后脸色更加难看,却一句也没有争辩。
  吃过晚饭,李兰把两位老人安排到学校招待所住下,又陪着两位老人说了一会话,然后就说要去上晚自习,让两位老人先休息。父母看李兰虽然很不高兴,却没有顶撞的意思,就以为女儿想通了。固执而粗心的父母不会想到,这竟成了他们和女儿的永别。
  李兰是在教室里自杀的。当教室里上晚自习的人走完之后,她静静地坐了一会,然后用刀片割破了手腕上的动脉。校工去锁门的时候,发现了这惨烈的一幕。当人们把李兰送到校医院时,因为流血过多,抢救无效。
  大四新闻班八大美女中最美最善良的大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大四新闻班接连发生的几起爆炸性新闻,别说在历届新闻专业,就是在东方大学也是史无前例的,引起了校方的高度重视。校方认为这些事件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学生中尤其是大四新闻班中肯定还有别的隐患。为此,学工部专门成立了工作组,深入到大四新闻班搞调查。调查来调查去,人们便把目光集中到胡文革身上。
  据多方反映,胡文革虽然身为校学生会干部,生活作风却很不检点,长期以来和校内校外不少女生来往频繁,关系极不正常。就在调查组进驻的前几天,省银行学校的一名女生找上门来和胡文革打打闹闹,寻死觅活的。在场的人看到这名女生面色难看,且不时呕吐,很可能是怀了孕。处理不好,说不定又是一起恶性事件。
  当时距大四新闻班毕业只剩下两三个月的时间,为了保障不再出事,校方指示要想方设法做好胡文革和女方的工作,决不能再给学校添乱。
    
  毕业分配的日子终于到了。
  大四新闻班总算没有再出什么让学校头疼的乱子。
  这一年,新闻班的分配工作还算顺利,大部分学生都留在了省城。虽然单位五花八门,有的和新闻专业似乎有点不沾边,但哪个单位不需要一两个搞宣传工作的人呢?话又说回来,什么工作不是人干的呢?别人能干,新闻专业的人难道不能干?这样想着,人们也就想通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先留到省城再说吧。
  狼窝中的人士除了李红卫不服从分配外,其他几个人分配的单位都还不错。胡文革分得最好,去了省委的一个要害部门;马卫东去了省城的一个中型企业宣传部;朱向东去了省城的一个街道办事处,单位虽然小点,但总算和省城沾边;杨红军回了地区,单位不错,是地区电视台,显然是一个能吃香喝辣的好地方。
  新闻班的其他人也都各得其所。至于是不是每个人上大学前和上大学后梦想中的那个所,就不得而知了。
  大学期间,不管高低贵贱,大家都是学生,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平等。一旦毕业把每个人和一个个具体单位联系起来,人和人之间马上就有了千差万别。这时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有的人位置显然很优越,而有的人位置却很蹩脚,人生的起跑线这时一下就有了距离感。并且往往有这种情况,就是在学校时看起来很超前的一些人由于种种原因,这时却远远落在后面。但是不管怎么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言一敝之,这大学总算没有白上。四年后大家总算都有了一个位置。不管这个位置怎么显赫怎么卑微,反正是人人都有了干的。干好干坏就看你怎么把握机会促成飞跃了。  
  胡文革在毕业两个多月后,就急急忙忙宣布结婚。他是班里所有同学中结婚最早的一个,新娘正是那个毕业前曾经到东方大学打打闹闹的女生。
  在热闹的结婚典礼上,人们发现美若天仙的新娘虽然看起来身轻如燕,但显然已经飞不起来了。据可靠人士透露,新娘已经怀孕两三个月了。新闻班的同学们都相顾而笑,有人还窃窃私语说,胡司令就是有本事,不到半年就让新娘结了两次果。
  很久之后人们才知道,其实毕业前新娘根本没有怀孕,找上门去打闹也是有目的有计划的,那只不过是胡文革在毕业分配时耍的一个小小的手腕。
  按原定的分配计划,胡文革应该分回本地区。当时的大学生分配虽然仍由国家垄断,但已有相当困难。学校的分配原则是生源地有计划指标的,原则上必须回本地区,不能留在省城。胡文革正好属于这种情况。作为一个颇有政治抱负的热血青年,又是校学生会的主要领导,胡文革当然愿意留在省城而不愿回本地区工作。回到地区或者县里,事业的起点无疑就低了很多。他在老家又没有什么门路,单凭个人奋斗,什么时候才能露头?再说当时胡文革正和省银行学校的那个毕业班女生打得火热,这个女生家在省城,毕业后显然不会远离父母,跟着他到小地方受苦。大学中的恋人们不少都是因此而分手的。正当胡文革为此事着急得不知所措时,正好班里出了李兰自杀事件。于是,在学工部的工作组进驻大四新闻班之前,消息灵通的胡文革导演了女朋友找上门来打打闹闹恶心呕吐的一幕,有意制造紧张空气。校方为了稳定人心,免出事端,同意了胡文革留在省城的要求。
  现在看来,胡文革当初一手策划的那出惊险的把戏,为今天热热闹闹的结婚典礼拉开了漂亮的序幕。而胡文革的生活序幕今天也才刚刚拉开,他的同学们的生活序幕也都是刚刚拉开。这些风华正茂的新闻大学士们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呢?一时谁也说不清。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胡文革肯定是他们大学同学中得子或者得女最早的一个。他的男同学们将来娶了妻妻又生了子或者生了女后,这些子子女女肯定要叫胡文革的孩子哥哥或者姐姐。他的女同学们嫁了夫生了子或者生了女后,这些子子女女也要叫胡文革的孩子哥哥或者姐姐。这是人们日常生活中一个简单的礼节性问题。这点礼数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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