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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著
表哥凝视着表弟。
表弟也凝视着表哥。
都是浑身的泥浆汗水;都是满眼的倦怠疲惫;都是一脸的惊讶表情。
上老山埋雷的表弟遇见了在山脚修路的表哥。他俩是不同性质的工兵。
此刻巧遇,瞬间,空气都凝固起来。
彼此就这样凝视着。一分钟后,表弟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信封。
“帮我保管一下,新兵应急训练后才收到的。”
“里面是什么?”
“爸爸邮来的一块手表,刚戴一个月。”
“哦……”
“还有,刚刚领到的这个月津贴。”
“嗯。”
表哥给表弟整理了一下行军背囊。
“这么鼓,啥?”
“烟,三毛五一条。”
他刮了刮表弟的鼻子,笑了。
表弟也笑了笑,有些腼腆。
表弟的班长在吼:“跟上!”
表哥把表弟歪斜的军帽拉正,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拍:“去吧。”
“哎。万一……”
表哥马上打住了他:“扯淡……跟上!”
表弟扭头走了。
路滑。单薄的他突然摔了一跤,表哥心头一紧!
同行的两个战友,伸手把表弟给拽了起来。
天,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像抽泣的怨妇。
交趾城方向隆隆的加隆炮声,盖住了老山顶上稀疏的枪响。“噼啪、噼啪”,断断续续,像孩子们节后散放的鞭炮。
浓雾瞬间就吞噬了表弟和他的连队。
表哥抹了一把湿淋淋的脸,咸咸的。
他打开信封,滴答作响的“山城表”显示:1984年4月29日17时07分。
表,躺在表哥手里,很沉;那张破旧的十元钞票,却显得格外的轻。
雾,侵进了表哥眼里,蒙蒙的。
他拼命睁着眼,努力驱赶着里面的雾,牙齿咬得钢响。脑子里,重复着一句话:
“我一定要亲手把它们,还给你本人!”
哥俩个,都是独子。
那年,表哥十九,表弟十八。
那两样东西,最终没有成为表弟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