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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她昨日是听这首歌入睡的。

这一次愿我可以在你身边不失去,怕只怕忘记了怎么去追。只需要拥紧你,已不能留下泪水,陪我一生一对。

临上公交车前,清远终于忍不住,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是日久生情对不对。”

她看着他眉眼弯弯,笑得云淡风轻: “嗯.日久生情。”

连日以来阴雨绵绵,鲜少有阳光明媚的时候。晌午游人渐渐多起来,给整条街也带来些许生气。

方绪在店内码各色成品印章,有人掀帘进来。

是一对姐妹淘,娇小点的女生黄色的鬈发在耳侧微微蓬开,打扮很日系,一惊一乍下来不惹人厌烦倒显得可爱: “哇,这是什么?”

“巴林石.产自内蒙古一个自治县。刻印章用的。”正将腿跷在椅子上刻一个阿童木印章的清远闻言抬头乐,把小姑娘看得脸红。 “多了可以优惠,要来一对吗?”

方绪将散在耳边的碎发拢在耳后,抿嘴笑,清远那张脸再加上舌灿莲花,一向不知骗过多少小女生去。

那边的两个人已端正坐好,其中一个忽闪着眼睛问: “老板,赠送我们一盒印泥呗。”

“这事得问老板娘。”清远将马克笔叼在嘴边,黑色的卡通轮廓在雪白的剖面上逐渐成形。他一向是这样,不羁的做派,起手落笔间是全然的自信和贯注。

她被“老板娘”这称谓惊得一怔,像霎时跌入云里雾里,好半天回过神来暗道,是,她现在是清远的女朋友。不是当年在人群中仰慕中带着怅然的路人甲。

这种带着虚无感的幸福,却不能在她已逐渐冷却的心湖里激起丝毫温热的涟漪。是期待得太久,所有的快乐都被提前预支?还是就从没有期望得到,始终在心里有戚戚焉地倒数末日终结?她也迷惑了。

眼下却是展颜一笑,寡淡的面容上绽了几许光。

“好啊。”

一个下午全被陆续上门的客人瓜分干净。方绪感觉到饿时,天已略微黑了。

清远在接电话,睫毛低垂下去,将一缕缕目光梳得温柔细致。 “嗯,怎么不等我去接你?……对,梧桐路秀水小区西座201室。”

“抒怀来杭州玩,刚下飞机。等下我们去超市买些蔬菜和肉晚上在家做火锅吧。”

方绪应声,问了句: “怎么来得这样突然?”

“她没说。听起来心情不太好.话里透出的意思仿佛是和肖成吵架离家出走了。她怎么一点也没有长大。”清远点燃一支烟,凝着笑意的嘴角突然滞了滞。

“我去外面看她到没,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下有我们忙的。”

待他出去时,方绪眼中的笑才慢慢敛去。

他用的是我们。

这种亲密的称谓,让方绪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无措感。她一向只以为这类词是用来维系“李清远”和“陈抒怀”这样闪闪发光的名字。就如同当年念大学时,他们由众望所归在一起,到最后真的在一起。

中间分合无数,多是因为清远受不得抒怀那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而最终则是以二人重归于好告终。校园里则是增加几出”美女泪洒男寝路,帅哥几多顾”的戏码。

在看客都由兴致勃勃转为懒得再抬眼时,他们却真的分手了。

更令群众大跌眼镜的是,方绪成了李清远的新女友。而这个相貌平平的女生,居然是该校管毕业分配的副校长的独生女。

一时间流言之火烧得愈旺,除去明里暗里刺陈抒怀的, “叫她作,这下鸡飞蛋打了吧”。李清远大约是被骂得最狠的,什么“见财起意”、 “欺骗无知少女感情”等等卫道士论调的批判不一而足,只是受害人乐在其中,凶手也泰然自若。旁人见了无奈地大叹,“JP和JP总是成双出现的.一个锅总要有盖子来配”。

真相是掩盖在那些层出不穷的妖蛾子中唯一的正常生物品种。可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才令沉浸在妖魔化中乐此不疲的群众难以接受。

没人相信方绪和李清远的恋爱本就是因为流言。

正如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原是旧识。

方绪总是会想起那日漫天的落花疏影。

她清晨起来去校区打卡,路过凉亭时无意间往那里瞟了一眼。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跳都静止了。她依稀记得李清远穿的是灰色套头毛衫,工装夹克,动作极惬意地倚在栏杆上,目光却沉静地落在手中厚厚的大辞典上。她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为何想到“人面桃花相映红”。

若干年后她听到一句歌词,叫作一眼万年。

那梦中才有的遇见,比一万年还要漫长。

自那天起一向对各类校园新闻迟钝的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李清远这样无处不在。每间大学男生瞩目起来都是这样的模式,长得不错,在校大小比赛中频频露脸加风度出众。不出多久,很快便会敛起极高的知名度。

听来这样的人似乎为数众多,可她偏偏遇到的是M大的李清远。

只是她是人群中的一抹灰色,注定与那样的天生夺目不在一个世界。她也并未觉得家世在恋爱中占有多重的筹码,于是学会早早认命。可无论她躲到何处,眼中都落有那两人站成的风景。淡忘原本就是奢求,她却只习惯了每分每秒中煎熬又贪婪地看着。

多悲哀,她想。

两人诸多的分手闹剧,她都看在眼里,然而心中却毫无波澜。因为她明白,即便没有陈抒怀,诸多红颜还会前赴后继。她甚至在私心上想.就让他身边永远是陈抒怀吧。不是别人,也再没有别人了。

这种畸形又悲哀的念头一点一滴蚕食着方绪。

校学生会文艺部的舞会一向以李清远和陈抒怀的领舞作为开场。他们在舞池中翩然,她站在帷幕的阴影里,听着旁边两个女生小声羡慕地议论“郎才女貌”。看来表情虽是淡淡,可心中的惊涛骇浪早已无法遏制。涌上方绪喉头的,是强自压抑着的低低呜咽,模糊不清。

陈奕迅在唱:我曾经相信有些人我永远不必等,所以我明白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

方绪高烧病了几天,在家里睡得半梦半醒。自然不知外面发生了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少对李清远和陈抒怀来说是。

之前追过李清远的舞蹈系花,同陈抒怀因小事争执起来,二人在大庭广众下恶言相向。舞蹈系花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三言两语就把陈抒怀气得要死。她又恼恨争不过,词穷之下便拿了两人几百年前的情史做文章。

“哼,你写给清远的那些垃圾,从哪里抄来的7肉麻俗烂得要死,还有连篇错别字。”陈抒怀以为自己握住了系花把柄,得意扬扬道。

系花心里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李清远,管管你女朋友!”

陈抒怀转身,方看到李清远大步走来。 “清远……”她委屈上前,得意地扭头看向系花。

“谁让你翻我东西的?”李清远的面色微沉。

陈抒怀心下惴惴,却拉不下面子,负气道:“不就是情书和信!李清远,你留着那些东西做什么?”

清远的脸登时变黑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他本是没时间清理,早忘了那一大盒子情书和信。只是他对私有物看得极重,又在大庭广众下被陈抒怀嚷嚷出来,着实感到愤怒又难堪。

“你……你说什么!那我们分手!”陈抒怀情急下涨红了脸,为挽回面子咬牙道。

李清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未发转身大步离去。

他想,也许是他太宠着陈抒怀了。她这样的性子.该多晾晾才好。也或者,他们双方都是时候来冷静一下了。

陈抒怀未料到清远是这样的反应。看着舞蹈系花在一旁看笑话边冷笑的脸,她一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临了李清远却被妈妈一个电话叫过去。名日——陪三个女人聊天。这不是等于陪一千五百只鸭子……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还是想办法早早脱身吧。

而方绪是被老妈强拉着去饭局的。

以往她愿意怎么着由她去.这次却不由分说被拽走。再车上时老妈脸放红光地说是她十几年未见的姐妹淘找来了。 “你一定要去见见你阿姨!当初念书时我们还约定好,要结娃娃亲呢。”

“妈,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再说,万一是个歪瓜裂枣的货色,你忍心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吗?”方绪没精打采道。

方妈妈嗔她一眼,拉着她急急上楼到预定好的包厢前站定。

当方绪看到坐在桌边打PsP的李清远时,她脑中轰隆一声,周围全变成活动布景,这一切像在上演一出荒诞的默剧。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中,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摆,一举一动好似僵硬的机械。

她脑海中一直响着一句话:“你们原本是要订娃娃亲的……”顿觉不知是喜是悲。

李清远面上笑得无害,一副装乖的小辈模样,心里却在嘀咕。老妈这个同学的女儿看起来怎么这样奇怪,像呆头鹅。他委实坐不下去,心生一计拉着方绪开始攀谈。方绪也不知自己结结巴巴答了什么,她被太过巨大的狂喜冲昏了头,恨不得在他面前低到尘埃里去。

李清远看她紧张得要冒汗,话也说不连贯,暗暗直皱眉头。好在目的已经达到,他“亲切”地拉起方绪,向两位母亲告了假说下午学生会有事,还点名要带上她。方母感慨在校就听说李清远的十项全能,不论是英语竞赛还是主持人比赛,甚至海报大赛都要借他救场。李妈妈面上说“哪里”,可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清远偕同方绪从希尔顿出来时,方才认真打量了她。

“这位……”瞬间卡了壳。他似乎记得母亲向他做过介绍,现下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日光将万物照得纤毫毕现,连带方绪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一同落入他的眼睛里。

以前查违禁物品时,男寝没收望远镜十一台,女寝居然搜出四十九台。一众人望着这么多超越心理承受界限的东西全都傻了眼。后来只是相视苦笑说: “难道男色时代真的来临了吗?”

他知道有种生物叫“花痴”,也见惯了女生只会脸红傻笑。这类人不只表述能力有障碍,连理解能力也欠奉。久而久之,竟也厌烦起来。

既然已出来,话里就自然而然带了几分敷衍: “我先回去了,同学,再见啊。”

方绪情急之下,竟是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下了一跳。

“可不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她的头急急地垂下,突然不敢看他,连同声音一起弱下去, “我妈妈让我管你要,说以后和阿姨方便联系。”

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话,李清远不会听不出来。她下意识双手握拳,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却未料到李清远迟疑了下,干脆道: “好。”

对方绪来说是再三思量后如获至宝的惊喜,而于李清远,不过是随意一点恩赐意味的施舍。被女生这么仰慕,还是心性未定的少年,总归有些轻飘飘的。再说,以后两家或许还要来往。

只是这与他无关。他和方绪的关系,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方绪是在几日后看到照片的。

室友小同拿了手机匆忙进来道: “方绪,这个是不是你?”她接过来看,是和李清远从希尔顿走出来时被拍到的背影和侧脸照。

“是我啊,怎么了?”

小同眼睛瞪大: “你,你真跟李清远在……在一起了?”

方绪明显一怔:“我们……我们不过是……”一起吃饭被堵在嗓子里。小同急急打断 ”校内上传这张照片都传疯了……大家都说,都说你勾引别人的男友。”

更难听的话亦是满天飞。

“看不出来啊,长成那样也能越过陈抒怀勾上李清远去,还挺有手腕。”

“啧.有些功夫脸上可是看不出来。”

方绪坐在窗边不知想些什么,她一向是慢吞吞好脾气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喜怒。

小同不敢多说,只道: “我上课去了啊。”

“嗯,帮我占个位置吧。”

她也梦想过这样,但却不曾想过两人的名字会以这样荒唐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她懂清者自清的道理,可在这样的年代,再清都会被诸多恶意揣测抹得辨不出本色,又怎能指望人人都有一双慧眼?

她只是在担心,以后如何去面对他。

方绪收拾完书,起身下了楼。却在女生宿舍门口被人拦住。

陈抒怀看起来依旧那样醒目,或是,夺目。高挑骄矜又漂亮,这样的女生,大概每个男生都会喜欢吧。

“你,就是方绪?”她带着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她,眉头皱起, “就算和我分手后想气我,也该找个像样点的吧?还是你用了什么手段把她勾上床?”

最后三个字她压得很低凑到方绪耳边说,带着种恶意挑剔.又胜利般的微笑。

“我没有。”她面色一僵,很快回道。不知为何,她却不想说出那日同李清远一同吃饭的全部情形。那是属于她的,她独有的记忆。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蠢,可是有些念头从一开始滋生就是无法遏制的。

陈抒怀很聪明,她懂得挑最薄弱的环节下手。

她一向是聪明人,不然不会从李清远的众多爱慕者中脱颖而出。可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突如其来的发脾气,这个让清远也快失去耐性。

可她更恐慌。

是由于太在乎……所以开始患得患失了吗?

李清远一眼看到陈抒怀拦住了方绪在讲些什么。

他昨天曾去女生宿舍找过她,也对这种分分离离的小把戏日加倦怠,可是没办法,最终还要他来收场。

正如寝室里兄弟拍着他所说的:“男人嘛,先低头也不是坏事。何况对象还是自己女朋友。这样拖着两人都不开心,又何必。”

可明知道是这个道理,心里却总是憋着些火。一直背负着被众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义务,久了自己也会感觉厌烦和……可悲。

还未走到时听到陈抒怀和其舍友坐在草坪上聊天。他闪在树后,本来想着怎样不着痕迹地道歉,却仿佛听到两人提起他名字。

“哎,抒怀,你这样不管不顾好吗?照片上的人是李清远没错,他和别人从希尔顿一道出来,还能有什么事7小心被撬墙角!”

什么照片……

清远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竟有些哑然。

“不用。清远不过是想借她来气气我。没过几日,他就会来找我的。”抒怀理理耳畔的头发,心不在焉地说。

这话落入清远耳中,却仿佛在沸油之上浇一勺冰水。他冷笑着转身,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到当日的情形,清远面上越发平静,信步走过去一把揽着方绪的肩道: “陈抒怀,我们已经分手了吧。你来找我女朋友做什么?”

陈抒怀刚挂起的笑僵了一秒,很速度地被掩饰过去。

方绪抬头迷惑地看着他。

他却冲方绪微微笑一下.揉了揉她的头。

她像突然看到一颗流星坠毁,耀眼的光圈猛地膨胀绽放。她错过了提前预警,猝不及防间,竟想流泪。

这厢陈抒怀已整理好表情,落落大方道:“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前辈吧。来嘱咐她点经验,做好被始乱终弃的准备。”

他们一来一往夹枪带棒。明明与方绪无关,可她却是被波及到的无辜路人。

可是她是甘愿的。心甘情愿。

清远面不改色: “‘一朝被蛇皎十年怕井绳’不是什么好习惯。这种教训你自己记得就好,不用弄到人人自危。”

“嗯,那我走了。对了,你的新女友叫什么名字?不介绍给我认识?”

陈抒怀咬牙切齿地伸出手来,面上却笑得比谁都欢。

清远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确还不知道这个母亲老同学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方绪却一脸淡然地伸出手: “方绪。我知道你叫陈抒怀,不用介绍了。”

陈抒怀指尖微微碰了碰她的,冷哼着离去。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时,李清远才觉得头痛起来。

”其实今天……”他支支吾吾,却始终说不出,这本是他的一时气话。要一个大男人明明白白讲出这种事情,也委英太过丢人。

“我知道。我也能猜得八八九九。”没想到方绪率先开口。她带着了然的神情看向他,眼中第一次没有羞怯和闪避。

她原来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呆。

清远突然很想笑,这是他第一次记住她的名字,方绪。 不知为何,看到她理所当然的神色他却莫名觉得不爽,好像所有心思都被猜中,鬼使神差间竟开口将事情引向相反的方向: “知道什么?知道我和她分手了吗?我知道这样有些突然,但我真的想说,做我女朋友吧,方绪。”

话音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一愣。

方绪倒是真被这句话震住,大约是这一天震撼来得太多,她感到脑中有些乱哄哄的,仔细讲那句话翻来覆去地掰开思量。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李清远的意思……是让她做他的女朋友?是她,方绪?

清远终于被他天然呆的模样逗笑: “走了女朋友,请你吃饭去。”

他拽着身旁的人,心中直叹自己疯了;长相?没什么可取之处……性格?好吧,如果呆也算是优点……感情?刚知道她名字……

可是为什么他会着了魔似的说出那句话?

最后清远得出结论,他真的疯了。

他和方绪在一起的消息,比之前和陈抒怀分手的消息更具有爆炸性。

人往往有种悖逆心理。众人风言风语赌几根小黄瓜看李清远何时和方绪分手,清远却在心里赌了一口气要让整个局面翻盘。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别扭,久了却发现做这一切似乎、已成了习惯。有时……还多了那么点乐在其中。

会计的课堂笔记……

方绪看着眼前一整本清远笔记的复印版,半天没有回过神。李清远的笔记在期末考试期间从来都是千金难求,而她居然使得本尊亲自送来。“喏,大纲在这里。我整理了简章,方便看些。有什么不懂的在课下都可以来问我。”

“这是给我的吗?”

“除了你附近还有第二令类似人性物出没吗?”李清远叹了口气,揉了揉她脑袋前的刘海。其实远离和精明美女的拉锯战,他发现其实逗天然呆反而更有趣。

“哦。”方绪低下头去。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也曾问过这个问题。

清远的回答却是 “因为你是我女朋发啊。”

因为她是他的女朋友,所以清远才对她好。

这是一个类似干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久而久之得不到答案,她终于缄默。日子不成不淡地过了一年,陈抒怀也交了新男朋友,是个叫肖成的体育生。

他们偶遇过几次,陈抒怀始终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她。她辨得出那眼光绝对称不上丝毫善意,是,陈抒怀,大约还是爱着李清远的。

清远跟她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也会如寻常朋友般谈笑。她几次见他们从教室走出,清远没有看到她,陈抒怀却是见着了的。她故意凑在清远耳边说些什么,边拿眼角斜睨她,一副得意的样子。

方绪只是默默退开了。

其实陈抒怀犯不着那样。

每次看到他们走在一起,她甚至没有丝毫忌妒。羡慕……大概吧。更多的是负疚感,她觉得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她不过是突然中了五百万大奖那样的幸运儿,这幸福来得没有缘故,如无根的浮萍,也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被收回去。

她觉得现在同清远度过的每分每秒,不是不快乐,只是都想是偷来的。想投入,又不敢太投入。她始终是在仰望他,小心翼翼地,笨拙地,讨好地。

方绪只是想知道,命定的午夜十二点,究竟什么时候到来。

那之后灰姑娘的魔法会消失,然后一切被打回原形。重新开始。

清远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身旁这个家伙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他以前还未对任何一个女生这样好过,然而他越是对方绪好,她眼中闪避的意味反倒是更浓。一开始清远笃定方绪喜欢他,毕竟她眼中的迷恋那般明显。真是天然呆,连掩饰都不懂。

想到这里他微微笑起来。

他同任何一个男人一样,都喜欢美女。可现在对着陈抒怀那张美丽如昔,或者说是更甚的脸,他居然再无丝毫感觉了。

与之相比,他却愈发习惯待在天然呆身边的感觉。以前对日久生情这种说法他一向嗤之以鼻,可现在,他却迷惑了。难道时间和习惯,真的能将之前的种种完全覆盖,不留痕迹吗?

过了不多久他们毕业了。

方绪想,这次让她先离开吧,或许也不必说。

她报了浙大的研究生,复试出来感觉很糟糕,早做了放弃的打算。谁料后来在网上收到录取通知。她谁也没告诉,只是跟母亲打了报备。便独自一个人收拾好行李来了这座有着断桥残雪,长亭日暮的城市。

西子湖畔的确很美。她坐在岸旁,想起同清远在一起的时光,不自觉有些微微发怔。

接到清远的电话时她还在神游中。

对方问她在哪里,她便张口报了地址。

清远气喘吁吁赶来时还背着旅行包。方绪愣了一下,却接到清远大大的拥抱。她闭了闭眼睛,眼角有热泪滚落。

她与清远心照不宣,都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在时光倏忽溜过.才惊觉他们已经莫名其妙在一起了三年。清远在浙大旁开了一间刻手绘印章的店,他曾是年级里最优秀的学生,却在毕业后跑来这里优哉游哉地打混。

她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

他只是摇摇头笑着不说话,末了在她期待的眼神中补上一句,你猜。

他原本也没打算告诉她,他想明白了。所以现在换他等她想明白。一辈子这样长,退上一个中意的人又那般不易。所以他愿意等,也等得起。

店里的生意渐渐好起来。因为据说有个长得很帅人又很有趣的老板坐镇,当然消费者中女学生居多。她们看到她时眼光无疑是失望的:什么嘛!帅哥居然找了个丑女!

她们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想到这里,方绪低头微笑。她并未觉得有任何难过,只是觉得疲累。清远是头顶上清亮高远的太阳,而她只是一株默默协调自己脚步竭力追逐他的向日葵。她丢失的都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青春,赤诚,爱。却还未得到想要的。或许,始终也得不到。

这样子单方面的守候,是该说结束了吧。

清远是个好人,不忍心伤害她。那么由她来。

所以在听到抒怀要来时,她心中的大石终于坠地。她尝试着努力忽略掉麻木之后泛上来的,深入骨髓的疼痛。但是她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这几日她与清远作陪伴着陈抒怀走遍杭州的大街小巷。

她喜欢热闹的地方,他站在她身旁更是屡屡吸引众人的眼光。她自动将自己隐没在人群里,就像最初。

晚上回家他们开了红酒为抒怀践行。

方绪酒量浅,没几杯就感到脑袋晕晕乎乎的,伏在桌上只是不想起来。她想.这也到她该醉的时候了。即使“酒后吐真言皆大欢喜”是必备曲目,那么她也可以有权利选择假装看不到吧?

果然抒怀喝醉了就开始哭,她抱着清远说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他。她问他,他们可不可以有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看不到清远的表情,心却突然揪起来。没错,她是胆小鬼,不断催眠自己期待这一天,临了却开始害怕答案。

气氛凝滞了几秒。清远缓缓地开口 “抒怀,当年我确实是存了气你的心思同方绪在一起。可是现在,我发现我爱上她了。”

“为什么?”陈抒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我也不知道。”

她听到清远说。带了迷惑,也带着笃定。

他的眼光落到方绪身上,手不自觉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这个傻瓜,她总是爱得太胆怯也太自我,都不懂得停下来看一看。

所以她不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她。从不知什么时候起,也说不清是为什么。狡辩也好惯性也罢,他都懒得多想。

也许爱情,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

方绪一直没有出声。第二天起来,眼睛却是肿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懂得在酒醒之后如何不动声色。

第二天他们送抒怀上飞机,她环顾四周,最后冲清远方绪挥手: “再见。杭州。”再见的意思是再次相见,还是再也不见。

片刻后方绪的手机响起来,是学校师兄找。

挂完后清远忍不住问: “挺好听的,这什么歌啊?”

“秘密。”

她昨日是听这首歌入睡的。

这一次愿我可以在你身边不失去,怕只怕忘记了怎去追。只需要拥紧你,已不能留下泪水,陪我一生一对。

临上公交车前,清远终于忍不住,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是曰久生情对不对。”

她看着他眉眼弯弯,笑得云淡风轻:“嗯,日久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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