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年前,作为援建巴基斯坦喀喇昆仑公路军人朱法安的未婚妻,肖际玉最大的心愿是“等他回来和我团聚”,却没有想到心上人竟然牺牲在异国他乡。为了照顾未婚夫的父母,她毅然嫁给了他的哥哥。从此,她最大的愿望变成了“让我过去为他扫墓,和他说说悄悄话”。肖际玉的痴情,感动了无数网友,也感动了巴基斯坦人民。2011年6月,该国以国宾的名义邀请肖际玉赴巴基斯坦扫墓。
未婚夫牺牲在异国他乡
2011年4月的一天晚上,在湖南省张家界市,肖际玉忙完一天后,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电视。忽然,她的眼里蓄满泪水——
原来,中央电视台在军事节目中,正在解密一段曾被列为国家最高机密的中国援助巴基斯坦修筑的公路——喀喇昆仑公路的历史,那是一条中国通向南亚次大陆、有着重大国防战略意义的公路,是世界上平均海拔最高的公路。32年前,为了修建这条公路,数万名中国军人为之付出了心血、汗水甚至生命,其中有88名烈士永远留在那片土地上……
看完电视,肖际玉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放悲声。原来,她的初恋情人朱法安,就是援巴牺牲的最后一名烈士。为了他,她已经付出了自己的大半生!
肖际玉和朱法安都是湖南省慈利人。两人同年出生,青梅竹马,是一对人见人羡的热恋情侣。1978年2月,朱法安为了实现从小的夙愿,应征入伍。临别前的一天,朱法安买了一把口琴和一个哨子送给肖际玉,深情地说:“想我的时候,你就吹一吹,我在远方,能感知得到呢!”
肖际玉则用白色棉线为心上人赶织了两条领垫,叮嘱他钉在衣领上。她开玩笑说:“等你退伍的时候,我得看这两条衣领还是不是白的,就看得出你是不是洗得很勤快了。”
第二天上午,肖际玉含着眼泪送朱法安踏上从军的征程。谁知这一别,竟成永诀……
入伍后,朱法安所在的部队被派往渺无人烟的巴基斯坦北部山区,修筑喀喇昆仑公路。当时,这是最高国家机密(现已解密),他们出国前全部脱下了军装,换上便服。与家人通信,也不能透露身在哪里,在干什么。他们只能把信件寄回国内驻地,再从国内转寄亲人手中;亲人的邮件也是通过驻地留守机构收转。所以,肖际玉根本不知道男友已经出国了,还以为是留在国内参军。
朱法安他们是在修筑一条后来被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公路,也是世界平均海拔最高的公路。工地周围上百公里没有人烟。筑路的地基,不是万年坚冰,就是坚硬如铁的岩石。更可怕的是,塌方、雪崩和严寒,无处不在,条件十分艰苦!
但是这一切无法阻止朱法安对恋人的思念,他们鸿雁传书,相互倾吐思念之情。只是,肖际玉觉得男友的书信总是回复得很晚,她想可能是部队训练太忙了的缘故。想他的时候,她就拿出他送给自己的口琴吹奏一曲家乡小调;偶尔走夜路,她会吹几声哨子壮胆,就像男友还陪在身边一样……
1979年4月的一天,肖际玉正在跟朱法安的母亲一起做饭,忽然几个军官找上门来。他们通知说,朱法安已经在巴基斯坦因伤牺牲。直到此时,肖际玉和朱母才知道,原来朱法安去了巴基斯坦援建公路,由于碰上塌方压断了双腿和脊椎,因医疗条件差,治疗不及时,引起并发症而牺牲。
战友送回了朱法安的遗物。在泪眼中,肖际玉看到衣领上,还钉着她给他编的白线领垫,颜色还是洁白的。朱法安的遗体安葬在当地的中国军人陵园。他临终前,委托战友帮他送回一套衣物,留给父母作纪念;两条心爱的领垫,带回一条给肖际玉,另一条领垫连同她写给他的所有情书,随他长眠于异国他乡。
多年以后,肖际玉仍然不愿回忆当时内心的悲怆:“那段时间,我每天控制不住眼泪……”
天路寻爱漫漫相思路
朱法安牺牲后,肖际玉还是把自己看做朱家的儿媳,每天都去陪朱母说说话,帮助她做家务。两个悲痛中的女人相互安慰,度过了最初那段难捱的时光。
几年里,不少人给肖际玉介绍对象。但是,她都不答应。母亲含着眼泪说:“玉儿,我知道你忘不了法安,但是,你还年轻,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吧!”
肖际玉说:“我答应过法安,会替他孝敬他爸妈,如果我嫁给别人,还怎么兑现这个承诺呢。他二哥为人不错,比我大2岁,年龄也合适。我如果嫁给他二哥朱法雄,也是对他妈妈的一种安慰……”
朱法雄其实也很喜欢肖际玉,觉得她漂亮,善良,心灵手巧。就这样,22岁那年,肖际玉与朱法雄结婚。新婚之夜,肖际玉问丈夫:“你能允许我心里一直有你弟弟吗?”朱法雄大度地说:“那是我弟弟,我不会吃弟弟的醋;你放心,我是爱你的,也会替他照顾你一辈子。”
肖际玉和丈夫也很恩爱。只是,在内心深处,她总是会想起朱法安。她将他的遗照,放大了嵌进镜框挂在房间里。每年六月初六,肖际玉总会捧出朱法安的遗物,放在太阳下晒一晒。每当这时,她一边吹着朱法安留给自己的口琴,一边看着阳光一点一点地将那些遗物晒暖,晒暖……
妻子对弟弟的思念,让朱法雄既感动,又有点难堪。每当妻子一个人吹口琴的时候,他就默默走开。
时光如水,可是,她对朱法安的思念也一点没有减少。慢慢地,她心里升腾起一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去巴基斯坦,为他扫墓,跟他说几句悄悄话。
2006年春天,婆婆病重,临终前,婆婆拉着肖际玉的手,老泪纵横地说:“我走了后,你就想办法去看看老三(朱法安)吧,也替我看他一眼啊!”说着,婆婆含泪而逝……
安葬了婆婆后,肖际玉就更加强烈地想去为朱法安扫墓了。她对丈夫说:“我想了他这么多年,他肯定在那边也想了我很多年。哪怕是只看一眼,我也了无遗憾了!”
有时,肖际玉会看着屋檐下的那些水滴石发愣。多年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石头上,形成了一寸多深的凹凼,见物思人,那个铺石头的英俊少年如今长眠在哪里啊!
2009年4月,朱法安牺牲30周年之际,他生前的战友田念胜、樊汉学和郭友胜等人结伴来探望他的母亲。到了慈利后,才知道朱母已经去世,他的未婚妻嫁给了的二哥他尽孝;他们也知道了肖际玉的心愿。几个老兵感动得涕泪横流。
2011年4月,田念胜将肖际玉的心愿发到网络上,希望有好心人能够帮助这个痴情女人圆梦。故事传开后,无数网友的博客和QQ空间纷纷转载,引起了强烈反响。田念胜和樊汉学等3位朱法安的生前战友,连同两名热心的记者,组成“天路寻爱”小组,盼能助肖际玉早日圆梦……
感动大使圆梦异国
“天路寻爱”小组经过呼吁,为肖际玉筹集到了2万多元费用助她出国。6月24日,肖际玉在田念胜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北京市巴基斯坦驻华大使馆办理签证,却遇到了一个难题。原来,签证最快需要5天才能办好。而像肖际玉这种个人名义的入境申请,更加困难。无奈,田念胜只好把肖际玉的故事讲述给工作人员听,希望他们能够通融。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工作人员很感动,将肖际玉的情况汇报给巴基斯坦驻华大使马苏德?汗先生,引起了大使先生极大地震动,立即接见了肖际玉。大使详细询问了她的个人经历、家庭情况、访巴目的等,肖际玉一一作了回答。大使的眼睛湿润了,对肖际玉说:“你和未婚夫的故事令我很感动,朱法安烈士虽然牺牲了,但你和他都为中巴友谊作出了杰出贡献,我向你们表示敬意!”
随后,马苏德?汗大使向肖际玉宣布:“今年也是中巴两国建交60周年纪念年,我们非常欢迎你赴巴访问,巴基斯坦将以政府的名义邀请你访巴,并派军队沿途保卫你的人身安全。”同时获邀的还有“天路寻爱”小组所有成员;巴方国内在积极准备接待。
8月份,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绪。8月15日上午,肖际玉一行在红其拉甫坐上前往巴基斯坦苏斯特市的国际大巴出境。让肖际玉激动又不安的是,她竟然受到的是国宾的隆重礼遇。晚上,他们到达苏斯特市,该市最高行政长官苏洛探亲自接见了他们,并安排他们休息。
16日上午11时,由苏洛探先生亲自安排的翻译做向导,带领“天路寻爱”小组前往朱法安墓地所在的吉尔吉特市。为确保安全,巴国军方安排了由一名少将率领9名军人组成的特别小分队沿途保护他们。
下午2时左右,他们到达中途站帕苏市后,帕苏市驻军特地派了两架军用直升飞机接送肖际玉一行,直升机沿着喀喇昆仑峡谷飞行,入眼处皆是雪山、峡谷,大山高耸入云,大部分都是光秃秃的。
看着脚底下的一片荒凉和冷峻,再听田念胜等援巴老兵讲述当年修建天路的艰辛历程,肖际玉不由得泪流满面,这才知道朱法安他们当年多么辛苦……
下午4时,他们顺利到达吉尔吉特市一个空军机场。这里距离被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喀喇昆仑公路仅有14公里。 吉尔吉特市市长带着政府官员和军人代表迎接了肖际玉,举行了欢迎晚宴。
第二天上午,吉尔吉特市外事办负责人吾法特?侯赛因,与巴方翻译马金龙率领军警来到肖际玉一行的住处,带领他们直奔中国军人烈士陵园。
汽车从半山腰宾馆出发,中国烈士陵园就在宾馆对面的山腰上。最前面警车鸣笛开道,前后军车护行,行人夹道驻足关注。大约30分钟后,到达中国军人烈士陵园。陵园坐西向东,离大门约10米处,竖着一块高约8米的白色石碑,上面分两行竖刻着“中国援助巴基斯坦光荣牺牲同志之墓”。石碑的左前方是纪念碑,黑色的大理石为底,用汉字刻着“巴基斯坦中国烈士陵园纪念碑”,大理石上耸立着金黄色的石碑,上面用中、巴、英三国文字描述中国军烈的事迹。12名巴方军人执枪整齐划一地肃立两行,一名仪仗官挥舞指挥刀站在中央,随着他的口令声起,两旁的士兵荷枪举步,齐行军礼,气势威严。紧接着,两名军官手捧花圈迈着有力的步伐,走向中国军人烈士碑前。受邀的老兵田念胜、樊汉学和郭友胜也迈着军人的步伐紧随其后,把花圈敬献给陵园中的烈士们。此刻山风萧萧,现场气氛十分凝重。
早已哭成泪人的肖际玉来到未婚夫的墓前。朱法安是援巴军人中最后一名牺牲的中国士兵,所以,他的墓排在88位烈士墓的最后面。肖际玉发疯似的扑上去,跪在地上抚碑痛哭:“法安啊,我来了!我想你想了30多年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法安啊,你躺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我多心痛,多难过,你知道吗?”肖际玉一边痛哭,一边细数着32年来的相思,悲声在山谷回荡。很久,肖际玉才止住悲声,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离开朱法安的墓地。“永别了,法安,我这一辈子都知足了,你安息吧!”
8月17日下午,肖际玉一行被护送到吉尔吉特市政府,最高行政长官赛义德?麦迪?夏,与大家一一握手。8月19日,巴基斯坦军方再次用军用直升机护送肖际玉一行至中巴边境。肖际玉回头望了望这篇土地,心中轻声道:别了,我的恋人!她知道,在家的方向,还有另一份真爱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