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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偷的爱情童话

6月末的一个上午,阳光明媚,我躲在城市的某个公共洗手间,满怀期望地打开一只精致的粉红色女式钱包时,顿时呆若木鸡。

钱包里有两百多块钱,一张化验单,和当年医院开给妈妈的化验单一样。十几年前的那张化验单一直像一块黑色的岩石,紧压在我的胸口。我清楚地记得妈妈临走时的模样,白血病和昂贵的医药费轻而易举就将她和我隔开。

钱包的夹层还有一张照片和一本工作证。照片上的女子白衣素裙,长发瀑布一样流泻下来,周边镶着一道金色的霞光。女孩的旁边,站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孩,两个人的背后,有落叶正大片大片随风飘零,跌落。仿佛此刻我的心。 我是派出所的常客,早已和里面的民警们混得烂熟,这次我去找李所长,求他无论如何帮我一个忙。

照片上的女孩从门口经过时,我看得出她内心的忧伤。何慕楚,22岁,如花似锦的年龄,绚丽的生活才刚要绽放,而命运之手却要将她扼杀在蓓蕾之中。

我走过去,迎上她,“你好,何小姐,我是新来的保安陈小若,以后请你多多关照!”何慕楚望着我,笑了笑,那种笑容就像秋天午后的阳光,“你好,我叫何慕楚,康进的出纳员。以后,也请你……”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也请你多多关照!”

没有星星的夜晚,我躺在床上,摸出化验单。我突然怨恨自己那天为什么会将手伸进她的手提袋,也许她是刚刚知道化验结果,回到家里却发现钱包也不见了。她一定哭了,并且一定哭了很久。我想起了妈妈,想起我站在她的遗像前,对她说,“妈妈,我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如果您再有病,一定会给您治好的!”

但是,我没有勇气对她说,我做了小偷。

三 何慕楚上班极早,每次来,眼睛都尚有些微肿,和我照面时,含蓄地将头扭向一边,这样的细节又怎么可以逃得过一个“六进宫”的小偷的目光。

第三天,我叫住了她,“昨天下班的时候有人来还东西,好像是你弄丢的吧,麻烦你签收一下。”何慕楚犹豫着走了过来。我把钱包递给她,她的眼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继而便是彻骨的忧伤。我突然发现我又做错了。

那天下午,照片上英俊的男孩行色匆匆地出现在公司门口,不一会儿何慕楚就从楼梯间跑了出来。两个人在门口的拐角说了一会儿话,何慕楚拿出一张纸给他看,我猜想一定是那张化验单。然后是两个人苍白的对峙。等到男孩的背影完全消失,何慕楚才走进来,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埋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害怕面对大人的批评和别人的嘲笑。我也赶紧把头扭向一边,不敢再看她,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走过去抱住她纤弱的肩,对她说,“何慕楚,你不要再掩饰你自己了,要哭,就大声地哭吧!”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何慕楚的脸色越来越差,看着她渐渐憔悴,我却无能为力,心急如焚。有一天,我终于开口问她,“何小姐,如果身体不好为什么不请假休息呢?”何慕楚抬起头,眼神里分明有一把利剑刺中我的要害。我竟然忘记了是我亲手将钱包“转交”给她的。她也一定明白我看过那张病历。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是她的钱包?但是她没有说什么,强装着笑了一下,径直走出门去。

何慕楚每天都是早到晚归,每天早上七点半,如果还没有见到她,我的心便被填得满满的,满满的空白和失落,沉重得不能呼吸。四 李所长便衣微服过来探我,一进门就像老朋友一样拍着我的肩,压低声音说,“你小子这回可真是给我长脸啦,好好干,万事开头难。”我感激地点点头,“你放心,有份安稳的工作撑着,我怎么说也不能给你丢脸!”

又是一天的七点三十分,何慕楚才像一轮太阳,出现在熟悉的街口。“小若,看你每天都这么早上班,一定还没吃早点吧!我顺便给你带了一些。”何慕楚将一盒豆沙包和一杯珍珠奶茶递给我,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电梯间,我的眼泪便在眼眶里不由自主的左冲右突。才几天,何慕楚又憔悴了许多,可是,除了我,又有谁会察觉得到?她是个坚强的女孩,甚至不愿意让别人发现她的忧伤。

我是专门去打探何慕楚的病情的。医生问,“我们从没见过她的亲戚朋友,每次都是她一个人来,你是她什么人?”“男朋友。”我虚张声势地说,但心里却有卑微的惶恐,我怎么配做她的男朋友,我只是一个曾经“六进宫”的小偷。即使是个谎言,于她也是种亵渎。

医生竟然相信了,“如果不迅速找到合适的骨髓,尽快做手术,生命不容乐观。”当然,他没忘记告诉我,寻找合适的骨髓和筹集庞大的手术费都是很困难的事。

我问医生,“你们可以帮忙寻找骨髓吗?手术费的事我们来想办法筹集。”医生说,“试试看吧,现在有很多人愿意捐献器官的,我们的器官资源网络很发达,特别是有偿捐献。但是要想寻找到相互融合的骨髓,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你们一定要帮忙,求你们了!”我紧紧抓住医生的手,像是一个溺水已久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五 两个月以后.何慕楚终于请假了。请的是两年一次的探亲假。同事们都只说她要去远方探亲。只有我知道,这不可能。

按着她工作证上留下的地址,很方便就找到了何慕楚的家。两个夜晚,寒风凛冽的街角,我紧盯着那扇窗户,看里面的灯光明明灭灭,看窗户玻璃上那个摇曳的纤弱的身影,我爱上了何慕楚,无庸置疑。

躺在床上,拿出那张翻洗的照片,我第一次吻了她,轻轻地吻,我怕我的吻太过沉重会把她惊醒,会把我自己的梦惊醒。我对着妈妈的照片说,“妈妈,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叫何慕楚,她那么像你……”

我到医院去探听何慕楚的病情和骨髓的下落,医生说,“本来叮嘱她三天过来复查一次,但是她已经有好多天都没来了。”我问医生联系的骨髓怎么样?医生说,“东北那边有个骨髓捐献者,经过初步化验,基本吻合,但还需要进一步检验。” 三

何慕楚的房子里已经有两个晚上没有亮灯了,寒风凛冽中,恐惧像汹涌的潮汐,一浪盖过一浪向我迎面扑来。

我敲响了她的门。过了很久何慕楚才来开门,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质睡衣,脸色苍白。看见是我,惊奇地问,“陈小若,怎么是你?你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何慕楚把门大开,请我进去。

一室一厅的房子,布置得简单整洁,客厅的沙发上,还有温暖的体温。何慕楚刚才一定坐在这里。茶几上,是两张照片,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张,破碎成两半。一个是白衣素裙的女子,一个是高大英俊的男孩。何慕楚一直在黑暗的房间里,看着这张破碎的照片发呆?我的心里掠过几许悲凉和几许难以遏制的愤怒。

何慕楚倒了一杯开水递到我面前,然后将两张照片收起,向卧室走去。我鼓起勇气说,“何小姐,其实你的病还处于中期,如果抓紧治疗,基本可以痊愈的。”何慕楚的脚步停留在卧室的门口几秒钟,继续往里走。我大声地说,“我已经到医院咨询过了,他们可以找到和你相吻合的骨髓。”

何慕楚将照片放好,然后走了出来,语气冰冷,“你为什么要帮我打听这些?” 我给她讲起了我妈妈的故事,讲起妈妈苍白的脸和脸上苍白的微笑,讲起医院里那条喧嚣的走廊、白色的床单和床单下妈妈的静默……我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妈妈的照片。旁边,何慕楚早已泣不成声。

“可是,那需要很多钱。”何慕楚哽咽着说。我一把扶过她的肩膀,将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顿时,有一种责任压在我的肩膀,是那么沉重,又是那么温暖。七 不久后的某一个夜晚,我又一次被夜间巡逻的民警扭进了派出所。 李所长暴跳如雷,指着我的鼻子,“陈小若,你这个孬种,上次为了给你找份工作,我是求爷爷告奶奶,你他妈倒好,老毛病又犯了。”

我刚想张嘴申辩什么,李所长手一挥,叫了另外一个民警小杨,小杨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塑料袋。“陈小若,你还真行,一下子就偷了三十万,谁家里有这么多钱啊?”顿了顿,“这倒是次要的,你还是先确认一下,是不是你把钱丢进这位女孩的房子里的。”他的背后,站着长发飘飘的何慕楚。

“陈小若,想不到你是这样的 人。”何慕楚幽幽地说,气若游丝,“我即使是死,也不会接受别人偷来的钱。”何慕楚的眼里爱恨交织。

我的心里又喜又痛,我对李所长说:“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一个小时后,李所长像老朋友一样拍拍我的肩,“陈小若,真他妈好样的。”我的脸一红,李所长掏出钥匙,为我打开手铐。小杨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干嘛把他放了?”李所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何慕楚,“小姐,你放心治病吧,这钱非常干净,我保证。”八 东北的骨髓经过检验完全吻合。何慕楚被推进手术间的时候,握住我的手说,“陈小若,你别离开,一秒钟也不行,等我出来,好吗?”我看见她的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我拼命地点头,何慕楚微笑了一下,那么久违的微笑,以前我只在那张照片里见到过。

冬天刚过,春天很快就降临了。和风微微,花香鸟语。

我推着何慕楚走在春风里,何慕楚扭过头仰望着我,“小若,你的伤口还疼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怜。我抚抚她蓬松的头发,“傻丫头,早就愈合了,怎么会疼。”何慕楚伸出手来,贴在我的腹部,“你真傻,为了给我治病,连肾都不要了。”

我俯下身去,吻了吻她的额头。何慕楚抓过我的手,紧紧地握住,那么紧,那么依恋,像是历经浩劫后的重逢,此一握,便再也不想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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