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鞭炮霹雳帕拉地响起来了,大姐娇好的面容羞涩地红着。我从窗口探出脑袋,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子在门口正开心地蹦得老高,帅气的姐夫穿着深蓝色的西装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几个大概就是媒人或者陪酒的了。紧挨着姐夫的年轻人理着个平头,大概二十岁左右,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在他身上却仿佛散发着一种傲然于世的感觉团团包围着我。我缩回脑袋,长发在窗外滑了一条美丽的弧线,不经意地看见他仰起的脸,我年轻的心第一次莫名地悸动了。
大姐在舅妈的打扮下更显出那种美丽幽雅的气质来,在农村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里,我们姐妹都是幸运的。按乡里的说法是我们是村里的三朵姐妹花,大姐天生丽质脱俗,容貌端庄秀丽,小妹聪慧过人,活泼可爱,而我是心灵手巧,娴淑慧心。当大姐吃完舅妈端来的碗里第一口饭,泪别床边俯首呜咽的奶奶,轻轻地趴在舅舅背上。这是我们村女孩子出嫁的风俗,舅舅背外甥女走向新的生活。我和小妹跟在舅舅的身后,所有的女眷眼眶都红红的,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一次离别总是令人伤怀,也难怪我们要为之落泪了。
姐夫和他的随从已经在楼梯口等我们,父亲给大家都分了一根蜡烛,红红的火焰浓浓的喜事,母亲抱着大姐哭了一场,我牵着小妹的手也抑制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这就是离别,尽管大姐只是嫁到隔壁的村子,离我家只隔了一座小矮山。
在红烛燃尽幸福泪滴的那会,大姐钻进大红色绸缎掩映着的花轿,掀起帘布的时候回头四望,眼中是留恋的目光。女大不中留,姑娘家总是要嫁出去的,这是奶奶素日对我们姐妹说的话。大姐在一阵阵的鞭竹声中走了,亲戚们从村口退回来,小妹的手紧紧握着我,深怕我也会消失了一般。
姐夫也已经跟着大姐的花轿回去了,姐夫身边的年轻人却没走,好像是留下来陪女方的亲戚喝酒的。家里大厅已经摆上了酒席,客人们纷纷入座,小妹蹦蹦跳跳的和同龄人一起玩去了。房子里有些乱乱的感觉,大概是人多拥挤的缘故,穿过大厅的时候我突然撞在一个人身上,他抬起头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分明还有对人世命运的挣扎,这种印象竟然这么深刻。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只好轻声地说声对不起,然后逃出让我心动的那双眼睛。
那一天,我一直躲在楼上,为自己情窦初开的情怀感到烦躁和懊恼。脸上有些炽热的感觉,还好大家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没有人顾上我。而母亲的帮手姑妈姨妈一大堆的,也根本不需要我去给他们添乱子。
这么一天过去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三天后,照例是新娘回娘家的日子,照例娘家人该挑着一些回礼的五谷去亲家回礼。
那天是正月初十,南方的天空还散发着正月浓浓的新年气氛,我穿了一件浅黄色大衣,跟在新婚的大姐和姐夫后边。本来回礼的人应该是姐夫的娘舅,只因我家没有男孩就自然落在我的身上。
傍晚的风微微有些寒意,路边的枯草依然没有生机,想着春天也不远了,生活是不是也该有新的起点。大姐和姐夫走在我的前面,姐夫的肩膀上还挑着本该在我肩上的回礼,他们的手相互牵持着,是微许寒冷的晚冬里的温馨。
这是我第一次去姐夫家,在大姐和姐夫谈恋爱的时间里我还在学校念书,转眼毕业了拿到了毕业证之外我还是一无所获。未来对我来说是渺茫的,我想大概我所能做的就是和许多农村女孩那样,或者在家学裁缝或者在附近的城市里打小工,想起这些我有些心寒。我不是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可是我竟然不能给自己寻找更好的路。
穿过山岗的小路,就是姐夫家所在的村子,村口那家便是姐夫家了。早就从母亲絮絮叨叨中了解到姐夫是顶替他父亲工作的,家里兄弟三个,家境一般,大概是因为父亲是国家户口而在村子里显得突出一些。走的越近了,心里不踏实的感觉也慢慢地浮上来,我不知道我是否会碰见他,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男孩。事实上,我不知道他和姐夫的关系,想必应该和姐夫很亲的亲人。也许是姐夫的弟弟,想到这里,我有些自嘲的笑了,见过一面的一个陌生人,我竟然如此渴望着重逢。
“如娟,快点,前面就是了。”
大姐指了指大礼堂侧边的一小门,灰暗色的油漆显得有些年代久远了,门前的一棵桔树树丫上还挂着一盏灯笼。门开着,亲家公和亲家母热情地迎上来,身后还有两个男孩。在我们那里,要称呼姐姐的公公婆婆为亲家公亲家母,这实在对我来说有些牵强的,于是大多时候我只是用微笑来打招呼。我的眼睛越过两位老人的欢颜,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今天他穿的是休闲装,少了西装下的那份庄重,多了一份亲切。在他身后,他弟弟孩子气的笑着。
大概是缘分释然,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在饭桌上,我们相互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和年龄。他比我大四岁,大姐要我叫他军哥,我却喜欢叫他名字。谁知道,我喜欢的人竟是我姐夫的弟弟呢。他是一个很开朗的人,饭桌上总是听见他爽朗的笑声,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他说话,有时候会从眼角偷偷注视他。浓黑的眉,散不开的愁绪,是我多心还是我并不能真正地看透一个人。可是,我内心有一声音却告诉我,我是对的。
我想,我是渴望了解他走进他的生活的。
那个晚上,我执意要回家去,一则我不习惯在别人家睡觉,二则我家并不是很远,三则接近他我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害怕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于是,他送我回家,一路上不记得说了些什么。仿佛他一直在说,我一直轻轻地荡漾着我的欢笑,家已经在眼前了。
十八岁,还是一个多梦的年龄吧,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早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或者说家庭状况使我成熟一些,看待问题也老成一些吧。
自从认识了他以后,我驿动的心便有了依托。他的音容笑貌已经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底,我常常躺在床上的时候畅想将来会有一天能够与他手牵手一起走过青草地,这样想的时候就不自觉地绞着我的长发偷偷地微笑。
正因为心动的感觉,促使我想方设法地去了解他的过去和现在,虽然我不知道如果我们真的相爱是不是会将我们推入深渊。人,是复杂的动物,也是情感丰富的动物,所以注定也是矛盾的。虽然害怕结局,却又希望能够接近他理解他。或许有人以为,那个年龄的我懂得真正的爱情么,可是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他的。年轻总是有理由去追求爱情的,我想尽管在很多时候我是那么娴静,可是我心里对爱情的向往却是崇高的。
我是从别人那里断断续续地打听来他的消息的,知道他的过去之后心里隐隐有些作痛,他是一个坚强的男孩子。
高三毕业的那年,他顺利地被挑选为飞行员,已经去杭州体检过了最后一关了,却在高考之后被一位权势子弟挤下来了。第二年,好好的复习一年却因为伤心造成的肺病休养很长一段日子最后终于没能考上大学。那个时候,他哥哥和我大姐谈恋爱需要钱,弟弟读高中需要钱,而他自己看病又花了一大笔钱,虽然钱是身外之物,对于这样的一个家庭来说却已经隐藏着生活危机了。于是,他卷起铺盖到了一个破旧的初中当起了代课老师。一边教学一边复习功课,希望来年再考大学。只是,最终终于还是失败了。
我终于了解了他身上给我的沧桑感,经年的失败考场的失意已经使他退缩了。当我断断续续地听到他的消息后,真希望我可以用我年轻的希望和温情去抚平他的伤口,命运对人应该是公平的,我也一直相信好人一生平安。
我那异常丰富的幻想也从此常常有了他的画面,他考飞行员的时候绕着操场跑的热汗淋漓的样子,他躺在医院病体虚弱的样子,他考场出来垂头丧气的样子。。。这些图景也常常不自觉地出现在我的梦中,爱,原来是真的到来了。
红尘中忙忙碌碌心事难平。
日子是一天天过去了,小妹开学住校去了,家里少了她的笑声顿觉冷清了不少。在家晃荡了半年,依然不知道自己的何处何从,痛恨自己不能和小妹一样的聪慧,这样也可以冒险去考大学。裁缝倒是已经学过了,村里的姐妹相继出门当小工,春天来了希望就在前方,对于我来说却依然是窝在家中的小鸟,找不到晴空的方向。
偶尔去镇上赶集经过大姐家的时候,我也会去她家看看,不过很少碰见军,听姐姐说他正在接受义务兵体检。
终于有一天黄昏,我从集市上回家去,经过姐姐家门口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军在门口站着,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拿着烟,嘴边还有若有若无的烟雾。他看见我诧异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挥手要我过去。
“如娟,赶集回来啦,快来我家坐坐。”
我匆忙走过去,他已经熄灭了烟,开朗地笑着。他的眼神是充满柔情和疼爱的,但是那种感觉似乎只是一个大哥对他小妹一样。应该说,他帅气的让我自己没有信心,而他片刻的温存更让我不知所措。在他眼里,我还是一个小女孩么,我多么希望他能看清楚我的心埃吃过晚饭,大姐和姐夫出门散步去了,这么大冷天的,我实在想象不出来散步的浪漫。军帮父母收拾完碗筷以后,闲来无事,要给我弹吉他唱歌。
“如娟,坐到这边来。”他似对待小妹般拍拍我的头,对我笑笑。
我在他附近坐下来,为刚才他的举动气恼着,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了,难道他真的不能了解我的情感如此汹涌澎湃地几乎淹没我么。
他没有看我,低头抚弄着琴弦,悠扬的节奏感很强的音乐于是从他的指尖滑出。弹得是那首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他的歌喉带点磁性,是很有魅力的那种。在他流动的音乐里,似乎有一种对命运无奈的发泄,也有想与命运搏击的勇气。我沉默着,眼睛盯着面前的人,我的柔情他会懂吗?
“我高中的时候,在学校晚会上拿过奖,你信不信?”
“我相信的,那是你的爱好,同时也是你心情的发泄方式吧。”
他怔然地望着我,眼神中是不肯定的疑惑,是我看透了他的内心世界么,我只是希望他能了解我不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了。
夜渐深了,他送我回家。
那个有月的晚上,月光轻柔地将村庄之间的矮山,小路都照得格外地轻盈起来,我迈动着轻快的步伐紧跟着他。银色的月光拉长了我们的影子,却又使他们交错着,重叠着。
这一路我们倒是谈起了许多话题,都有一种抑郁不得志的感觉。对于我们俩来说,上完了高中就不能继续升学了,他是多次的失败使他失去了信心,我是根本就没有勇气去复读,自己的底子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如娟,想我当年对邻家小孩子说,如果叔叔考不上大学就不结婚。如今看来上大学是没有希望了,我的爱情也就不再存在了。”
“上大学对你这么重要么?”我轻轻地问。
“也许只是因为面子上的问题,可是我不知道以后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他仰头叹气道,“生活不由人啊!如娟,你以后也没有打算么,人不可以走一步算一步的。”
我摇摇头,希望在什么地方,我也是没有头绪的。
“如娟,和你在一起,感觉很亲切,我们家三个男孩子没有一个姐妹,你要是愿意,做我的妹妹可好?”
“不,我不愿意。”我大声地说。
军诧异地看看我,又低头走路,然后轻声地说,“如娟,我要去当兵去了,我别无选择,或许选则这样的路会给我带来希望的。祝福我吧,可爱的姑娘!”
我的眼眶红了,为了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好抬起头看月亮。这个夜晚的星星很少,也许都害怕夜晚的寂寞躲起来了。我看着他魁梧高大的身影,真希望这个晚上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军,我祝福你,永远都会祝福你,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当作一个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军对我点点头,我不知道他是否会理解我的心情,是否会了解我的感情,在不可知的领域里,我不愿意去碰触情感柔软的部分,我害怕没有结果的伤害。
夜,轻轻动荡着,我们的路已经走了该结束的一程,明天是一个未知数,我们都没有答案。
军终于要走了,送行的人很多,村里的干部们敲锣打鼓庆贺又一个青年为国防做出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一身军装穿在他身上,俨然多了一份庄严肃穆,一朵大红花插在他胸前,他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一种渴望。他的父母千叮嘱万叮嘱地要他安心在部队服役,要他千万记得给家里写信,人世间闪闪发光的总是那隔不断的亲情牵挂埃一路上我远远地跟在队伍的后面,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大姐和姐夫因为姐夫要上班已经去了另外一个县城,我在这个队伍里面也因此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来。
初春的阳光迷人地照射在走过的行人中,若不是因为离别,我想我真的会在那散发青草气息的空气里手舞足蹈。充满希望的季节里,我想军的选择是对的,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从小对军人的仰慕。在部队,他还可以争取机会再次考大学吧,听说那样的高考要比普通学生容易的多。看着他大踏步的前进,连我都开始对他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只是在他的人生道路上,我忐忑不安地期望——期望自己可以与他共建人生。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闪过的时候,我抬头看看前边的人影。在人群中间,军绿色的他背影坚毅而刚强,在他未来的征程中,我是否将是他手心的爱。
“考不上大学,我不会结婚的。”他的话在耳际飘着,仿佛要告诉我,我要选择爱他将会怎样的艰难。
车站,小镇的车站挤满了送自己的亲人去部队的人群,我被远远地挤在外层。军正和他的哥们叙叙别情,他的父母在他的身侧。我以为他不会注意到我的,在那拥挤的人流中我那么瘦小,几乎已经被人群淹没的我终于看见军远远地对我笑着,并朝我走来。
我越过人群,无力地朝他挥手,希望他的笑容再真实一些。军已经走到我面前了,他的笑容暖暖地包围着我,近的我可以听见他粗粗的喘气声还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如娟,怎么一个人躲在外面呀,不想和我道别么?”他笑着问我。
“人太多了,我想给你和父母道别的时间多一些,我远远地看着你就够了。”
他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我也回望着他,我们都没有说话。这一刻,我们的世界如此宁静,我相信他一定在心底回味我的话,是的,我要他相信我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我也有情感,我也有热情,希望他会懂。
可是时间总是如此的恼人,汽笛声响起来,车来了。他突然理了理我散落在前面的长发,对我说了声“再见!”就转身而去。我目送着他穿过人群背上行李走上火车,远远地看见他对我微笑朝我挥手。
再见,我心爱的人,我的泪水沿着面颊滚落下来。
军走了,也带走了我的心,茫茫人海我失落的是我没有归期的牵挂。
路总是要去走的,我也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了,我本不是千金大小姐可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我和同村的大部分姑娘一样进了服装加工厂,成了一名车工。好在浦江县离家不远,可以经常抽空回家看看。这期间,我从一名陌生的对车间以及工厂一无所知的生手成了老手,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只有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从一天的疲惫中解脱出来,才深深体会到寂寞和孤独。车间的女工大部分是本地人,说着一些听不懂的鸟语,使我尽量和他们少接触,也因此加深了这种寂寞空虚的感觉。
在服装加工厂,几乎都是一色的女工,有男朋友的女孩子一到周末就不见人影了,其他的也大部分嘻嘻哈哈玩闹去了。一个人不回家的日子,格外地想念军。只是自从他离开故乡去了江苏以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听父母说他给家人写信的时候提起过我,给我捎了一个问候,但是他没有给我写信,本来他可以把信写到我们村的,可是他没有。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着,我也渐渐地消瘦下去,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我宁愿让自己以个人背着情感的压抑。没有人知道我的快乐或者不快乐,偶尔去小妹的学校看她,给她一点零用钱,小妹就会高兴地用手绕着我的脖子,那可爱的模样使我觉得青春本该是这样欢快的。
这样的日子竟然维持了一年多,过年回家的时候去姐姐家,少了他的人影感觉空落落的。墙上还挂着他曾经用过的吉他,只是没有了他弹奏的音乐,也没有了他磁性的歌声。墙上多了的是他身穿戎装的照片,从容地迈着正步,想来他一切都好吧。
大姐有了身孕之后回到老家,于是我也抽空经常在周末的时候去大姐家看看她。从大姐那,我可以听到我所关心的军的消息。听说他在部队很受领导的赏识,听说他评上了优秀。我想,他一定能从这条路走出来的,找回他丢失了的自信。
时间总是不饶人,转眼便是我二十岁生日了。
在我们家乡,有这样一个风俗,每逢整十岁的时候,血缘关系比较近的亲戚都要来庆贺。
我的二十岁生日恰巧是周末,我早早地起来帮母亲洗菜烧水以招待客人,绿色邮差来了。他从鼓囊囊的包里掏出一封信给我,里面有一张很精致的卡片,水晶般的液体在随着音乐流动着。卡片上写着:如娟,生日快乐!
地址是我所陌生的,但是我知道这一定是军的祝福,虽然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我并不熟悉他的字体,但在这几个字里看出苍劲的力量,豪放的性格。
另外陌生的地址除了他还有谁呢。
我细心地把卡片收起来,有了他的地址,我就可以给他写信可以去了解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两年时间了,我慢慢习惯了一个人将有关他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收藏,我也慢慢习惯了一个人静对着那轮满月回想我们月夜的同行。人的情感是随着时间的变化总是或多或少的会发生变化,而我对他的情感却随着时光的推移更加的深刻了。年龄也在增长着,有一些热心的媒人已经踏进我家的门槛,希望我早早选一个金龟婿。好在父母觉得我年龄还小,帮我辞退了很多人,要不然我实在很难招架。
二十岁,我想许多城市里的女孩子都在念大学,他们的生活是美好的。
一个人对于知识的渴望造成对生活目标的追求。而我,浑浑噩噩地过着最普通的农民生活,和我绝大多数姐妹一样终将成为一个黄脸婆子,成天为油盐酱醋烦恼。虽然我希望追求爱情,对于军,我却不敢肯定是否能陪伴我一生的,感情的事情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更何况他还是一心希望自己上大学。
不过无论怎样,他的卡片给了我无比的信心和喜悦,生活之于人快乐是根本,能有短暂的欢乐也是美好的,暂且将我这些人生的苦恼放置一边,今天开开心心地过一个生日。
亲戚们都来了,也给我带来了花花绿绿的衣服面料。他们几乎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这小丫头终于长大了。长大,也意味着要面对更多人生了吧。
我细心地填好地址,连同我的问候投进邮箱,两年来的思念和寂寞促使我有一种情感想要迸发的冲动,但是也许是出于羞涩的女孩本性,我的信内容丝毫没有情感的内容。我只是简单地问候他的生活,简单地概括我的日子,也简单地将信纸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他很快就给我回信了,内容也就是他在军营中的生活。于是,我知道他进了驾驶班,听说是为数不多的人才能参加这个班的。想来,他在军营中混的还不错。
生活其实还是那么简单,只不过没到周末我就多出了一个项目,那就是给军写信。从简单的短信到长达十页的信筏好像并没有多长的时间,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书信也越来越频繁,只是我们都没有接触情感的话题。
闲着无聊的时候,我会一遍一遍地读信,有一些几乎可以背出内容来。
如娟:
真的是时光如流水,转眼间在部队就两年多了,最后的这一年里,我也许会有高考的机会。我很傻,是不是,尽管我知道人生的路并不是只有这么一条,可是我总是放弃不了这个念头。
生命本身是对希望的一种没有止境的追求,但愿你会了解我的感受。自从选入飞行员却被人挤下来后我就下定决心要考上大学的,可是命运捉弄我,使我始终不能如愿以偿。来到部队,仿佛我又回到了原来的路,这么多年的努力仿如随风散去的细沙,只是在意志上对我的折磨罢了。
看着他的信,听着他内心深处的声音,一点一滴地渗入我柔软的心房。
我会支持他的,不论我在他眼里是朋友还是小妹。
是的,命运捉弄人的同时也给人一次磨练的机会,人在慢慢地长大慢慢地成熟。我知道我并不能给他更多实际的东西,只希望我可以给他理解和支持,还有我抹不去的牵挂。
应该说信件加深了我们的了解,也或者我们都是从中学毕业却不能继续升学同样的遭遇,使我们的心连接的紧密一些。思及自己的前途,我不免也是伤感的,好在我对自己并没有更高的要求。我是天性恬淡的人,只希望有一个爱我的人,有一个温暖的家,我的要求就这么地简单。
近来好像周末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读信回信常常是周末的主题,同铺的姐妹说我又开始有了灿烂的笑容。大姐听说生了一个女娃,很象姐夫,还是军在信里告诉我的,他还说女孩子的名字是他取得,叫思萍。一个很女性化的名字,我笑笑,给军写了回信,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先去大姐家看了看刚出生没多少天的外甥女,看姐姐气色不错保养得很好,姐夫特意请假一个月在家陪姐姐。想来大姐是幸福的,姐夫是搞建筑的近来盈利不少,家中已经添置了冰箱电话,他自己也整天带着一个大哥大。
幸福也不过如此了。
刚到家的晚上,父亲在灯下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如娟,大姐是她自己做主嫁了,当初父亲也没有阻拦,是看着你大姐和你姐夫感情好,加上姐夫总是有个工作,我也就同意了。转眼你也这么大了,咱们农村娃不比城市姑娘,这么个年龄也该找个婆家了,至少也该有个对象了。我看你整天在服装厂,接触的男孩比较少,明天有个镇上的男孩来我家,你可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怎么说,他父亲在镇上当银行的行长。
仿佛晴天里突然响起一个霹雳,要将我原本宁静的生活打碎,我以为我的世界正在朝我设想的方向发展,殊不料半路还有一个程咬金。我以为我和军可以这么慢慢发展下去,虽然至今我们还是朋友,但是我相信他的心里也是有我的,这些可以从他的信件判断出来。
可是父亲几乎没有给我缓气的机会,要与命运抗击需要何等的勇气,还好我现在还有争取的机会。既然父亲已经邀请了别人,我没有理由连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的,我从小生性温和没有小姐脾气,主人之道还是应尽的。
第二天,行长的儿子准时提着一对礼品到来,父亲热情地递烟倒茶,母亲在灶上忙的不可开交,也不让我去帮忙。说实话,行长的儿子文质彬彬的倒不象公子哥。只是当一个人已经把自己的心已经维系在一个人身上以后,其他人再好也并不讨人喜欢。我客气地和他聊着不管紧要的话题,语气是生分的,父亲一直在旁边使眼色。
吃过了中午饭,我也该回县城去了,行长的儿子说是顺路送送我。从我家到镇上只有三里路,走路不需要半个小时,更何况他骑着摩托一溜烟就到了镇上。他很有礼貌地陪我在路边等着汽车的到来,我们之间大多时候只是沉默,最后他说他性格内向所以才找不到女朋友也才有了相亲的想法,我客气地说慢慢地就会好起来的。
汽车来了,我逃一般迅速上了车,对送行的人说声再见便跟随汽车往县城而去。
此后,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恢复了原来的生活,我以为那公子哥的相亲也该到此结束了。
没想到周末的时候他竟然来了,我很礼貌地接待了他又送走了他。和军的书信还在连续着,我给他的信中慢慢多了一些模糊的内容,我告诉他相亲的故事,我告诉他我心里一直喜欢着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否会理解我的心是否能从我的文字里找出有关爱的痕迹。
我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回信,在等待的时间里觉得日子是如此的漫长,等待的心情里紧张不安的心涩涩的。应该说我们已经认识了两年多了,可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少,可我对自己的情感还是明确的。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一点点的杂质,希望他能懂我。
公子哥终于被我的冷漠吓跑了,对他多多少少有些愧疚,这个世界有许多事情不可勉强甚至包括愧疚这样的感觉。只是随着时间的变迁,这样的感觉也会被岁月所沉淀而消失。对于男女之情更是不可勉强,一颗心不可能可以同时给两个人,即使你同情或者怜悯。
军的回信终于还是盼来了,在看信之前我合手祈祷,祈祷他能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
“娟:
允许我这么称呼你,一天天地等你长大,等的我心好焦埃从大嫂口中套出你的生日,才能给你捎去我的卡片我的地址,小姑娘,我竟然那么害怕你不会给我写信。你的来信,你那娟秀的字体给了我全新的感觉,从此学会了在单调的生活里品尝你梦般的温馨,学会了在艰苦的训练里偷偷思念你飘扬的长发。还记得那一个月夜么,你说你不要当我的小妹,那固执的声音从此就缠绕在我的梦中了。于是,我等待着,等待着你长大。
与你交往这么久,才感觉人生多么需要情感的滋润,年少的时候不懂爱情,好几次惹得女学生莫名其妙地哭,现在才懂得这就是情感的源泉。
有爱才有心伤,才有更多的烦恼。本以为自己不考上大学不会谈女朋友的,可你偏偏来信说你父亲要你相亲,对我来说,可是一大威胁埃我怎么可以让等了那么长时间的心爱的人跟了别人呢,至少我也要知道你的心意埃首长给我要了一个名额,我有机会去参加考试了,给我加油吧。我一定会努力的,不能让我的世界一再沉沦了。
娟,你会不会接受我?我没有财富,可是我有勇气面对生活的磨难,我还有一双勤劳的手。相信我对你的情感,相信我日以继夜的思念,相信我要给你一个安全的港湾。我总觉得你属于我的,你那么温柔地看着我的时候,尽管我要自己相信你才十八岁,可是我已经能感受到你的柔情了,是不是我们错过了很多时间?
让我们一起拥抱明天,好不好?
你的:军
展开信纸看了数多遍,欣喜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从此我不要孤独不要寂寞,我要和军一起去开辟我们的蓝天。
晚春,希望的种子已经发芽,我与军的爱情也从崭新的意思上开始了新的台阶。
都说享受着爱情的女孩是最美丽的,从我的体会来说,也确实如此。人是情感动物,正因为有了情感也就有了更多的喜怒哀乐。若是拥有一份真感情,爱情是唯美的,不同时代歌颂了很多的爱情故事,不同阶层上演着不同的爱情悲喜剧。正因为爱是两根人共同拥有的,才需要两个人的共同努力来维持着美丽的情感空间。
军因为要准备考试复习功课,所以比较忙,但是他坚持每隔三天就会给我写信。告诉我部队里的风气腐败士气不振,告诉我他要从那里走出一片天空,告诉我夜晚星星漫天的时候多么想念我。
我的生活因为军而多彩起来,走过街头的时候看见合适的衣服就想给他买下来,要是有比较好的高考资料我便给他寄去。平时也喜欢打扮自己了,虽然他看不见,但是我想他可以体会到我的美丽是为他飞扬的。同铺的姐妹都说我是幸福的小女人,老板说我干活也勤快了。当天空缀满星星的时候我会想象拿一颗是他,应该是生命中最亮的那一颗。服装厂对面有一个公用电话亭,每当周末的时候我们都要相约在电话旁,他那磁性的浑厚的声音梦幻般穿透我的耳膜,铭记在我的心房。那时候,我好像特别喜欢笑,他总是说我的笑声是他心中的太阳。我想,当我的身心浸泡在爱情的海洋时,快乐总是相随的。
父亲因为上次相亲的失败教训了我一次,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在这个年代自由恋爱盛行婚姻自主,孩子们也是该自己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可是,父母的眼里总是希望女儿幸福,用他们的话来说,应该找一个好婆家,爱情是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现在社会钱和房子最重要。
我知道这些对军来说都是遥远的,我并没有把父母的想法告诉他,只希望他好好复习早日实现心中的梦想。也许爱情是盲目的,我甚至不去考虑如果他考上大学之后我们的结局,我一如既往地信任他。
又是一个周末,我给军去打电话,军却在那边沉默良久。
“军,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娟,我的希望空了。”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本来名额是三个的这次司令部来电话却说只有两个名额,我年龄最大,首长说我不能考了。我这些天每天都在复习功课,最后还是被命运的潮流淹没了。我以为我自己可以顺利地通过这次考试,我以为以我在部队优秀的表现完全可以拿到这个名额的,说什么我年龄最大,还不是因为我没有后台。”
“军,你想开点啊,这次机会没有了下一次的。”
“没有下一次了,再也没有下一次了,我的年龄我的光阴已经不允许我继续坚持我的梦想了。为什么一定要上大学呢,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我一定还有别的路的。”
听着军低低哭泣的声音,我的心都要碎了,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人呢。
“娟,不要为我担心了,要相信我是坚强的。”
“想开一些,不要让我担心你啊!”
军已经挂断了电话。
回来的路上我有些神魂颠倒的样子差点和一辆汽车相撞,然后蔫蔫地回到宿舍。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要我去找他,我真的好担心他。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直奔他所在的小镇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听着陌生的火车的车轮碾过轨道的声音,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竟然为他走出家乡了。外边的世界一切都是陌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站在灯红酒绿的大城市,我迷失了方向。
第一次用我那么蹩脚的普通话问路,第一次面对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好心的大姐给我指了路,于是我又坐上了汽车。
江苏的农村和我们家乡一样的土壤肥沃,到处可见绿色的帷幕铺盖着大地,景色是熟悉的。只是置身于陌生的人群,有一丝怯然,车子在公路上行驶着,离木渎镇越来越近了。
军,我来了,不要那么绝望,我们只要努力同样可以给自己创造一个空间的。
到了小镇,给军打了电话之后,军一路小跑地赶来了。我迎上前去,我们紧紧地拥抱着对方,我的泪水又掉落下来,军的眼眶也红红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跑来了,要是路上除了什么事你要我以后怎么办?”
“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么,我好担心你,不看见你我怎么也不能安心。”
我们又哭又笑地拥抱着。
在部队不象在地方工作那样可以随便请假,因此我在江苏只待了一天就回到了家乡。军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我们一起分析了以后要走的路,还好军在驾驶班学开车以后一直给首长开车,以后要是退伍了也有一技之长可以找份工作。
刚刚回家,父母便要我回去,我不知道我要面对什么。
从大姐家门前经过的时候,我照例要去看看姐姐和小思萍。却看见他家里里外外都是人,姐夫也不见人影。大姐哭丧着脸,姐夫的父母给那些人端茶倒水的还一直在求情。大姐看见我也没搭理我,就叫我回家去,我不敢多问一路小跑地赶回去了。
父亲和母亲都在家,也都阴沉着脸。
“这两天你都到什么地方去了,两天都找不到你,你也不用解释了,跟着姐夫的弟弟是吧。他们家真的是前世作孽,害了我一个女儿还不够连我二女儿也不放过,你现在看看你大姐家。很多人,是不是,都是你姐夫没用被建筑公司现在没钱给打工的付账。如娟,你也长这么大了,你也不体会体会父母的用心,父母都是为你好埃谁不希望自己女儿幸福呢,如萍是她命不好,也难说你姐夫以后能好转起来,但是我不能再把你也送给他们家埃当兵的大都会染上一些不好的风气回来,现在社会谁看得起穷当兵的,要是他退伍了也很难找到一份好工作,如娟,你自己挣开眼睛看看吧。”
我的脑袋被轰炸了一般顿时一片空白,我无力地将自己扔在床上,眼前全是晃动的人影,姐姐哭丧着的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父亲指责的目光象钉子一样钉在我的胸口。是谁的错,姐夫,父亲,还是总是要捉弄人的命运?
母亲上楼来看我,端了一碗茶水,又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
“如娟,别说你大姐家现在境况不好,就是很好,也要注意社会的影响。
我们虽不是富裕人家,但面子还是要的,别叫别人笑话我们的女儿都嫁不出去。”
“妈,我好累,我求求你不要说了,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我捂着耳朵大喊。
母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下楼去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世界是那么地残酷。我的思维是混乱地,想起站台上军注视我的那双眼睛,那么专情地看着我,仿佛现在他就在我的身边轻轻地呼唤我的名字。我不会这么软弱地,因为我爱他,用我整个生命爱他,我一定要争取这份爱情。
我知道,军是我全部的世界,没有了他我将无法生存下去。没有爱情的躯壳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连着几天,没有看见父亲,听母亲说正为大姐家的债而奔波。我的父亲,你并没有我想象的狠心,我的心中升起了希望。
我也没有回到服装厂去,东西都让村里去浦江县的姑娘们帮我带回来了,钱还要我过些天自己去算。这些天来回的折腾,使我整天有些恍惚,也无心再回去打工。
终于父亲回来了,我赶紧倒了水端过去,父亲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由地低下头去。
“有什么话就说吧,没有人阻止你。”父亲的话一针见血,不容我再迟疑,于是我就拿出平时已经想好了的话,希望能够让父亲接受军,母亲是向来听父亲的,只要父亲同意,一切就没事了。
“爸,你也见过军的,他有什么不好的。他相貌好,人品好,能干能吃苦,最关键的是他真心爱我。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是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我从小跟着阿爸在田里长大能吃苦,我相信我们俩能过上好日子的。”
“不要和我说什么爱情,那是年轻人的时髦,我们不相信这一套,我和你母亲不也是别人做媒的,我们一样过的很好。如娟啊,就算军能干,等他部队出来都已经25了,在农村该是结婚的年龄了,可是他有能力娶你吗?你还是醒醒吧。”
“阿爸,”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已经泪流满面,“阿爸,时代不同了,你不能要求我们和你们那个年代一样埃自从姐姐出嫁那天我就已经把我的心交给他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能代替他的位置,没有他生活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阿爸,我求求你,接受他吧,我知道你并不是恨他气他,只是看着大姐日子不好过心里难受罢了。只要我们大家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有爬不过的山,没有淌不过的河,我们大家都还有手还有脑子。军,是一个好男孩,我不要失去他。”
“阿爸,我求求你了。”我的头磕地地砰砰响,都已经肿起了一个包,可是我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母亲看着不忍心,要扶我起来,我却死活也不起身。如果父亲不能答应,我绝不起来。
父亲气地站起来就上楼去了,我一直跪着,不愿吃饭也不愿意起来。母亲一会去楼上劝父亲一会下楼来拉我,可是执拗的父亲和执拗的女儿谁也不愿意低头。
夜色笼罩了下来,我有些头晕,怕是支持不住了,母亲眼看着我摇摇欲坠的样子赶紧跑到父亲床前求情。父亲终于不忍心看着我晕倒,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我的请求,接受了军。
我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支持不住地倒在母亲的怀里。
军来信说,首长问他有没有留下来转志愿兵的想法,如果有首长可以帮他。军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留,想问问我的意见,转志如果顺利也是好的,以后慢慢提干也会有一份安稳的工作,不过就是要留在苏州了。
我很快地给他回了信,让他争取这个机会,我知道他在部队一直比较优秀,留在部队给首长开车我想以后他的路会走好些,无论他在什么地方我的感情都会寄托在他身上,我不要他因为我退伍回家来。回来后,找工作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平静的日子过了好些天,我在义乌一间小卖部当临时工党销售员,也暂时找份活干。军知道了我为了他跪在地上求父母同意的事情后,对我的感情更深了,他说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近些天,他一直都在为转志的事情而努力,也有了一定的眉目,还是有希望留下来的。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军来信了。
“娟:
真没想到,命运会再次捉弄我,当我决心要留下来的时候却又遇上了兵役法改革,我赶不上了最后一趟末班车。当以前一直劝说我留下来的政委为难地和我说了此事的时候,我竟然对天大笑。时运不济。天公竟如此待我。本来如果转志,我大可以调去后勤给首长开车,鉴于自己的头脑和技术,以及为人本质,我还有提干的机会,但这个机会也落空了。
娟,我想通了,这样也好,我妈一直盼望着我回家去,再穷再累还是家里好。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虽然我如此地爱你可是我真的害怕自己不能给你好生活。
在部队这三年,学了驾驶技术,也入了党,比起全军许多只是默默奉献了几年的战友,我就不该有更多的情绪了。领导在给我提出要办一张大客证时毫不犹豫地给我办了,大概对我多少还是有些愧疚。事实上也不怪他们,他们也确实想要我留下来的,怪只怪命运吧。我本不相信命运,可是我越挣扎越抗争结果还是如此,也许我只能这样走下去了。要不是有你的爱情支持着我,真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才好,娟,陪我一起走下去,虽然我一无所有。
这几年,我一直在计划着用钱,幸好部队有保障,我似乎觉得我没有过宽裕的日子,有时有朋来访,或几个较好的战友聚聚,便又会毫不心疼地花去积蓄,直至一分不剩。娟,请你原谅我如此,我并不觉得这种紧日子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不会有半点想去奢侈以及其他妄想。而家中,你也是知道境况的,若留下来转志每个月七八百收入如何支撑它,于是我感到这种情况不回家是在回避困难,一直以来没有为家多做什么,我也不能怪我哥,他也是为家好,我更应该回家去支持他帮助他。
路总是要走下去的,好在我有了驾驶证,找份事干应该不会很难的。
娟,致我最后的军礼,迎接我的归来吧,我别无选择。
你的:军
信看完了,我的心潮汹涌着,军找出许多回家的理由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痛和无力与命运抗争的悲哀绝望。他不想让我和他家人担心他,他总是希望自己去承担痛苦,我除了安慰还能说什么呢。我何尝不是一无所有,但是我们还有爱情,这是我们的生活动力。
路,是人走出来的,以前不也是有很多人退伍回来的么,他们也照样可以活的很好,我相信军也能的。
军要回来了,我很早就去车站接他,村里的干部早就把光荣军属的镜框送到了他家。回来的路上,没有了敲锣打鼓的喜气,也没有亲朋好友的拥挤的人群,只有我在风中站立等候我心爱的人。
车到站了,军从车厢里朝我挥手,他的脸仿佛写着刚毅的线条要把我所有的软弱凝固。我吸吸鼻子,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来,这是三月的天气吧,风有些冷冷的湿湿的。军下了火车,轻轻地揽着我的肩,让我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温暖而惬意。我怀抱着他的腰,旁若无人地和他一起走上回归的路。
一路上,军给我讲了许多军营里好玩的事情,也给我讲了一些失望的一面。事物大都是两面性的,得和失之间只有一步之遥,还好我们都想通了,也要为以后努力了。
在他家的村口,远远地看见军的妈妈在等着儿子,瘦弱的身子迎风而立使人眼睛发酸。军揽着我肩的手也明显地紧了,伟大的母亲,为了儿子已经花白了头发。
记得,军哥总是很喜欢敲敲我的头说,小娟又长大了。他弟弟比我小一岁,跟我关系也不错,写信的时候叫我姐姐,平时却叫我名字。他们兄弟三个感情很好,每一个人都把我当自家人。说起来,军的父亲大伯还是我奶奶抚养大的。
军哥是在我上大学没多久去部队的,后来在大学期间几乎没见过他。关于他和大嫂的妹妹的恋情是他弟弟告诉我的,那个女孩子比我小一岁,名字只和我差一岁。听军哥说,他俩关系很好,但是由于家庭的原因她的父母一直不同意。
其实在我上大学之后我们联系的并不是很多,他给我寄过照片很帅气,我从小就喜欢军人于是经常让军哥给我讲部队的故事。每次来信,他都会附上致军礼给我可爱的小妹妹,我会很兴奋地给他回信。军哥的字写的很漂亮,我非常喜欢,他的信也保留了下来,从我离开家乡来西安的纸条到他离开部队最后一次在部队给我写的信。有时候他的信也会提到她的名字,我能感觉到军哥对娟的爱的确很深情。
其实这篇小说也可以说是我虚构的,但是人物却是真实的,因为军哥没有提起他们相爱的过程。我只知道是在他去部队以后,她先给军哥写信的,不过主动提出来的却是军哥。他对我说,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爱情就应该是这样的,以前也有过别的女孩子但是没有一个人抓住他的心。
军哥走过的这一路多少有点坎坷,作为小妹我会永远祝福他,听堂弟说军哥现在在义乌混的还不错,家里人也同意了他们的恋情。真的,生活都会好起来的,拿军哥的话来说,兄弟三个人的力量总能够战胜困难的,看着他家情况好转我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我不后悔我的选择,这是军哥离开部队以前对我说的话,我相信他的坚强会使他以后的路走的更顺利一些。我还要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呢,军哥说他的娟对我这个娟妹也已经很熟悉了,只可惜我好像一直没看见过她,或者见过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她,不过我已经在我脑子里勾画了她的模样:长发飞扬下一张精致的脸庞,温柔的眼神默默含情地望着她的军。
军拥抱了母亲,军的母亲哭了,一边却说着:好孩子,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军的眼里同样含着眼泪,我偷偷转过身去拭去滚落的泪珠。
陪军在家待了很多天,这些天军和我一起在外头奔波想给军找点事做,义乌的店老板不断地催我回去。于是,我带着军一起回到了这个县城。
店老板人很善良也很热情,看到军来了也没有生气,还给军提供了住宿的地方。接下去,我在店铺里继续当售货员,军则在外头找工作。没到夜晚的时候,我们一起坐下来。有时候,跑了一天的他很累,靠着我身上便睡着了,我会一直坐到腿发酸才叫醒他让他回去。他睡着的时候总是紧簇着眉毛,我想是这些年不断地发生着的事情让他多了一些沧桑之故。有时候,他会怀抱着我,和我一起设想我们的明天,虽然我们一直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我们还是有幻想有追求的年轻人。
军的战友或者老同学也都在帮忙找活,却也一直都没有消息,军越来越沉默了。有时候竟然会对着我说,不要我跟着他算了,他不能给我幸福的。
军,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困难不能一起去承担么?说完之后却又后悔地把我抱在怀里要我原谅他,我懂得,军,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过,让我们一起去承担所有的一切吧。
因为,我们深深地相爱着。
军最后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在义乌一家单位找了一份开车的工作,不是那种运货的货车而是给单位老板开车的。工资在那个商品市场相当繁荣的县城不算低,一个月能拿个一千五以上。总算日子安定了下来,军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姐夫在郑州又接了一个建筑工程,慢慢地还了一些债,虽然并没有完全偿还债务,但家境也总算好起来了。军的弟弟中学毕业以后就跟着大哥,在大哥的事业上帮着他,在加上军的工资平时也经常寄钱回家,可以说生活正在朝希望的方向前进。
父母接受了军以后,我和他一起回家几次,他们对军还是热情的,父亲说实话还很赏识军,每次都要拉着他喝上一大堆酒,把我撂在一边。还对军说,我这个女儿别看平时这么乖顺,执拗起来说都奈何不了他,你以后可是要多担待一些了。
小妹正在读高三,成绩不错,调皮的他每次见了军都叫小姐夫,军也喜上眉梢,小思萍会说话了一会叫我阿姨一会叫我婶婶,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总之,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
我和军商量等家里的债还清以后,要在我们镇上买房子,以后就住在镇上。等以后有了钱,就在镇上开一个书店,可以让我清闲地卖卖书自己还可以看看。
平时要是军不忙了,我们便呆在一起,兴致高的时候还会弹起心爱的吉他让音乐将我的心房充满,还有幸福的微笑和美好的未来。。。
终于将这篇不知道该不该成为小说的文章写完了,文章的题目很俗文章的内容也很一般,但是我还是写完了。
拿出很久以前的信,军哥的字迹还是很熟悉的,应该是军并不是我的哥哥,可是我们从小关系就很好。在我的眼里心里,他都是我的好大哥,一直以来大概是我的路走得很顺利,所以对军哥的经历多少有些同情的。在高中的时候我就一直和军哥保持联系,记得高三的时候他正在白沙初中代课给我寄来一份中学生文章集,他是主编。大概真的是造物弄人,军哥的大学梦最重还是没有实现,每次给我写信我都能看出他的忧郁来。
在刚刚去部队的时候,他这么写信给我,娟妹:没想到经过这么多年,我还是走回了原来的路。仿佛命中注定我要与部队结一段缘。
记得在我离开家乡来西安求学的前一个晚上,雨下的很大,婶婶留我在他家吃饭。临走的时候,军哥塞给我一张纸条要我在火车上看。纸条上写着他要去金华所以不能送我,他说我是他的好妹妹并永远祝福我。很小就离家在外学习,我在村里几乎没什么朋友,每次回家我总是不会忘记去军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