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东南亚某市。
前面的奥迪车忽然刹车让微凉措手不及她踩死了刹车还是撞了上去。她连忙下车查看对方的车屁股已经面目全非两个后车灯也毁了。交警大队才不管谁先刹车算下来微凉是全责跑不了。
见奥迪车主也下来了她眉毛一竖就将人骂了一顿。她是导游口才素来不错但对方不仅没有生气还微微笑了。微凉就不好意思继续骂下去了。那人将墨镜摘下来露出一双璀璨明澈的眼眸“你是微凉”
这下微凉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她认出他是子越是黑帮老大普通人惹不起。
子越见她一副心虚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我问你去年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一个人偷偷溜走了”
微凉那时接了子越的单子做他法国之旅的私人导游。他们本来相处得挺愉快但后来微凉偶然发现子越是黑帮老大就很不地道地独自溜回国了。人生地不熟既不会英文也不懂法文子越很是焦头烂额了几天。
他提起这事微凉就更心虚了垂着头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在他也没工夫同她计较先把两辆车开到路边又打电话叫保险公司把车拖去修好像完全没她什么事保险公司只是把取车的时间和地点告知她。
她记了下来就在路边喊出租车。
子越说“我送你吧。”
刚刚有人把他的另一辆车开了过来黑色车身的迈巴赫就停在微凉身边。这个时间段打车确实不容易公交车上又是沙丁鱼罐头似的人挤人微凉稍稍踌躇了一下就上车了。
子越挑了几个话题都是在法国的一些趣事。她客套地应着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那会儿他们没有这样生疏。微凉一贯自来熟他又是平易近人的性子相处起来极其随意。她会半夜把他叫起来游索恩河他会拖着她去参加当地的浪漫长跑他们还假装钢琴行家跑去夏凡纳钢琴工厂挑琴其实什么都不懂……以致后来有点儿擦枪走火。
那是图卢兹学院的露天音乐会他们在人群中看热闹。她转过头同他说话正好撞见他偷偷凑过来唇瓣几乎贴着她的脸颊。
她当时就蒙了也许是他的灼热气息和近在咫尺的四目相对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倒是一点儿不尴尬规规矩矩地站回去面不改色地把目光投到舞台上。
如果不是发生意外也许那个晚上在沿着古老街道走回去的路上他们说不定会牵手。但他们运气不好遇上了几个喝酒闹事的刺儿头子越和那些人打了一架最后他们还进了警察局。
她以为这下出大事了指不定要求助大使馆但子越打了几个电话就把事情解决了。他们出去的时候当地的一个黑道头目领着十来个人来接子越这个时候微凉才知道原来他是黑道上很有势力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物微凉一点儿都不想招惹一回酒店就逃之夭夭地消失在人海中。
她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他。
子越把车停在楼下她去解安全带也许是心慌意乱的缘故怎么也解不开。他倾身过来帮忙有淡淡沐浴露的香味萦绕微凉鼻端。她掌心不由得沁出汗珠轻声道“谢谢。”
他看着她下车背影渐行渐远内心那种想要紧紧抓住她的冲动如藤蔓般破土疯长。
“微凉——”他扬声道“今天害得你车被拖去修我请你吃晚饭赔罪。”
微凉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好啊我去换身衣服你在这里等我。”
2
检查过门窗确定没有人进来过微凉才放松下来疲惫地躺在沙发上。
这个计划制定之时她并没有把握毕竟当初存在于两个人之间的只是浅浅的好感。一年的时间足够将这份好感消磨殆尽。但幸好在子越摘下眼镜的刹那她在对方的眼眸中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惊喜。
“谢谢你子越谢谢你一直记着我。”她喃喃自语在柔软的沙发里渐渐蒙眬了双眼。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睡得并不安稳身上随时带着枪一到晚上就提心吊胆但凡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如临大敌。
此时此刻她却迅速进入梦乡也许是太累的缘故也许是终于遇上子越。
微凉猛然记起子越还在楼下等她忽然惊醒。
夜已黑透她匆忙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钟头她暗骂自己贪睡坏事估摸子越早就走了。饶是如此她还是怀了一丝期盼下楼那辆黑色迈巴赫依旧停在树下子越靠在车前抽烟那一点儿火星在他指间闪烁好似天上的星落到了他手里。
他不骄不躁淡淡看过来说“可以走了吗”
那样笃定的神情好似即使等到天荒地老他也会一直在这里。微凉眼眶一热把头狠狠点了一下。他也许不知道这个瞬间微凉那些犹疑统统消失她甚至可以忽略自己计划的重逢告诉自己这是一场真正的邂逅一场前缘的延续。
子越带她去吃私房菜餐厅依江而建临窗就是波澜壮阔的水面。餐厅的灯光昏黄而温暖廊下种着大片的薰衣草从这头一直蜿蜒到那头。好在她白日里穿的是一袭米色连衣裙在这样的环境中倒也不显小气。
微凉所接受的训练中教过女子如何顾盼生姿、摇曳风情牢牢攥取男子的目光。但她执行任务时从来不屑如此所以往往手段比旁人狠辣。
她不屑但不代表不会况且她太需要在子越心中占据重要位置谁知道当初的喜欢到今日还剩下多少又能持续多久够不够成为庇护她的筹码
这些微凉都不确定她唯一确定的是子越是她目前看到的唯一生机。
她垂下头啜了一口橙汁舌头轻轻舔去唇边水渍。子越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目光温柔而妥帖。她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老看着我干什么”
他笑道“怕你忽然跑掉。”
她不知道这是善意的调侃还是有意的试探结结巴巴地解释说“上次在法国……我……”
他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微凉听我说。我出生在一个破碎家庭父母日日争吵互相抱怨在我十岁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了对方而分道扬镳。他们都不要我我成了孤儿很长时间都过着孤独而冰冷的生活。有这样经历的我一直渴望家庭温暖希望生许多孩子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和最多的爱。外头传我有不育之症因为我有过许多女朋友但她们从来没有怀过孕。其实是我不允许我虽然喜欢孩子却也希望孩子的母亲是我一眼看到即知是可以共度一生的女子。”
“微凉你就是我一眼看到即知是可以共度一生的女子。一年前你走得干脆利落真是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不会错过你了。”
她以为那样的开场白之后他会讲一个如何走上黑道的故事没想到引出的却是他迂回的表白。她那些酝酿着想要施展的手段统统没有了出场的机会这个男人霸道而认真地索取了她的一生。
因为上一次的擦肩而过这一回他早早地展开了猛烈而强势的追求他不允许他们之间再是朦胧暧昧和欲语还休。
3
这为微凉省下了许多麻烦她要做的不过是欲拒还迎。
因为子越真的有过太多女朋友她自然是认认真真调查过他他那样的人物又身处那样的环境永远不缺美女环绕。他的承诺能够成为她屹立不倒的倚仗吗微凉不知道早在她的信念被摧毁的那一日她就对这世界充满了失望和不信任。
下班回到家她依旧谨慎地检查门窗纵然失望可还是要挣扎着活下去。
子越打来电话“晚上一起看电影。”
他一贯喜欢肯定句。微凉在电话这头扬了扬嘴角撒谎道“我生理期肚子不舒服不想出去。”
这是她惯用的手段约十次出去五六次不多也不少。
也许她算计过度子越交付的从来都是真心。他时常自嘲没有文化不够浪漫和文艺但微凉同他出去不是不开心的。
他最喜欢开一辆古董老爷车发动机声音特别大像拖拉机。微凉每每坐上去都觉不好意思他偏偏说“这样招摇过市旁人都知道我喜欢你自然没有人敢来同我抢。”
即使他的感情这样坦诚而热烈她还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因为她交出去的是性命。
微凉披上外衣出去刚刚走出小区门口身后不远便传来摩托的引擎声。这条街上时常有摩托穿梭她并没有在意直到声音越来越近她忽然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回头摩托上的青年已经一刀朝着她的脖子挥过来。
这时突然一双手伸过来抓住她的胳膊狠狠一拉她差点儿摔倒踉跄着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是子越她还有些惊魂未定他一手搂着她一边盯着远去的摩托打电话“蓝色雅马哈车牌尾号是93那人穿黑色皮夹克无论如何给我找出来。”
然后他又安慰她“没事了有我在。”
他的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心疼眼底深处有隐藏的杀气那是因为别人碰了他心爱之人而生出的愤怒。微凉这个没有良心的这个瞬间她想到的是利用好好地利用他迸发的柔情。
“不要碰我。”她从他怀里挣脱犹如惊弓之鸟“你是黑道上的人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才遭到这无妄之灾。我不要再和你有关系请你离我越远越好……”
她转身就想逃离他紧紧抱住她无论如何不肯放开“微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
他的语气中有浓浓的自责他一定也以为是自己连累了她毕竟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
她被他抱得喘不过来气这时方觉得胳膊像被蚂蚁啃噬不由得叫道“疼。”
原来躲过锋利刀刃的时候她的手臂不小心被划伤了因为她穿了外套手臂只被划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渗出了一点点儿血。
他车上有急救药箱他替她清洗了伤口又拿创可贴贴上像哄小孩子似的用嘴巴吹了吹说“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那道伤口被他温柔的气息轻拂过后传来一阵麻麻酥酥的感觉。
微凉想把手抽回来他态度强硬就是不撒手。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请你以后不要说要远离我的话。我是黑道上的人我无从选择就像我喜欢你也从来没有选择。”
他的甜言蜜语随手拈来一点儿不像没有念过书的人。
微凉耳根发烫低声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忽然也不好意思起来说话时舌头似打了结“你不是生理期嘛我给你买了黑糖水、热水袋、止痛药和……”
他说不下去干脆把后座的一个大纸袋塞给她看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卫生棉。微凉不禁笑起来“你不会是亲自去买的吧你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怕被人笑话。”
子越理直气壮地说“我给我的女人买生理用品怎么能叫手下去做况且我叫人把超市里的顾客全赶出去了并守住门口不放人进来谁也不知道我买的什么。结账的时候我都没有正眼看收银员她估计也没敢看我。”
微凉的心忽然变得很软很软心上有他烙下的印子再也恢复不了原状。
4
这天晚上她没有回自己的公寓子越觉得那里不安全。她去了他的住处他把主卧让出来自己睡到客房去。微凉抓住他的手声音细如蚊蚋“我一个人不敢睡……”
他也没有其他法子屋子里有报警器外头还有人牵着狼狗巡夜其实再安全不过。他试探着说“要不我陪你睡”微凉飞快地瞅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他马上发誓“我保证规规矩矩的。”
但最后不规矩的是微凉。
她算好了日期这几天是排卵日如果不是摩托杀手的出现她也许不会这么快作这个决定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敢动手她不能再等了。
她环住子越的腰轻轻吻上他的唇动作青涩而充满勇气。他本就有些心猿意马被她一撩拨如星星之火燎原再也收不住。他翻身压到她身上但尚余一丝残留的理智便问“你不是生理期吗”
“骗你的。”她话音未落就被他封住唇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来……
第二天早晨微凉先醒过来侧头默默看着子越安睡的容颜忽然生出天荒地老的恍惚。
这些日子以来她算计的都是如何让他喜欢她更喜欢她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喜不喜欢他。此时此刻在这个洒满阳光的房间微凉特别想承认其实她也是一直喜欢他的。
她俯下身轻轻吻了他的额头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一辈子避风的港湾。
上天也是眷顾她的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并没有隐瞒子越他高兴得抱着她转圈。
“天啊天啊天啊……”他一直说“我爱的女人我的孩子我太幸福了……”
他立刻打电话叫人收拾婴儿房同时联络医院定期检查又张罗着要请一个有经验的老人来照顾微凉。她看着他上蹿下跳地忙碌着觉得好笑又幸福眼眶微微湿润只觉得最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了从此他们会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在子越身边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但仍然查到了她的新号码打电话过来哄骗她“如果你能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我们就放你自由。”
她当机立断地挂了电话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们了。
子越这时推门而入问“谁的电话”
其实他并没有怀疑只是随口一问但微凉心虚不免手忙脚乱手机差点儿摔到地上。她强自镇定地回答道“推销员。”
他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但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嘱咐“少打电话当心辐射。”
5
这天晚上他们一边吃晚餐一边看新闻。
新闻里说“市长被曝光手底下有一个称之为游警的队伍虽然政府一直强调游警只是办公事但市民仍然猜测游警就是市长豢养的杀手联想到近年来各界重要人士遭到的袭击这个猜测未必不是真相市民强烈要求政府给出说法……”
微凉心跳如雷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
曾经她也以为成为一名游警为市长办事是莫大的荣耀。她以为从此自己是惩奸除恶、为民除害的英雄到最后才知道他们不过是市长手里的枪。那些所谓的“罪大恶极的坏人”死在他们手里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挡了市长的路。
子越是消息灵通的人对这则新闻并不意外饶有兴趣地说“这则新闻被压了许久终于压不住了。市民也不是好糊弄的不知政府会如何应对……”
微凉低头搅着碗里的汤淡淡地说“政府总归有政府的法子。”
她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内心是满满的嘲讽。消息泄露之初政府就打算秘密处决几个暴露的游警永绝后患。她洞察了先机才躲过一劫如今事态这样严重政府只会更加果决地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微凉只觉四肢冰冷那个高高在上他们为之奋斗、崇拜敬仰的人已经变得面目可憎生杀予夺毫不留情
“微凉。”子越坐过来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她才一抬头他就亲过来一颗丸子从他口中喂到她嘴里。她哭笑不得子越得意扬扬“叫你发呆你若再不多吃点儿我就这样喂你到饱。”
她凝视着他幸好有他。他在她的目光中神情变得柔软缠绵低声道“你若一辈子这样看我我愿意在这里坐一辈子。”
她“扑哧”笑了“我可不陪你一辈子坐在这里。”
笑语间有人进来请子越出去一趟是一个场子出了点儿事。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处理子越每天都会遇上类似的事。也许是那则新闻的缘故微凉有些心慌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角“你什么时候回来”
“保证在你睡觉之前回来。”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并没有觉得这次外出有什么特别。
微凉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内心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女人一向有第六感她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直到睡过去也没有见到子越。
这个晚上子越没有回来。
他并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至少对微凉他说过的话从来都兑现了。
她记得有一次他受了伤那么重的伤整只手臂鲜血淋漓但他没有先去医院只是在车上简单处理了一下只为了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到她身边因为他们说过要一起看日出。
6
这一觉微凉睡得不安稳她早已不习惯身边没有他。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子越静静地坐在床边。清晨的光从厚厚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照亮了他半个寂寥的侧影。
也许是第一眼看到他的惊喜冲淡了她长期积累的警惕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拥着被子笑起来“你回来了。”
他比往常沉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好像是从这个时候起她以为的幸福生活慢慢发生了变化。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微凉还是从阳台的一地烟头发现了蛛丝马迹。她怀孕后他就很少抽烟了甚至连酒都鲜少碰他说要给孩子树立好榜样。
然而他最近不仅时常在书房里抽烟外出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有时一连几天她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其实她一直希望为他排忧解难哪怕只做一对聆听倾诉的耳朵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她。
他待她一如既往只是话少了。
他陪她去产检的那天因是上班高峰期特别堵他显得很烦躁不停地按喇叭。微凉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深锁的眉头柔声道“预约的时间还没到不要着急。”
子越凝视着她欲言又止。她以为他要说点儿什么但是没有他只是忽然紧紧抱住了她那样大的力道仿佛要将她揉入血肉中。
“微凉……”他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微凉……”
“我在这里。”她抱紧他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他全部的温暖。
他这才慢慢说“我做了个噩梦我梦到我们的孩子没了。”
“只是梦而已。”她这样安慰他心里却莫名“咯噔”了一下。
也许那并不是噩梦而是上天怜悯的预兆。
产检的时候医生说胎儿先天不足即使生下来也活不了建议不要这个孩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微凉比起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她更担心一直以来对这个孩子寄予希望的子越。他攥着那份检查报告蜷起的手指微微颤抖。
微凉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们再去看看其他医生。”
他半垂着眸子看不清神情只是“嗯”了一声。这一声仿若带着无尽的酸楚与无奈顿时让微凉柔肠百结。她一直祈祷这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不为其他只为子越。但她所有的好运气似乎已经用尽城里的大医院、小医院、私人诊所统统给出一模一样的检查结果。
暮色四合子越的脸色一分一分变得难看起来。
微凉也终于下了决心叹息道“约个时间打掉这个孩子吧。”
他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许多孩子。这些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子越已经被触怒恨恨道“你是孩子的母亲你怎么能毫无留恋地说出这种残忍的话”
微凉一时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惊住。他从来不曾对她发过脾气连大声说话也舍不得。她只当是孩子的事情刺激了他忍了忍到底没有说话只是扭过头看着窗外。
但她心里不是没有委屈的。
终于他们也有冷战的时候好几日不说话。
微凉时常想原来爱情才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你以为一辈子甜甜蜜蜜没有争吵却想不到下一秒就互相埋怨。
7
手术拖了一个月才定下来。
是子越先同她说话他道歉“对不起。”
三个字仿若包含了千言万语他也终于决定打掉这个孩子。他细心安排医院吩咐人去请照顾她的保姆连房间也重新布置了一番。他细心周到好像当初知晓她怀孕时一样只是她感觉得出到底有些不一样了……
进手术室的时候她忽然害怕忍不住颤抖。他站在走廊一侧的窗边并没有看她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子越……”
他像是被惊到一下子转过来一双眸子星星点点好像泛着水光。
微凉一怔他在哭吗
她乍然鼻酸眼泪夺眶而出。他快步走过来想说什么但是医生已经将她推进去手术室的大门轰然紧闭。
医生给她打了麻醉药其实没有用游警体内被植入了麻醉抗体确保永远保持清醒。
她闭上了眼睛医生以为麻醉生效一边吩咐护士准备一边感慨“好好的孩子作孽啊……”
小护士在旁边搭腔“听说是子越不想要这个孩子吩咐了所有医院统一口径……”
微凉霍然睁眼突然感觉下身撕心裂肺地痛她痛得几乎晕过去只得紧紧握住拳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医生惊慌起来“大出血……怎么回事”
她感觉大量鲜血涌出体外一分一分抽走生机她凄凉地合上了眼睛。小护士趁手术室里无人注意凑到她耳边说“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不相信你到他身边没有目的他不能要你和他的孩子”
游警组织真是费尽心思手术室里也安排了人。
她冷冷笑道“你们不是想杀我吗这正是个好时机。”
小护士也笑“小小人流手术死了人会引起怀疑的上头相信大名鼎鼎的子越会做我们想做的事毕竟他们这一行的人一向疑心甚重。”
是啊疑心甚重
那些日子他频繁外出想来是在调查她的身份。他查到她是游警他怀疑她是被派过来对付他的杀手。他没有想过亲口问一问她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他在自己的疑心和不信任中布下陷阱一步步让她心甘情愿放弃这个孩子。
她决心不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想必以为在她心中这个孩子只是被她利用的一个筹码。
刚才在手术室外头他确实是哭了是因为内心清楚地知道他自己才是杀死孩子的刽子手吧
微凉无声地笑起来。曾经她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到头来发现原来她什么都没有。
他说过他喜欢孩子他希望有许多孩子她是他一眼看到即知要共度一生的女子。
共度一生啊……一生那么长她从来不曾一眼看到过尽头。
8
这场手术最后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而这个时候她已经觉得能不能做母亲都不那么重要了。
子越一直在安慰她也许认为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巨大打击“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你安心把身体养好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她企图在他脸上找到怀疑、愤恨、敷衍或是愧疚无论什么都好。但是没有他还是一副看上去很爱她的模样。
看上去很爱她她真是恨极了他这副模样。
其实游警组织是清楚她性子的恩怨分明有仇必报。因此组织在手术室里透露真相激她与子越反目两败俱伤或是她死在子越手中都合了他们心意。
如果她没有爱上子越或许会这么做。游警组织大约以为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就连子越约莫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确确实实爱上了这个男人在知晓他设计杀死他们的孩子时除了恨更多的是失望是哀伤是心死。她只愿从此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他也不必疑她心怀不轨而夜不能寐。
微凉靠着软垫坐起来养了一个多月的身子看上去恢复如初但到底落了病根。她平静地看着子越“你一直希望有许多孩子而我已经不能生养即使如你所说医学昌明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不愿从此误了你的子嗣所以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他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诧又黑又亮的瞳仁仔仔细细地盯着她。
只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微凉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事已至此他竟然还在怀疑她这一招是以退为进。
她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如冬日里停在雪地里再也飞不了的小鸟“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游警了吗你不是已经除掉了我们的骨肉确保我们之间没有牵绊吗如你所想如今我们再无瓜葛我微凉从此不会再近你半分你大可高枕无忧。”
子越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里一痛。当初看到那则新闻时即使她露出些许异样他也没有将她和游警联系在一起。是底下人抓到那个摩托车手请他去他从那个摩托车手口中得知原来他和她在街头的重逢是一场计划的开始。
她是正在执行任务的游警而她的任务就是杀了他。摩托车手的暗杀不过是一场演给他看的好戏。
起初他是不信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动了多方势力秘密调查她的身份查到她果然是市长游警队伍中的一员。
那些日子于他而言是煎熬他几次三番想同她对质一番抑或是狠狠揭穿她临了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他怕听到她承认怕她亲口说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他宁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即使知道她是一颗定时炸弹也想要拔了引线抱在手中。
他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她把他们的孩子当成感情的筹码当完成任务的帮手。这样的孩子他宁愿不要。他不动声色吩咐下去城里所有医院都接到他的示意异口同声她终于相信肚子里的孩子先天不足。
他以为自己有瞒天过海的本事他以为挣扎着他们还能继续在一起没想到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子越深吸一口气“如果我的孩子不是作为爱情的结晶出世我宁愿他不要出生。”
微凉嘴角的笑又深了一些无力争辩。
他盯牢她的眼睛企图探究到一份答案“其实你有很多机会动手的为什么你没有微凉你……”——你是爱我的吗
微凉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不从来没有。”
如果他问“你到底是不是他们派来杀我的”或许微凉会有另一个答案。然而自始至终他没有试图从她口中获取真相他查到她是游警便一心一意认定她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这样的他没有资格知道她的爱。
微凉到底还是骄傲的。
“我是故意接近你。”微凉跟他道歉“对不起我骗了你。原来骗人也是要还的孩子的事你也骗了我。真好现在我们两清了。”
她的毫不留恋深深刺激了子越。他握紧拳头青筋暴突良久吐出一句“好两清。”
9
微凉走的那个早上子越站在二楼的窗口目送她离去。有好几次挽留她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终究只是个念头他谨慎了这么多年绝不允许自己大意。
只是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的一颗心犹如遭了车裂之刑顷刻间四分五裂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补完整。
她好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朝着他的方向说了一句话。离得太远他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此后他的梦中一直重现这个早晨的分别他费尽心思揣摩她的口型却始终没有弄清她那时说了什么。
直到半个月后他在高速路上驾车无意间瞥见微凉的车在前方他神差鬼使地改变路线跟了上去。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许只是想跟在她后面走一段她走过的路也许只是想远远地见她一面。
但是有辆卡车始终跟在她车后他无论如何都超不过去。渐渐他觉得不对劲正要往深处想忽然间见那卡车失控撞上她的车。在重型卡车的撞击下她的甲壳虫像玩具车一样瞬间飞出去翻倒在护栏下。
在这电光石火间他忽然知道她走的时候说的什么了她说“子越你会后悔的。”
她是游警没错却是个暴露了身份的游警是市长心里的一颗定时炸弹也是他们一心想要封口的游警。她是故意接近他但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只是想寻求他的庇护。她知道离了他的身边那帮人一定会杀她她却仍然选择了离开。
她明明可以告诉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哀莫大于心死她是伤心到了极致以致要用死来让他后悔。
他已经顾不得肇事逃逸的卡车司机迅速下车翻下护栏在汽车的残骸中终于见到奄奄一息的微凉她卡在座椅中。
他疯了似的砸车想把她拖出来但是无论如何不得其法。她满脸鲜血唯有眼眸黑亮她断断续续地说“麻烦离我远一点儿……我不想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对不起微凉对不起。”他的眼泪一滴滴滚进尘埃里“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活着看我怎么后悔”
她激动地叫起来剧烈晃动身体“滚……滚远点儿”
大口大口的鲜血溢出她的唇他不知所措忽然听见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连忙安抚她“好我走远一点儿……”
只是他将将走出十步身后轰然一声巨响火焰映红了整片天空爆炸的气浪把他也掀翻在地。
他趴在地上已经失去爬起来的勇气唯有眼泪与蜿蜒而出的鲜血汇聚成河。
——微凉我后悔了你还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