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扮男装的大理寺神判手遇上了腹黑断袖的西平侯爷,是强强对抗还是会干柴烈火呢?
天苍苍野茫茫……喂侯爷你自重,半夜别爬墙!!!
楔子
崔燕青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顶顶俊美的面皮,正人高马大地站在边上,拿他那双神色不分明的眼睛睥睨着自己。
崔燕青扶了扶自己的官帽,从树下坐了起来,道:“请问这位公子,我这是在哪里?”额头上一个包,疼得脑仁儿一阵眩晕。
这时,一个衣着干练的人过来,作揖与边上这个顶美的男人道:“回侯爷,山匪窝早已经人去窝空了,一个贼匪都没留。”
一听“侯爷”两个字,崔燕青冷不防蹙眉问了一句:“你就是那西平侯?”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想不到西平侯喜好男色声名狼藉,却原来生得如斯一副人模狗样。
所谓的西平侯姬兰玥挑了挑眉梢,十分轻佻地睨了崔燕青一眼,与她一般的语气道:“你就是那皇上派来查案的小钦差?”
崔燕青十分悠闲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摆,往怀里掏出皇上御赐的令牌,摆上姬兰玥的面门:“对不起,请叫我钦差大人。”
(一)
钦差大人是被抬回去的。
手是手脚是脚的,被四个府卫一人抓一只。
姬兰玥冷冷地钩着嘴角,任由后面崔燕青爆出惊天的怒骂:“西平侯你祖母亲个熊爪的!你竟敢如此对我!老子不帮你查案了!”
这西平的天气很狷狂,不如京都的温顺。这个初夏时节,京都风清气爽,而西平却炎热非凡。
崔燕青顶着火辣辣的脸,似被褪了一层皮,狂躁地在屋里灌茶水解渴,边灌边骂:“杀千刀的西平侯,莫要让我再见到你!”
“嗯,正正儿好,本侯也实在不想伺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钦差。”
突如其来的话语,崔燕青往后一扭头,却见姬兰玥不知何时已然倚在门上,身材颀长,整个人在薄薄的夕阳的映衬下十分英挺,挽着手臂,神情玩味。
崔燕青瞪他:“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姬兰玥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带着些冷色,果真转身离去。
崔燕青又喊:“等等!”她见姬兰玥手里拿着一只瓷瓶,便问,“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姬兰玥挑挑眉:“治晒伤的。”
崔燕青立马道:“东西留下,人滚。”
“本侯凭什么要听你的?”姬兰玥极其不爽崔燕青一副高高在上命令的口吻,忽而将瓷瓶往围墙外面一抛,“本侯后悔了,偏不给你。”
姬兰玥一袭动作行云流水,继而趾高气扬地拂袖离去。那一刻神清气爽,徒留身后一声啷当暴怒:“好你个西平侯,你祖奶奶的!”
(二)
这日上午,崔燕青在阅姬兰玥送上的有关官粮被盗的案卷,边灌凉茶边细细审阅。
案卷并无太多疑点,详细记录了西平境内大小官家粮仓一夜间全部被清空的情况,以及西平几个最主要的粮商的供词。
合上卷宗之后,崔燕青捏了捏鼻梁,问一旁优哉闲适地啜茶的姬兰玥:“粮商呢,都被你抓起来了?”
此次她被皇帝派遣到西平来,正是查西平官粮被盗一案。
姬兰玥把玩着茶盏,闲闲地道:“是吃了几天牢饭。”
崔燕青便道:“下午将他们押往审堂,我亲自审问。”说着,她便两袖一清风,甩着袖子走了出去。
姬兰玥挑着眉出声问了一句:“你上哪儿去?”
“随处逛一逛你的西平长街。”崔燕青如是答道。
看着崔燕青的背影带点不属男人的柔媚,姬兰玥垂下眼帘,嘴角若有若无地牵起来。人是很娇小,胸也不怎么大。
他招了招手,吩咐自己的近身侍从:“去探一探,这次来西平的这位小钦差的背景。”
崔燕青走在路上,被晒得两眼昏花,偏生她眼下一副男人衣着,又不能如女子一般扭捏地撑一撑伞遮一遮阳。
刚一有这样的想法,崔燕青的侧面便翩翩然走上一个撑着伞的男人,她面容唰的一下黑透了。
不是姬兰玥又是哪个。
崔燕青咬牙切齿细骂了一句:“难怪人高马大的却长着一副小白脸!”
姬兰玥故意不给崔燕青撑伞,还怡然自得地回了一句:“总比某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强。”
路过卖粥摊时,崔燕青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坐下叫了一碗白粥。怎想姬兰玥随后也跟着进来了。
崔燕青怒瞪:“你跟着我干什么?”
“不是想逛一逛这西平的长街吗?我即使再不情愿,也总得做一做东。”
(三)
不多一会儿,粥店老板娘便端上凉白粥。
崔燕青拿勺子搅了两下,喝了几口,与老板娘道:“老板娘,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这天儿虽热,可白粥也不能只有米汤没有米呀。”
姬兰玥不动声色地喝着粥。看崔燕青恹恹的脸色,可双目却有神得清亮,他忽而想看一看崔燕青究竟搞什么名堂。
老板娘搓着衣角走过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客官,米贵着呢。”
崔燕青状似无意问道:“米能有多贵?米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老板娘你莫要唬我。”
老板娘有些急了,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谁说贵不到哪里去,光是这半个月的米价就比平时增了三倍不止!”
崔燕青习惯性地眯了眯眼:“哦,看来是供不应求了。”
“哪个晓得,反正卖米的笑,买米的哭!”
姬兰玥将崔燕青所有的表情都收进眼底,忽而觉得崔燕青的表情像极了一种动物——讨不到乖的小狐狸——竟有点可爱。
下午,审堂上。
一声惊木拍堂,崔燕青扶了扶她的钦差管帽,朗声道:“将犯人带上来。”
五个着白衣囚服的犯人被带到了审堂,瑟瑟跪着。这五个人,乃西平最富有的粮商,一向一个鼻孔出气,私定粮价。
崔燕青问:“尔等可知罪?”
五个犯人齐齐磕头:“大人,我们是冤枉的!官粮与我们没有干系啊!”
“本官暂时没与你们讨论官粮之事。”
犯人齐齐眨眼,一脸无辜:“那大人,我们何罪之有?”
崔燕青猛地又是一拍惊堂木,突然气势凌厉道:“大胆!你们趁着官粮被盗,私下串通一气抬高粮价从中谋取暴利,还敢问本官何罪之有?!”
这一声中气十足,连一旁听审的姬兰玥都不自觉地震了震。
“没有!大人冤枉!”
“冤枉?”崔燕青眼睛一眯,“那本官且问你们,西平的粮价为何比平时上涨了三倍不止?”她上午出去逛街也不是白逛的。
“粮食供不应求,我们也实属无奈……”几个犯人缩了缩头。
“供不应求吗?那要不要本官抄了你们的家,将你们的粮仓都倒腾出来瞧一瞧,看看究竟是不是供不应求?”
于是,犯人闷着不再说话了。
崔燕青继续道:“怎么都不说话了?个个都哑巴了?”她示意师爷将早就准备好的状纸拿来给每人摁下一个红指印,继续道,“既然如此,本官便下榜将西平的粮价降回来。来人,先将犯人押往大牢,等候再审。”
(四)
崔燕青铺纸研墨,左手捋着袖角,右手执笔,纤白的手腕缓慢优雅地绕转,很快一手劲透中带点妩媚的字赫然显现在纸上。罢后,她还一丝不苟地盖上自己的钦差官印。
姬兰玥就站在边上,细细看着崔燕青的侧脸。
忽而他想,一个女子着官服,倒也有几分别样的风姿。嘴角若有若无地扬着,竟主动招来师爷,让师爷将官榜去西平各处张贴。
傍晚时分,崔燕青回到侯爷府,褪去了一身闷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官服,换上一件浅绿袍子,热得发慌,灌了两壶茶水。
这时,有婢女送来一壶酸梅汤,说是西平侯送的。
婢女退下后崔燕青连个杯子都懒得找,径直拎起壶就跟灌茶水似的将酸梅汤往口中灌。酸梅汤解暑又解渴,比茶水好。
恰逢此时,一道戏谑的声音冷不防在耳边温热地响起:“是人送来个什么东西,想都不想便往嘴里放,就不怕不明不白地被毒死了?”
崔燕青被呛着了,猛咳了一阵,侧头却见姬兰玥不知何时弯着身,头几乎要贴在她的肩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俊美柔和的轮廓。崔燕青忙往后退两步,十分不习惯与姬兰玥靠这般近,耳根似被他吐纳的气息熨得有些发烫,嗔道:“堂堂钦差在西平侯府就被毒死了,你也难逃罪责。”
姬兰玥这才满意地直起身体,拉长了声音道:“敢问钦差大人,牢里的几个奸商该如何处理,是否要定罪了呢?”
“除了哄抬粮价,本钦差还说过他们有其他的罪吗?”崔燕青反问。
“那西平的粮仓被盗,究竟是何人所为?”
“据我所知,西平的粮仓大多处于郊外,因粮食收割方便入仓。且有官道将几处粮仓都连通了起来。明日,你且带我去城郊粮仓看一看。对了,还有——”崔燕青看了姬兰玥一眼。
姬兰玥挑眉:“还有什么?”
“若是侯爷能先抓到袭击本钦差的贼匪,应该会事半功倍。”崔燕青在来西平之前,半路遇匪,侥幸逃脱才遇到的姬兰玥。
崔燕青不说姬兰玥也知道,那些欲致她于死地的劫匪,绝不是一般的劫匪。不过敢在他西平对身着官服的钦差动手,胆子倒不小。最好莫要落在他的手里。
(五)
“侯爷。”
屋子里烛火幽幽,姬兰玥闲闲地挑着灯芯,问:“可是探到了?”
笔直站在一边的侍从作揖道:“京都大理寺有一位神判手少卿名崔青,可惜其人只是在大理寺挂有名号享有俸禄,本人甚少在大理寺露面,除非遇上重大悬案。崔青只是其化名,其还有一个本名。”
姬兰玥来了兴致:“本名叫什么?”
“崔燕青。”
“是何来历?”
“当朝宰相崔致远的独生女。”
“宰相的独生女吗?皇上竟也舍得派来。”姬兰玥撑着下颚,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第二日,崔燕青和姬兰玥两人带着官差骑马去了城郊。
一阵风夹着草绿味迎面拂来,崔燕青眯着眼睛欣赏着眼前的景致,道:“想不到西平城北有高山作围,南却如此广阔无垠。”
姬兰玥则眯着眼睛看她的侧脸,道:“西平北有大河堤坝,西平城处河上游,每年雨季一来,城民居于高地才不至于遭难,而庄稼亦可得以灌溉。”
“怎么,城北却还有一座堤坝吗?”崔燕青问。她倒是不晓得,在来之前对西平地势也不怎么了解,只知道西平地接邻国,乃国之边界。
去到粮仓时,粮仓里面空空如也,干爽的地面上也就一些遗落下的粮食颗粒。崔燕青问:“有无检查过粮仓是否有暗道之类的?”
“全都检查过,没有。”
崔燕青手一摊:“将西平的地图给我看看。”她展开姬兰玥递过来的地图,上面清楚地标着粮仓的所在位置,一共标了五处,结果实际上却只有四处粮仓。
且五处,皆是以金木水火土的方位罗列。
崔燕青不禁钩唇道了一声:“原来侯爷如此重风水,想必在建造粮仓之前还特意找哪位高人看过了。”
姬兰玥钩唇一笑。一介官家女子,仅看看地图便晓得风水布置吗?
只听崔燕青又道:“风水上最要紧的那座粮仓,四周却无粮食产出,想必空中吧。”所谓金木水火土,在这西平最最缺不得水。恰巧这出产粮食的四个方位中又没有水。最重要的水方位,即使是空着,也不得不建。
风水上是这样说的。
姬兰玥挑眉道:“西面是还有一座空着的粮仓。因是空着的,便时常有过往商旅在那里落脚歇息。”
崔燕青边上马边道:“偏偏建在西面。你是找的哪个废柴道士看的风水,让人去将他抓起来。”
结果姬兰玥二话没说,就只打了一个手势,一侍从得令带了少许人马当真去捉那道士。
(六)
崔燕青本是不习惯骑马的,可这西平又没有轿子。她被晒得直抹汗。
忽而旁边的姬兰玥递过一方手绢来,幽蓝的颜色,带着冷香,让人一见便顿觉凉快了不少。他戏谑道:“钦差大人还真真像个女人家,别扭又矜贵。”
崔燕青也不推辞,接了过来擦拭额头:“能有这样的手帕,侯爷也是矜贵万分。那么多粮食一夜被盗,该搜的地方都搜过了,但也总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运出西平,总能够找得到。”
要么粮食至今还在西平境内,要么粮食正一点点被送出西平。
策马走到西平最西侧的那座空着不用的粮仓时,恰巧崔燕青和姬兰玥看见正有人拉着板车继续往西走,板车上驮着一个大型物体。
姬兰玥连忙让官差去将那板车拦下来。
却不想,板车上躺着的是一只骆驼。看似虚弱得很,要死不死的。
崔燕青下马,看了看那骆驼,兀自比画了一下,若是站起来起码有两人高,便问拉车人:“这里怎么会有骆驼?”
拉车人比画着手势依依呀呀了一阵,崔燕青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姬兰玥站到崔燕青的身边,道:“他说,这骆驼是专门往返大漠和西平驮运商品的,可惜这只骆驼水土不服,现在生病了,恐传染其他商队的骆驼,他便要将这骆驼拉回大漠里去。”
看这人穿着与西平委实相差很大,原来是来自邻国的商队。这西平西侧地接邻国,再往西走不远就是大漠。也难怪西平的天气热得恐怖,一挥手放行了。
看着车轮滚滚向前,连尘烟都没扬起,崔燕青嘟囔了一句:“侯爷,这骆驼怎么这么重?”
板车走了,崔燕青与姬兰玥进去了空着的粮仓,一看果真有很多商旅在此处歇息,偌大的粮仓还栖着好几匹骆驼,不过看去都不大有精神。
坐在马上,崔燕青显得有些恹恹的。
姬兰玥安然地问:“怎么,没线索了沮丧了吗?”
崔燕青踩着马镫的脚一松,整个身体趴在马背上,手臂抱着马脖子,回了一句:“西平好热!”那马竟出奇地没有仰脖子甩她下来。
姬兰玥驱着马靠近了些,替崔燕青牵起了马缰,眯眼看着田野,笑:道“乖,再忍忍,很快便回城了。”
(七)
当日下午,姬兰玥派出去的人手“请”来了当初帮姬兰玥看风水的那个道士。那个道士是山上道观里的掌门,平时威望颇高。时常有西平的百姓来请他下山。
半年前,那道士听闻了姬兰玥要在城郊修筑粮仓以便及时高效地收粮食入仓,就亲自下山来替姬兰玥看风水。
在审判时,崔燕青当即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并将西平的地图扔给他,要他指出金木火土所缺的水之位究竟在哪个地方。若指不出来,就是欺下罔上。
道士颤抖着手指在卷轴上愣是不敢指。实际上,真正金木水火土的水方位不是在西侧,而是在西南侧!可眼下,这道士指西侧是欺下罔上,指西南侧也是欺下罔上!
且崔燕青识得他略带卷舌的口音,不是西平本地人。
“你根本就是邻国来的奸细!”崔燕青厉声道,随即回到座位在姬兰玥耳边耳语了几句。姬兰玥便对着那道士依依呀呀了起来。
刚开始那道士故作懵懂,不停地摇头。到后来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竟开始以同样的语言和姬兰玥依依呀呀了起来。
道士被收监后,崔燕青侧头问姬兰玥:“他招了些什么?”
姬兰玥眯着眼睛不答反问:“你就凭口音就断定他是邻国的奸细?”
崔燕青撑着下颚趴在案桌上:“没有,我猜的。”随即她又叹了口气,“他和当初我来西平时遇上的劫匪口音是一样的。这些人半年前就来西平谋划,到底为的是什么呢?仅仅是盗粮仓吗?”
姬兰玥看着她乏力的模样,不禁笑了笑,连自己都不知道那笑中带了几分柔和:“今夜再去看一看不就全部都清楚了?他说他是邻国被流放至边境的囚犯,被人带进西平要他装成道士说服本侯在西平西侧建一个空粮仓,以便过路邻国商旅使用。”
崔燕青掀起眼皮看他:“侯爷你真笨,这么容易就被骗倒了。”
“……”
将将一入夜,崔燕青换上一身浅绿色衣袍,束上长发,七分女子的妩媚之气平添了三分英挺干练。
西平官府的所有人马整装待发。
姬兰玥一如既往地挽着手臂倚在门口,难得嘴角弯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崔燕青,本侯倒是小瞧了你。”何时起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小钦差的独特方式。
崔燕青将袖摆收起来,随口道:“侯爷有眼不识泰山,现在亡羊补牢也不算太晚。”
(八)
趁着夜色,崔燕青与姬兰玥带着人马上了官道。所幸官道两旁皆有栽种树木,他们才能隐于西平西侧的那个空粮仓附近,一眼就能看见空粮仓那里透出微弱的火光。
还伴随着骆驼的鸣叫。
崔燕青与一干官差一齐扑在树丛里,有官差问:“钦差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冲进去?”
崔燕青无比认真地回答道:“等骆驼不叫了,下半夜。”
姬兰玥修长的身体就靠在树下,见崔燕青左右都是汉子,抿着嘴忍了又忍,他看见崔燕青与汉子隔得太近竟意外地有些刺眼。却是崔燕青先忍不住了。
崔燕青挠了挠自个浑身上下,啐道:“这里怎么如此多蚊虫?”
官差应道:“大人可能不知晓,雨季来临之前就都这样。看来不出半个月,就会有一场大雨了。”
一席话,在崔燕青脑海里掀起了一次波澜。可是她又抓不住一闪而过的东西。
这时姬兰玥总算走过去一把将崔燕青拎了起来。那是姬兰玥头一回牵了崔燕青的手,却惊得崔燕青大叫:“侯爷请自重!”想来还没哪个男子如此自作主张来牵她的手,委实是被吓得不轻。
一排官差齐刷刷地扭头,看着姬兰玥抓住崔燕青的手不放,还在她手背上抹东西,那是防蚊虫叮咬的药膏。
崔燕青看着他问:“你给我擦的什么?”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姬兰玥垂着眸子,看见崔燕青那双眼睛,即使在夜里也能流出清亮的光泽,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不是说蚊虫多吗?本侯给你抹了这个,就没有哪个敢再咬你。”
“哦,如此,多谢。”崔燕青顺口答道。
姬兰玥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崔燕青心口一紧,刚想错开眼神去,不想突然下巴被姬兰玥钳住抬起,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姬兰玥的面皮便在眼前赫然放大,他的唇瓣竟压在自己的唇上!
其实姬兰玥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就是看见崔燕青一副连谢她都谢得无所谓的样子有些不服气。但他想,更多的是情难自禁。看见她微微一撇的嘴唇,便忍不住倾覆了上去。
“喂!你——嗯——”崔燕青刚想推开姬兰玥,忽而腰上一紧,被姬兰玥紧紧地搂住了腰抵在树干上,想挣脱也是挣脱不得。
原本清明的脑子,在那一刻变得混混沌沌。鼻间,满满当当是一股幽香。
这时,姬兰玥身边的两个侍从很识相地挡在了众多官差与姬兰玥中间,阻断了视线。众多官差于是又默默地扭头回去,只当没看见。
西平侯好男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嗯——”口中被姬兰玥湿滑的舌头侵占,不留一分余地,崔燕青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细细飘出一声呢喃,“放开……”
姬兰玥在崔燕青唇上又是辗转反侧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微微喘息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形,挑起嘴角道:“甚美味。”原来西平侯竟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
三个字激得崔燕青勃然大怒,不等自己身体是否恢复了力气,便一拳朝姬兰玥抡了过去,骂道:“你个浑蛋!”
姬兰玥连忙食指竖于唇上,莞尔一笑:“嘘——你就不怕吓跑了贼人吗?”
崔燕青咬牙切齿,狠狠踹了姬兰玥一脚,细声咒骂:“你个死断袖!敢占本钦差的便宜!本钦差踢死你!”
(九)
果真到了下半夜,没再有骆驼的鸣响了。
终于,崔燕青又听见了车轮沉重地碾压在官道上的声音,原本恹恹的神色当即抖擞了起来。她立马下令,所有官差潜往粮仓里面,将所有人一并抓住,来个人赃并获!
而崔燕青,拉起姬兰玥便迅速跑上官道,见那车轮的声音正是来自于一辆板车,与先前见到的一般无二,那板车上仍旧是躺着一只生病了的骆驼。
姬兰玥身边的侍从一个纵身便双双挡在了板车前面,拉车人顿时面容一惊。
崔燕青看着官道上深重的轮印以及拉车人的脚印,笑道:“这只骆驼又生病了?看来西平还真与大岐国的水土有很大差别。”
大岐国便是西平西接的邻国。
在这个时候,姬兰玥充当了一个很好的翻译。他会说邻国的语言,且说得通顺流利。
拉车人道比画着,大抵是说雨季要来了,骆驼忍受不了潮湿而又闷热的天气,所以病倒了很正常。
又是雨季要来了。
崔燕青总觉得,有什么线索是她遗落了的。她皱眉问:“骆驼病了可以明天赶路,这大半夜的,一时半刻都等不及了吗?”
这时,粮仓那边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拉车人眼神一凛,往骆驼身下抽出了刀,作势便向崔燕青砍来。
两个侍从见状忙上前来保护,可却见眼前黑影掠过,姬兰玥竟先一步挡在了崔燕青身前,单手捏住了拉车人执刀的手,咔嚓一声,腕骨碎裂。
一声惨叫,崔燕青拿过侍从手里的剑便上前问:“大岐好本事,竟敢来我云景西平偷盗官粮!怎么,你们大岐是饿得慌了吗?”
拉车人喘着粗气,有一句没一句拿他卷舌的口音以汉语回应:“大岐……地大物博,不缺这点粮食……”
“那你们潜入西平偷我云景的粮食又是何意?”说着,崔燕青便举着那把剑朝板车上的骆驼挥去!只听刺的一声,她划开了骆驼的肚皮。
顿时,金黄的染着血水的谷粒从那骆驼的肚皮里洒了出来。原来,这些所谓的商队竟将西平的官粮缝进了骆驼的肚皮里,偷偷运出西平!
拉车人十分不屑地哼笑了一声,随即趁着姬兰玥不备,竟将自个脖子一扭,断气身亡。
恰在此时,粮仓里的官差来报,那些邻国的商旅不肯降,竟纷纷扭颈自尽。但是他们发现了那空置的粮仓里有一个暗窖,暗窖下面找到了被盗的官粮,但同时还有其他的东西。
崔燕青的心一悬,问:“还有什么?”
官差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有炸药。似很早就备下了的,所以很多尘,因此……”
“因此什么?”
“因此很容易看出,有一部分炸药被转移了。”
在回去的路上,崔燕青一直皱着眉头想,大岐想用炸药炸什么呢?这和偷盗官粮又有什么关系,竟还在半年前就开始布置?
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头绪,崔燕青只觉头痛得厉害,叹了一句:“当初想要杀我的匪徒还没抓到呢……”原本她以为在来西平的路上袭击她的那拨人便是今夜想偷运粮食出西平的商旅,结果商旅死后她细细查看了他们的面容,却无有化装戴人皮假面具的痕迹。
要杀她的那拨人,亦是带着浓重的卷舌口音。人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
崔燕青思索得太认真,以至于姬兰玥与她共乘一匹马从她身后稳稳地抱着她,她都没有发觉。直到耳边传来姬兰玥带着热气的一声软语:“别怕,有本侯保护你。”
崔燕青侧头一看,恰恰对上姬兰玥流光闪烁的眸子,面皮近在咫尺,她一慌:“请侯爷自重,哪个要你保护!”
(十)
在官道边的小树丛里趴了大半夜,崔燕青捂了一身的痱子。回去侯爷府后,她脱下汗涔涔的衣裳,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后,方才觉得凉快了些。
此时天色已然发白,可崔燕青却了无睡意。她思考得太多,脑子涨得发痛。
崔燕青只着了月白色的轻衣,长发半干披散在肩上,收敛起钦差大人该有的威严和果断,换得一脸素淡。她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执起茶壶,抬高,往茶杯里注茶水。
眼睛定定地盯着那流出的水,似乎自己能想起的就只有水。连茶杯注满了她都未能察觉。
忽而崔燕青感觉到腿上一凉,忙回过神来,却见桌上已然没有了茶杯,而茶水皆从桌几流到了自己的裙上。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崔燕青抬头一看,却见姬兰玥不知何时进来的,手里正拿着茶杯,很享受地喝着茶。崔燕青一看见他就没有好脸色,侧头看着房间里大大敞开着的窗,哼道:“侯爷来干什么?这个时辰不睡觉竟翻窗入本钦差的房间?”
姬兰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崔燕青,薄唇一钩:“本侯将将路过,见钦差大人房里的灯还亮着,故过来看一看。想不到钦差大人换回一介女子的打扮,竟如此乖巧。”
姬兰玥一番直言不讳的话,令崔燕青猛然想起了树丛里他吻自己时候的光景。崔燕青呼吸一滞,气就不打一处来,扰乱了姬兰玥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道:“嗬!本钦差是女子,你这个断袖侯爷是不是很失望?侯爷胆敢轻薄本钦差,这笔账我回头再跟你算!”说着她便站了起来,欲去打开房门,请姬兰玥这尊大佛出去。
姬兰玥不急不缓地放下茶杯,轻轻笑出了声:“哪个告诉你本侯是断袖的?”他顺手一带,忽然拉住了崔燕青的手腕,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崔燕青显然没料到姬兰玥会有如此动作,一脸诧异。只听姬兰玥沙哑着嗓音凑近,一手抚过崔燕青的侧脸,又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本侯是断袖了?”
举国皆说西平侯是个断袖专好男色,皇上多次赐婚皆被他拒绝。只是,举国不晓得那是他没有遇上对的良人。那树下情难自禁的一吻,他才发觉自己为何情难自禁。他竟喜欢这般果敢大胆的女子。
“你你你……你不是……对我做出那样……”姬兰玥一靠近,崔燕青便感觉到了他灼热的呼吸,一时乱了神。
“你不是女子吗?”姬兰玥眯眼一笑。不等崔燕青逃离,他倾身过来,顿时便将她抵在桌沿上,崔燕青愣是反应不及,再一次被姬兰玥捧起脸颊吻住了唇。
酥酥麻麻的感觉。
崔燕青支支吾吾了半晌,对姬兰玥又捶又踢,却无法让他松开,反而加深了吻,吻得她天旋地转。
手臂一松,慌乱地拂倒了桌上的杯茶。
茶水细细地流了出来,沾湿了袖摆,倏地令崔燕青浑身一震,动弹不得。
姬兰玥感受到了她的变化,放开了她,看着她明暗不定的神色,问:“怎么了?”
“水流出来了……”崔燕青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忽而眼神一凛,看着姬兰玥,“你说不到半个月就有一场大雨对不对?”
“对。”姬兰玥如是答道,也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妙。
“这个时候没有了官粮,又正逢雨季……若是水流出来了……”崔燕青脸色发白,“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洪涝不歇,没有粮食,饥饿蔓延。有病,有死,全城大乱。邻国乘虚而入!
一瞬间,许多东西如泉水一般涌入了崔燕青和姬兰玥两人的脑海里。
几乎是同时,两人脱口而出:“是堤坝?”
崔燕青立马套上外衣,冲出门外:“难怪炸药不见了,一定是在堤坝那里!侯爷,你赶紧召集人马去堤坝!”
来不及多想,姬兰玥跳窗而出,让侍从赶紧召集官差赶往堤坝。而他后脚便跟上了崔燕青。
崔燕青骑马狂奔,生怕自己慢一步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炸药被搬到堤坝那里,商队也已经尽数身亡,如果她没猜错,那要杀她的那群劫匪就会在堤坝那里。未免夜长梦多,他们会立马炸掉堤坝!
到时候雨季一旦来临,西平将会陷入洪灾当中,其损失无可估量!
(十一)
果真,天将明,当她到达堤坝时,那高高的堤坝之上竟垒着一摞一摞的炸药!一切与她所料想的相差无几,而那群劫匪正欲点燃那长长的导火索。
崔燕青下马怒喝:“大岐地大物博何必又要觊觎这西平一方旱地?你现在谋的不是西平的土地,而是万千百姓的性命!”
一席中气十足的话显然立马暴露了自己的处境,令劫匪顿时起了杀心。现在她只能盼望着在她拖延的时间内,姬兰玥能尽快带着官差赶来。否则她一人难以阻止这场灾难。
崔燕青手无缚鸡之力,三两下便被劫匪给制住动弹不得。劫匪头头拿着一柄短刀走到她面前,用那柄短刀在她身上比画了几下,卷着舌头道:“云景国大理寺的神判手,除掉你我们会省很多力。”
崔燕青一声冷笑:“你以为你们会得逞吗?”
劫匪头头亦跟着笑,笑容里头却尽是杀意:“西平的官兵不如我们大岐,他们动作迟缓,效率也不高。你想拖延时间,不妨我现在就让你亲眼见一见我们是怎么炸掉这堤坝的。”
崔燕青脸色顿时就变了:“你敢!”
然而话音刚一落,她猛然皱起了眉,凛冽的面色转为惨白。她垂下眼帘,一把匕首正稳稳地插在她的腹上。
劫匪头头道:“神判手,你好好看着。”说着,他便拿着火折子走到长堤上,点燃了那长长的导火索。
闪耀的星火顿时开始噼噼啪啪地向着那一摞一摞的炸药靠近。
“嗯——”崔燕青嘴角滑出一缕殷红的血,额间冒着冷汗,费力地抬头望着那星火。
眼看着星火要靠近炸药了,她却越发显得出奇的冷静,眼神定定地看着坝池里还有半池不算深的积水,心里分毫不差地估算着时间与距离,而后竟看准一个点,就在劫匪松懈时,她竟不晓得哪里来的大力奋力挣开贼匪的钳制,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进去!
她溅起的水花恰恰浇在了那燃过来的导火索上,星火滋的一声熄灭了。
然而,坝池里的水不深,堤坝的坝基却很厚长,崔燕青知道,她若一头撞上去,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不是被撞死,就是被撞晕然后淹死。
迷迷糊糊间,眼耳口鼻中全部都灌满了水。后脑和小腹一阵锐利的疼痛,她一张眼便能看见,黎明将近,眼前被染成嫣红的水色……
“崔燕青——”
闭眼之际,崔燕青听见有人叫她。
她淡淡地弯起嘴角,真好,但就是那个西平侯太慢了……
后记
西平的雨季,电闪雷鸣,暴雨滂沱。
雨后,却一派晴天,清爽干净。
月余后,皇帝下旨,赐婚当朝宰相崔致远之女崔燕青为西平侯姬兰玥为妻,并封一品诰命夫人。
姬兰玥一身大红喜服,与同样一身大红嫁裳的崔燕青成婚。那嫁裳衬得崔燕青面色愈加苍白没有血色,她始终没有睁开那双清亮的眸子。
云景国举国流传着,西平侯不断袖了,却娶了一个活死人,一生命途多舛。
却又怎知不是他心甘情愿呢?
西平入秋时,树叶都开始飘黄了。
床榻上,素淡的女子半靠在俊美无边的侯爷怀里仰着头问:“这位公子,请问我是谁?”
“你是崔燕青。”侯爷绽开一个毕生得偿所愿的笑容。
女子看得呆傻:“这位公子……我怎么会在这里?”
侯爷道:“这里是你的家。”
女子眯起眼睛冲他笑:“这位公子,难怪我觉得你眼熟。你长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