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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琴心事

“宋先生,里面的患者很可能会有过激行为,我们在外面守着,若有事便叫一声。”医院的管理人员不放心地一再强调。

宋昱颔首,抬脚便朝屋内走去,只是刚刚踏进房门,里边忽然飞来一件不明物体,他本能地伸手去接,入手便是软绵绵的触觉。

宋昱微微垂首一看——是一件粉色内衣。他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抬头,却撞进一双幸灾乐祸的眼睛里。

“啧啧,抢占我的内衣,我要告你猥亵我!”说话的是一名清丽的女子。绸缎般的头发微乱,衣领微开,宋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方脖子上那类似吻痕的红印。

女子顺着他的眼睛往下看,随即指着那红印笑嘻嘻道:“你想知道这个怎么来的?这可是我花了一个晚上自己掐来的。”

宋昱对她的话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心理疾病测试表,放到她跟前,公事公办地对她道:“秦小姐,没有人会相信疯子的话。”

秦琴瞳孔微缩,肆无忌惮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直视眼前的人,隐忍地握紧拳头,显然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忽然,她狂躁地将桌上的测试表撕了个粉碎,然后恶狠狠地扔到他身上,细小的碎屑粘在他洁净的西装上,像冬天的雪花。

“你可以试试,我到底疯没有疯。”

她笑得很灿烂,几乎是一字一句道。那双乌亮的眼睛里,带着让人不易觉察的恨意。下半身那嫩黄的百褶裙将她白玉般的肌肤衬得越发耀眼--确实一点也不像是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

也许碰见的病人多了,宋昱心中,便是连医生该有的悲悯之心也淡去不少。

他再次无视她的话:“我是你未婚夫罗涛请来为你治疗的心理医生,以后每天都会和你相处两个小时。请多多指教。”

秦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最后不屑道:“你何必做罗涛的走狗,只要你能帮我离开这里,我可以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宋昱轻笑一声,似乎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可你没办法让我相信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他顿了下,语言犀利道,“何况,我宁愿相信你是一个疯子。”

毕竟,若真是正常人,却被送进疯人院,对他来说即便不是什么麻烦事,却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宋昱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凛冽的眼神透过那副金丝边框眼镜直视着她,按照测试人格分裂的步骤,缓缓开口:“秦小姐,现在开始常规测试……你喜欢哪种动物?”

“……”

“一天里,你觉得过得最快的时间是?”

她带火的视线从未离开他的眼睛,倔强地不肯开口说话,似想在他身上烧起一个窟窿。

“和情人看电影,刚好电影上出现亲密镜头,你会怎么样?”

她忽然冲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上一口。她的力度很大,似乎要将内心的不甘与愤恨以这样的发泄方式倾泻出来。

他眉毛都未曾动一下,只是安静地看着小兽般的她:“愤怒没办法解决问题,除非你想打上一针镇静剂。”

她吐了一口唾沫,朝他冷冷道:“我有个更好的法子证明我不是疯子。”

宋昱便笑起来,带着淡淡的嘲讽。

“哦?是什么?”

只是下一刻,他微弯的嘴角停留在一个错愕的弧度。

她忽然扑过去,双手攀上他的颈项,踮起脚,吻了他。

香甜陌生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他甚至能感到她带着愤怒却颤抖的舌尖轻轻地、倔强地舔舐着他的唇。

近距离下,他看到她长长睫毛下那晶莹的泪珠。她紧皱的眉头透露出难以忽视的决然和屈辱。

宋昱轻叹了口气,下一刻,他闭上了双眼,迎上了她的主动。

他的双手轻轻揽过她柔若无骨的腰,再不着痕迹地慢慢攀爬上她的后脑勺,一点点地变被动为主动——

他有一个优点,那便是,无论做什么,都会全身心投入——或许那并不是优点。

不知过了多久,秦琴忽然奋力地推开他,她开始尖叫,微肿的红唇惊惶地大喊:“救命,这家伙想猥亵我!!!”

门外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后立即夺门而入,看到两人潮红的脸庞以及秦琴敞开的衣领,一一愣在了原地。

她弯唇笑问他:“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2

在A市,似乎没有人不知道国际环宇公司里大名鼎鼎的太子爷罗涛。相比起来,他的未婚妻秦家千金秦琴却是低调不少,两大世家背景皆雄厚,这种门当户对的联姻自是不用说。据说两人从小认识,感情深厚,结婚的行程也早已提上日子。

可惜的是,在两人准备完婚之际,却爆出了秦家千金患有人格分裂症的消息。罗涛为了治好她的病,求来不少有资历有名望的心理医生,却始终没有任何起色。罗涛这不离不弃的态度还因此受到众人的一致好评,便是连秦家老爷子也放话说秦家女婿,非罗涛不可。

只是现在看来,并不是没有起色,而是有人不想让她的病有起色。

“秦小姐的病要治好确实比较困难,如果您觉得接受不了,我们会给您相应的赔偿金。”经手的工作人员为先前秦琴所做的事赔礼道歉。

宋昱扶了扶金丝框的镜边,淡声道:“不用,既然我已经接手,就会把她治好。”

工作人员一怔,吞吞吐吐道:“那个……宋先生,其实,您只要做做样子就好。”

宋昱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微微点头后便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他很清楚,这只是一次肮脏的交易。只是……

宋昱不着痕迹地弯唇一笑,他可不就是来看热闹的吗?

秦琴所在的疗养院很豪华,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恢复病情的最佳选择之地。宋昱走在这一条条如蛇般蜿蜒在疗养大楼花园的幽深窄路中。

远远便看到有人站在疗养大楼三楼的窗台上,身后那精致的木窗被凿出了一个大洞,俨然一副偷跑的架势。

下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工作人员,甚至拿出了气垫以防对方一个想不开跳下来。

走近后宋昱才看清那人的模样,可不就是桀骜不驯的秦家大小姐秦琴。

她从屋内搬出不少摆饰物放在窗台上,时不时朝下面的人扔上一两件,扔中了便是一阵夸张的大笑。宋昱走到离她五米远的地方,看着她在窗台的栏杆上做些危险的动作,不由得轻声道:“愚蠢。”

他的声音很小,却被她耳尖地听了过去。

看到是他,她勾起一抹坏笑:“喂!那边那个,你说什么呢?”

她边问边从旁边的杂物堆中抽出一把梳子朝他扔去。

宋昱随手接下,看了她一眼后朝一旁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员道:“撤了气垫吧,三楼而已,摔不死人。”

工作人员一愣,刚想说什么,却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别的意思,便依言撤了下去。

秦琴一看,有些急了:“喂喂,你这家伙,你想干什么?还真想摔死我?!”

“幼稚!引起这种注意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宋昱面无表情地抬首看她一眼,便抬脚准备离开。

“等等!”秦琴气急败坏,想也没想便拿起身旁的花瓶朝他脚边丢过去,“你这总坏我事的浑蛋,给我站住!”

花瓶在触地的那一瞬间四分五裂,碎裂的玻璃反弹后划过他的脸庞,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宋昱伸手轻抚那道微疼的细痕,不由得皱眉,他转身抬头问她:“你还有什么事——”

他的尾音因看到对方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后微微上扬,身体却比大脑更快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了下坠的秦琴。

下坠的冲力让两人摔倒在地。

宋昱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间跳得有些快,被他护在怀里的秦琴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面庞埋在他的颈窝里,双肩颤抖不已。

宋昱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无名火,一把推开她想说什么,却发现对方笑得不可遏制:“哈哈哈哈,笨蛋,你果然跑来救我了。还真当自己是英雄啦?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他望着笑得肆无忌惮的她半晌,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冷笑道:“你还真不怕死。”

秦琴闻言一把掀开自己的长裙,露出了戴着护膝护踝的下肢,笑眯眯道:“我可是做了万全准备的,你真以为我蠢啊?”

“是吗?既然你不怕死——”下一秒,他忽然弯腰将她拦腰抱起朝花园里的小池塘走去。

他的神情漠然,并未表现出任何被耍的不满,可不知为何,秦琴却知道眼前的男人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生气。

离小池塘越近,秦琴的心跳得越慌,意识到不妙后,她连忙挣扎着要下去:“喂喂,放开我,要是我出了什么事,罗涛和我爷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冷冷地回她:“我只是让你头脑清醒一点。”

话毕,他毫不留情地将尖叫的女人扔进了池塘,墨绿的池水顿时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啊!救、救命!”她毫无章法地拍打着水面,扑腾在水里不断挣扎,惊恐的表情表露无遗,“浑蛋,快救我!”

在看到对方依旧站在岸上没有任何施救的行动时,她终于大哭出声:“求求你,救我!我还、我还不能死……”

渐渐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很快便没了声音,整个人就此沉了下去。

等秦琴再次醒来时,第一个入眼的,便是宋昱那依旧沉静如水的面容。

她本能地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一直隐藏在眼角的泪水,便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顺势流了下来。而这一掌,却因为她的体力虚脱而显得力不从心。

“宋昱,我警告你,不要以为你是罗涛的人就可以这样对我……你没资格!”

宋昱轻轻扶正被她拍歪的眼镜,静静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生命很可贵。”

她扬声狠狠打断他:“我比你更清楚我的命有多宝贵!”她突然像个孩子般嘤嘤哭起来,“我连A市的跨江大桥都没走过,我怎么可能想死?!”

宋昱微垂着眼睛,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让人看不透的光。

许久后,他微不可闻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有学会游泳。”

3

原以为自那次事件后,罗涛会加大对她的防护,却没想到,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她被带到一间更宽敞的房间,甚至连以往害怕她自杀所撤离的镜子,也出现在了房间里。

秦琴多多少少猜得到,里面有宋昱的功劳,但她依旧没办法对他和颜悦色,在他面前,她甚至连戏都懒得演。

在每天与他相处的那两个小时里,秦琴不是睡觉就是看书,企图对他实施冷暴力。而他,也不会故意引她说话,只是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办公,时间一到便走,甚至不多看她一眼。

秦琴知道,在这所大得离谱的精神病院里,住着一百来名精神病患者,有将近一半是患有狂躁症的病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越来越焦急。看到一旁安静的宋昱时,那股邪火更是噌噌地往上冒。

她啪的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手撑着下巴,笑得极甜:“宋先生,你抽烟吗?”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每次你想打坏主意时就笑得特别假?”宋昱的眼神压根没离开过手中的文件。

秦琴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却依旧笑眯眯道:“我烟瘾犯了,不知道能不能让人给我支烟?”

他似乎有些惊诧,蹙眉抬眼看她:“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

“你到底给不给?又死不了人,啰唆死了!”她火大地拍桌。

他冷冽的双眸透过金丝边镜框射向她,久久不说话,那双似乎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几乎要让她缴械投降。

他看了看腕表,然后整理好自己的文件走出门,临走前他转头对她说:“女孩子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

秦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拍了拍因为那双过于凛冽的眼睛而心跳加速的胸口。

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

到底是为什么?

虽然宋昱对她吸烟的事并不赞同,却还是遣人送了一支烟给她。

下午两点,在众人仍旧午休的时候,秦琴的疗养间和后花园起了火。

彼时秦琴穿着衣服浸泡在装满水的浴缸里,看到火势大到一时半会儿灭不了的地步时,她猫着腰朝窗外大叫:“起火了!快灭火!!!”

一瞬间,整个疗养院惊醒过来,在看到冲天的火焰后,工作人员全部被遣去救火。那些身患狂躁病的患者,没了看守人员后,一下子像出笼的野兽般,冲出控制室对外边的物品大肆破坏。

现场几乎失去了控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秦琴的房间受热严重,几乎全被浓烟覆盖,她找不到鞋子,只能赤脚趁乱冲出去。火辣辣的地板烫伤她的脚板,传来钻心的疼痛。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或是去救火或是镇压趁乱发狂的患者,没有人注意到她。秦琴提着湿漉漉的衣裙毫无方向地往院外冲。

她的心跳得很快,隐约中除了害怕被抓回的恐惧外,更多的是越积越久的期盼和喜悦。

她穿过走廊,穿过疗养院的大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外边缤纷的世界。她不知疲惫毫无目的地狂奔着,忽略了身上依旧潮湿的衣物,忽视了脚底的剧痛。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她气喘吁吁地带着兴奋审视这个她离开许久的世界时,她才发现,这个世界之大,根本就没有她能去的地方。

像火热的铁块被浇了盆冷水,甚至连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她没有钱,没有任何能证实自己身份的证件,她连自己好友的电话都记不得。她什么也没有。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浑身冰凉。

路人像看疯子一般看向她。她想向他们求救,可还未开口,他们已经退避三舍。

“哈哈。”她轻声笑起来。

原以为出来后便能扳倒罗涛,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

等宋昱找到她时,她蹲在跨江大桥的路口旁一动不动,她将头埋在双膝间,染血的双足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看起来很狼狈,散落的头发,脏乱的衣裙,宋昱只觉心中一疼,他在她跟前蹲下,轻柔地抚上她的头顶,柔声问:“为什么要逃,老老实实嫁给罗涛不好吗?”

秦琴缓缓抬头,目光呆滞地看向他:“为什么你们个个都帮着他?他根本就不是好人,他娶我不过是想侵吞我们秦家的家产,他还故意把我送进疗养院,爷爷现在又病了,把秦家的家产交给他打理,没有人相信我,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秦家的产业被他侵吞?我做不到。”

她没说他是谁,宋昱却知道她指的是谁。

她不甘地流泪:“五岁的时候他便说要娶我,后来他被罗爷爷送出国,我二十年不见他,却一直在等着他回来娶我,可等他回来我才知道,那是他早已计划好的阴谋!”她突然朝他跪下,双手倔强地拉着他的袖子,“宋昱,我求求你,你帮帮我!”

宋昱瞳孔一缩,他抓着她胳膊的手几乎要陷进她的肉里。他一把拉起她,抱她入怀,然后在她耳边狠声道:“你要记住,你是秦家的大小姐,没有人能泯灭你的自尊!我不行,罗涛更不行!”

秦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身后突如其来的几辆本田车给惊住了。从车上走下几名保镖模样的男子,她一眼便认出那是时常跟在罗涛身边的人。

她浑身颤抖起来,仿佛又看到了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她本能地想跑,却被一旁的宋昱抓住。

“再忍忍。”他轻声说。

秦琴一愣,他加大了抓着她手的力度,似乎在给她力量一般,她怔怔地扭头看向他。他的眉眼清冷,却多了几丝温情。奇异地,她恐惧不安的心被他这三个字安抚下来。

宋昱将她抱起来放进了车里。

关好门后,有人对他说:“宋先生,我们少爷很感谢你帮忙找回秦小姐,想见一见你。”

4

她被带回了罗家,再次住进一所华丽的牢笼,随同她一起的,还有宋昱。他成了她的专职心理医生。

相比在外面时的嚣张跋扈,回到罗家的秦琴沉静下来,他能感觉到她明显的转变。

她不再挑衅他,甚至处处依赖他,似乎将他当作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每天都会给她那双受伤严重的脚上药。她看着他头顶的旋儿,笑着问他:“我一直没弄明白,你为什么要坚持给我上药,我自己来就好。”

他动作仔细而温柔,最重要的是,他很认真——仿佛全世界,再也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事物。这份柔情,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了,更不用说她了。

他淡淡地回道:“你不认真,肯定要留下疤痕的。”

秦琴一愣,心就此漏了一拍,她怔怔地捂着胸口就势仰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像小孩子般哇哇大叫:“怎么办怎么办?”

宋昱不着痕迹地抿嘴一笑:“怎么?遇到开心的事了?”

她坐起身对他撒娇:“你对我太好了,我无以回报,能不能以身相许?”

一开心就喜欢在床上滚来滚去是她从小的一个习惯,没想到他能注意到,她的心开始热起来。

他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温柔。

秦琴直盯着他,不知为何,她觉得心中喜悦,像一股泉水,汩汩涌上来。她向他敞开双手,嘴边噙着笑:“能请我跳支舞吗?”

他的话里带了一丝笑意,却还是摇头:“你的伤还没好全。”

“没关系,我踩在你的脚上,你带我。”她顿了一下,“就跳《Close to me》。”

他终于笑出声来,眼角处泛起一条浅浅的细纹,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溺毙在他温柔的眼神里。

原来,这样的男人温柔起来,就像致命的招式般,让人来不及做抵御。又或者,没有人抵御得了。

他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握着她细长如葱的手指,带着她轻轻地移动舞步。他们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不由自主地仰头看着他的脸,他有细长的眉眼,淡淡的薄唇,以及高挺的鼻子。然后她抱住了他,修长的胳膊绕过他的背脊,钩着他的脖子。

他们的呼吸混在一起,她能感觉自己怦怦直跳的心。空气旖旎起来。终于,她忍痛踮起脚亲吻了他的唇。

这一次,她心甘情愿。他只犹豫一下,便抱紧了她。

他将她放到雪白的床上,炙热的身躯紧贴着她的,她的手心密密麻麻地渗着汗水,黏腻却让人舍不得放开。

看着她迷蒙却亮晶晶的双眼,他忽然疯狂地吻向她雪白的玉颈,搏动的脉搏在他唇下瑟瑟发抖。好似跳动的心脏,鲜活却带着让人小心翼翼的脆弱。她修长滑腻的双手围上他的脖子,好似蔓藤般,扭转纠缠,不死不休。

那天宋昱离开前,对她说了一句话。他说等我。然后,自此之后,她没再见过他。

其实对于宋昱,连秦琴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喜欢多一些还是算计多一些。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她就觉得,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明明清楚,他是罗涛请来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站在她这一边的。

秦琴的身体在宋昱离开一个月后有了变化,她见不得肥腻的东西,看到便会冲到厕所大吐一番,她开始喜欢吃酸的水果,一天吃上五六个也不见牙酸。

她的变化太明显,便是罗涛,也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容看她。

几天后,宋昱终于出现。她激动地扑过去抱住他诉说自己的不安:“宋昱,怎么办?我可能怀孕了。”

被她抱着的男人纹丝不动,似乎她只是在撒一个无关痛痒的娇。觉察到他的不对,秦琴退一步看向他:“你……”

“那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他静静地开口。

秦琴闻言一僵,所有伪装的表情在那一刻瓦解:“你知道……”

“引诱我,利用我对你的同情心……你有想过你出去后能干什么吗?你做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放开他,低头扯出一抹苦笑:“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我只想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伤害到你我很抱歉。”

他捏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近乎咬牙切齿道:“你成功了,你该死地成功了!看到你作践自己,我他妈快气疯了,我却还要陪你演戏!!”

他的话戳到她的痛处,她用力拍开他的手,愤怒地仰头看他:“演戏?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想和我做所以才继续下去的吗?宋昱,你少假惺惺的!我看了恶心!!”

她的话音刚落,便被他扯过去狠狠吻住了,他们像小兽般互相撕咬着,明明很痛,却舍不得放开对方。

她的泪水滑过脸庞,碰到他捧着她脸的手指,他像触电般猛然放开了她。

“既然你等不及,好!我带你走!”

5

秦琴不知道宋昱用了什么方法,半个月后,他趁夜把她带离了罗家。

他带着她住进了一个三房两厅的套房里,然后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令她惊讶的是,像他这样颇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却是个做饭好手。

他的手艺,每每让她胃口大开。他把她照顾得很好。

只是,时间拖得越久,她便越担忧——她并没有真的怀孕,那只是秦琴想让他带走她的一个谎言。

宋昱是国际知名的心理专家,只要他能出示一张证明,证明她并没有患上精神分裂症,那么她就可以有一个正当的身份回到秦家,接管秦家的产业。

她只能在肚子大起来前想办法要到这份证明,否则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面对他失望至极的表情。为此,每每宋昱要求去医院产检时,都被她三言两语地带了过去。

她对宋昱说:“万一被罗涛发现我们怎么办,我不想连个藏身之地都没有。”

自此后,宋昱再没有提起让她去产检的事,他开始早出晚归,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做好一整天的饭菜才出门。

她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她收拾房间时,翻出他被辞退的函件。她跑去问他,宋昱只说:“无所谓,工作在哪儿都可以找。”

她便猜想他每天早出晚归是为了找工作。她不由得有些愧疚,为了她,他牺牲得太多,却也加快她想回到秦家的决心。

那天秦琴吃着他为她准备好的菜,百无聊赖地看着A市新闻,在看到罗涛接手秦家产业后那蒸蒸日上的消息时,秦琴愣在了原地——

在她胡思乱想期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她被吓了一跳,随后外边一阵安静。秦琴被这样的寂静逼得颤抖起来,打开门一看,居然是沾满鲜血的宋昱。

他的肩膀仍在不停地流血,上边被凿了一个拇指大的洞口,一眼便能看出是枪击所致。

看到她,宋昱似乎脱力般倒在她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在他靠近的那瞬间盈满她的嗅觉。

“宋、宋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强撑着身子,推开她,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把抽屉里的东西翻出来后扶着墙进了浴室。

他忍着痛朝跟在他身后的秦琴命令:“你把外面的血迹打扫干净,别进来。”

说罢一把关上门。

她回过神来,连忙敲门:“宋昱你开门,让我帮你好不好?!”

他没应她,只是喘息声越来越大,甚至传来隐忍的呻吟声。

她站在门外,突然轻声问:“是罗涛,对不对?”

里面除了水声,一片寂静。若不是罗涛,她想不到有谁有这样通天的权势可以置人于死地。

他没有回答,但她心中却了然。

为了她,他牺牲得如此多……

她突然发现自己之前所坚持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即便秦家的财产落在罗涛手中又怎样,若是交给她打理,秦家最后的结局也不一定会比现在好。

就像宋昱说的,有什么能宝贵得过生命?

而这句话,在看到满身是血的宋昱时,她才彻底明白——她在害怕,她害怕他死,甚至害怕他会因她受到一丝伤害。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她把他的命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

秦琴转身开始打扫外边的狼藉。然后,她开始收拾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

她看向紧闭的门,拿起手机为他拨打了120,办完一切可以办的事后,她拿起行李走出了小公寓。

再次走进罗家时,秦琴因为里边十足的冷气而打了个清脆响亮的喷嚏。

罗涛站在走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嘲讽地笑道:“哟哟哟,看看这是谁大驾光临呢?我不会是看花了眼吧?”

秦琴懒得多看他一眼:“你要怎样才肯放过宋昱?”

“只要你乖乖地嫁给我。当然,我不会介意你肚子里的……”他意有所指。

“你不是想要秦家的家产吗?只要你保证以后不会动秦家的人,我同意把我一半的股份给你。”

“20%?我记得爷爷给了你40%的股份吧?”

“你别得寸进尺,如果你不同意,我不介意和你同归于尽。”

罗涛假惺惺地举手投降:“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既然你同意做我罗家的媳妇,若是让我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我是拿你没办法,不过别以为我拿宋昱那小子没办法。”

她沉下脸:“我自有分寸,还有,我没有怀孕,你也不必再去找他的麻烦!”

6

婚礼定在了八月初八,半个月的时间,两家为两人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

或许是怕她反悔,罗涛偶尔会带“未犯病”时的她游走一些大场合,借机宣传两人的婚事。

可笑的是,一些娱乐周刊将“最佳丈夫”的称号送给了他,以表彰他对患有精神障碍的未婚妻的爱是多么的伟大。

秦琴沉寂下来,有时她会抚上自己的小腹,心想若是里边真的孕育着一个胎儿,那该多好。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到了两人举行婚礼的日子。

罗家包下了全市最大的礼堂,甚至花了不菲的金钱将里边装饰得奢华不已。里面熙熙攘攘地坐满了有头有脸的人。世纪婚礼,说的便是此刻的场景。

当司仪庄重地问罗涛“是否愿意娶秦琴小姐为妻”时,礼堂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宋昱。

他依旧姿态优雅,像个十九世纪末的英国绅士,捧着一束极大的玫瑰花缓缓走到穿着婚纱的秦琴面前。

现场寂静得诡异,在场的长辈个个变了脸色,只有罗家老爷子,面沉如水。

宋昱习惯性地扶了扶镜框,不顾众人错愕的表情,将玫瑰送到她跟前:“秦琴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贪婪地盯着他的面容,发现他丝毫没变,眉眼间带着少有的柔情。她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头,然后她朝他勉强笑笑:“对不起,我要嫁的,只能是罗涛。”

罗涛皱眉不爽地看着两人,对一旁的下人道:“外面的保镖是怎么做事的?赶紧让人把他赶出去!”

宋昱并不理他,也并未将秦琴的拒绝当一回事。他把花塞进她怀里后便转身对众人说:“我从小在A市长大,五岁那年被送去了英国,只是不幸的是,我一下飞机便被人拐走,跟随我的侍从害怕被我爷爷发现,便找了一个年龄相似的孩子代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找回自己的亲人,只是没想到,等我有能力回国去寻找时却发现,我的位置却被人顶替了。”

宋昱的一番话,明眼人都知道他嘴中那个顶替他的孩子是谁。

罗涛被他的一番话吓得脸色惨白:“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宋昱并没把激动的罗涛放在眼里:“五岁那年,我说过,要娶秦琴为妻,现在我回来履行承诺。”

秦琴完全愣住了,她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难怪她总觉得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感觉,原来,他才是真正的罗家孙儿,罗涛。

而她一直以为罗涛是为了想让她妥协才会攻击他,没想到却是因为察觉到宋昱的身份才下的手。

罗涛本能地朝罗家老爷子求救:“爷爷,你不会相信他的话吧?!我才是真正的罗涛!”

罗老爷子站起身,看他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失望:“……他回国那一阵子,便联系了我,我原本不信,却还是起了疑心,后来发现你找人想暗杀他后,我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其实……即便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孙儿,我也会把你当我亲生的对待,你何必干那样的龌龊事!”

原来罗老爷子早已知晓,难怪方才宋昱走进来,没有人阻拦,对于罗涛想侵占两家财产的野心,想必罗老爷子也是伤心透顶吧?

这则消息像投入水中的巨石,在众人之中泛起一波又一波涟漪,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宋昱抓过秦琴的手,不顾众人的惊呼朝教堂外跑起来,抛下一个烂摊子给两家人。

秦琴惊呆了:“你、你想干什么?”

宋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抛进早已准备好的婚礼跑车。

他朝她弯唇一笑:“当然是继续举行我们的婚礼。”

“等等!里面的人怎么办?”秦琴这时才发现,他也穿了一身新郎礼服。

他凑过来吻了吻她的唇:“那是我跟爷爷的条件,我跟他说,他欠我这么多,就放我任性一次又如何。”

她涨红了脸。

——她突然发现,这家伙才是最幼稚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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