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那些伤害你的人，恰恰能够让你长大，他们留给你的，其实是一份最好的成人礼。
1．
李梨究竟戴了一只什么样的文胸？
从早上第一节自习课到晚上熄灯，男生宿舍都在讨论这个话题，有人说是粉色的，有人说肉色的，有人说是白色的，有人说有花边，有人说她系的是倒数第二个扣子……总之，李梨身上的一只文胸引发了很多男孩子的猜想，就像是一块细小的瓦砾远远地丢进池塘里，那水花一旦荡漾开去，就一圈一圈，难以平静。
李梨属于那种特别能够引起话题的女生。她长得一般，但很会打扮，刘海下面的眉毛是画过的，头发从来不好好地束上去，留个几根从耳朵边上垂下来，校服里面直接穿蕾丝吊带，耳朵上各种样式的耳钉，亮闪闪地，别的女孩儿走路都低着头，只有她昂首挺胸，像只发情的母鸡。
这种浑身散发着妖气的女孩子，如果一年有一个，老师都会折寿。更让老师头疼的是，李梨最近忽然莫名其妙地缠上了好学生龚昂。龚昂是数学课代表，班上的超级优等生，学校重点培养的清华北大的苗子。跟李梨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过自从那节数学课后，一切都变了。
李梨成绩差，尤其是数学，考过十几分，课上也不听话。那天，体育课后是数学课。不知道是不是体育课上得太兴奋了，李梨不时地在课堂上弄出各种响声，于是数学老师让她拿着卷子站在教室的最后面，她便真的站过去。课上到一半，数学老师索性让她出去了，因为她已经跟后排的男孩子打成了一片，不时娇笑连连，严重影响课堂秩序。
课堂上被老师赶出教室，这对于李梨来说，原本是平常的事。不过这节课对于李梨来说，却又不平常。下课的时候，李梨从教室后面走进来，拿了一本练习册，忽然走到好学生龚昂的座位旁，央求他来教自己做数学题。
全班同学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连数学课本都没有摸过的李梨，千娇百媚地伏在龚昂旁边的桌子上，认真地听龚昂讲数学题。
李梨是真的忽然之间翻然醒悟想要奋发图强了么？
当然不！
从那以后，不止一个人看到李梨在龚昂认真讲习题的时候搔首弄姿。她穿着Deep V的低胸裙，长发从头顶上落下来，故意往龚昂的脸上蹭。龚昂修长的手指在练习本上飞快地列出各种公式，手停下来的时候，李梨适时地递上一瓶脉动，然后一条腿翘在凳子上，身体俯在龚昂的桌前，眨巴着无知的大眼睛，用做作的娃娃音问一句，“原来是在这样做啊，那这一道题呢？”
瞎子也能看得出，李梨这个醉翁之意不在数学题，在龚昂。气愤的女生们不得不伸出佩服的拇指，高明！然后再奉上一个羡慕嫉妒恨的谩骂，骚货！
幸好龚昂对她的勾引没表现出什么兴趣，任凭李梨每天问他十道数学题，送他一百本相册，每天在他座位上放一瓶脉动，他都岿然不动。
2．
没多久，李梨的伎俩就被班主任识破了，她的座位被调到距离龚昂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每天下课班主任都来教室里巡逻，就算她再使什么狐媚办法，也毒害不到龚昂了。
可是对于李梨这种在班上满场蝴蝶飞的女生来说，换座位算什么呢？
果然过了没两天就见李梨抱了一大包零食过来，“哗”地把零食全部摊在龚昂的桌子上。龚昂正在看书，被她吓了一跳。
“你要做什么？”
“这是我妈妈从国外寄回来的零食，都是你喜欢的！送给你吃！”
李梨一个经常拿来炫耀的资本，就是她妈。她说她妈是个演员，经常到国外演出，什么欧洲美洲大洋洲，就跟去菜场买菜一样正常。但是这种事情很容易证实，常常有人问她妈妈都拍过什么戏，李梨根本答不上来。大家就知道她在吹牛说谎。但没想到这会李梨真的抱了一大包国外寄的零食来，大家反而又迷惑了。有人悄悄议论，这肯定是李梨自己买的，但是看那零食上乱七八糟的文字，可不就是国外的小玩意么？
全班同学顿时发出一片嘘声。龚昂的脸庞立刻红得像个大苹果，“你还是分给咱们班人吃吧，我不喜欢吃零食。”
“不用不用，”李梨大方地说，“他们有吃的！”
李梨另外从书包里掏出了两包零食分给看热闹的同学。但是同学的零食怎么能跟龚昂的零食比呢？都是一些学校小卖部五毛钱一包的小糖豆而已。
“什么破玩意，谁稀罕啊！”于婷婷把李梨分给她的一包酸梅粉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在这个班上，人人都知道于婷婷暗恋龚昂，不亚于李梨。于婷婷是谁，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富三代。哪像李梨，她说自己家里有佣人，吃饭睡觉都有专人伺候。但却经常被人看到跟着走路颤巍巍的奶奶一起在超市排队买打折鸡蛋，她还批评一个老头插队，跟人家大吵一架。
龚昂大方地把零食都分给前后左右的同学，像分担某种不可言说的难堪。幸好大家都欣然接受。倒是李梨，看着自己的零食被大家分吃，气得牙痒痒的。
要说老天也真是不公平，像龚昂这样的尖子生，竟然没有让他长出一副武大郎的外表，不难看，个子高，皮肤白，就算不是什么美少年，但也是女孩子心目中最佳的白马王子。
李梨缠了他好几个月了，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有时候有点烦，有时候又有点自鸣得意，有人喜欢总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李梨又不难看。
3．
于婷婷的生日聚会定在一个周五的晚上，请了龚昂和一些要好的同学去参加。李梨本来不在邀请之列，但是她怎么能错过这个出风头的机会呢？
李梨晃着猫步去找于婷婷，生日都不请我，太不够意思了。
于婷婷不好意思拒绝，也就同意了。不过那晚李梨出现的时候，于婷婷立刻后悔了。李梨穿了一件低胸的小礼服，外面套了一件蕾丝的坎肩，一双平底的糖果鞋，还拿了一只果冻质感的手袋，她一出现，男生们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被抢了风头的于婷婷气得差点没当场翻脸。
李梨对着在场的男生炫耀自己新做的指甲。有眼尖的女生立刻抓住了李梨的手，“哇，这是什么？！你这个千金大小姐手上怎么能有茧子呢？”
到底是李梨，只不过慌乱了一秒钟就立刻镇定下来。她抽回自己的手，随便做了一个弹钢琴的动作，“你不知道么？钢琴弹得好的人，手上都是有茧子的！”
大家恍然大悟一般“哦”了起来。于婷婷走过来，“是么？刚好我家有一架钢琴，李梨，你不如弹一曲给大家助兴吧！”
李梨的脑袋一下子嗡地炸了，她不由自主看了龚昂一眼，脸刷地白了，结结巴巴地推说没有乐谱弹不了。于婷婷立刻从房间抱了一叠乐谱出来，得意洋洋地望着她。
李梨看样子是逃不过去了，只好说，我今天不想弹。
有人乘机起哄，有人吹口哨嘘她，有人在后面推搡，李梨死死拽着桌角，就是不往钢琴那边碰。就在大家等着看李梨笑话的时候，龚昂站了出来，“算啦，人家不想弹就不想弹嘛，我来给你们弹，不过，你们别嫌弃我没有人家弹得好哦！”
听说龚昂要弹琴，在场所有的人，立刻表示赞成，龚昂弹了一首《致爱丽丝》，最后一个音符敲完的时候，他一抬头，与李梨的目光碰上了，李梨迅速低下头去。
4．
风头正劲的李梨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沉寂了。
李梨的沉寂并没有像她的崛起那样引人注意，好像是突然之间，她不再老是往后排男生堆里扎，也不再动不动就去找龚昂讲题目，耳朵上面亮晶晶的水钻换成了茶叶梗，头发绑成一条马尾辫。当男生们发现很久没有关于李梨的话题时，才猛然醒悟，李梨在文胸外面又穿了一件吊带，很难看出里面的颜色了。还有男生说，有一天晚自习李梨跟一个其他班的男孩子差点打起来，起因是那个男生趁着下楼梯人多摸了她的PP。这丫可真够能装的，若是以前，她一定是粉拳一锤，讨厌！
但李梨的转变并没有为她带来什么好的口碑，女生们似乎更排斥她了。有人说李梨被龚昂无情地拒绝兼羞辱了，有人说不化妆的李梨脸像被砖头拍过，还有人说她可能打过胎。传闻很多，甚至李梨都被班主任请进教务处好几次了，每次放回来脸上都有哭过的痕迹，估计传闻是真的，李梨肯定是求学校不要开除她才哭的，要不然，像她这样的女生，肯定不会为了考试不及格而哭吧。
再后来的李梨，被人忘却了。
还好，高中生涯很快就结束了，毕业典礼之后，李梨突然向大家宣布，她妈妈暑假将回来接她去国外，澳大利亚，签证已经办好了。李梨说这件事的时候，身边围了好几层的人，大家恍然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梨的英文成绩已经名列前茅了。至于她曾经风骚纠缠龚昂的往事，好像也没什么人记得了。
李梨的目光从人堆里抛出去，找到了龚昂，他正在跟几个男同学道别，有人拿了手机在给他们照相，对于女生这边唧唧喳喳的小事，根本没有在意。
龚昂收到李梨的航空包裹是在大一军训之后，一套阿迪的最新款，一看就是专柜的。李梨还在包裹里面放了一封信，只有一句话。
谢谢你。
龚昂知道李梨说的谢谢你是指什么。
5．
李梨的妈妈根本就不是什么演员，而是常年跟那种出国打工的机构出去挣钱，来维持李梨跟奶奶的生活，非常辛苦。李梨那些时髦的衣服都是一个在广州打工的表姐淘汰给她的。
有一阵子班里流行阿迪耐克那种运动装，上体育课的时候，大家都穿，只有李梨一个人没有。大家都笑她，“李梨，你妈妈不是在国外么？让你妈妈给你寄一套最新的阿迪给大家看看啊！”隔天李梨就穿了一套全粉的阿迪，在体育课上向大家炫耀。大家都不相信，她那个款式跟阿迪的新款不一样，但是商标上又明明写着adidas。大家都说是假的，于婷婷站出来，“这个很好辨认，我有个姐姐在阿迪专柜做营业员，一验就知道了。”
李梨红着脸不说话。龚昂也不知道怎么就站出来了。他说那是国外的新款，我姐姐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就是别人从英国带回来的，是限量版呢！
虽然大家不服气，但还是相信了龚昂的话。其实，李梨知道，根本没有什么限量版，那是她花四十块钱从夜市买来的。龚昂显然也说了谎，龚昂竟然为自己说了谎。
如果这不用“喜欢”来解释，那应该算是什么？李梨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相中”龚昂，想要处处引起他注意，让他喜欢她的。只是，李梨后来才知道，那只不过是恻隐，根本不是喜欢。
6．
李梨与龚昂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在于婷婷的生日会后，她在回家的路上堵住了龚昂。李梨问他，我知道你喜欢我，不然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帮我？
龚昂说，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是看你可怜！龚昂毫不留情地当面揭穿她的家庭，她家的收入，她劣质的衣服，她两块钱一支的眉笔，她不学无术喜欢搔首弄姿，她在男生宿舍被叫公共汽车，她背地里被女同学叫骚货……
龚昂说这些的时候，李梨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笑容僵在脸上，她始终挺直了脊梁，咬着嘴唇，没有掉一滴泪。
最后，龚昂说，我真的不喜欢你，放过我吧。
李梨笑得肌肉都痉挛了，但还是坚持着说了最后一个字，好。
李梨从来没有恨过龚昂，也没有恨过任何一个人。在澳大利亚寒冷的季节里，李梨常常想起这些过去的事，想起龚昂。
有时候，那些伤害你的人，恰恰能够让你长大，他们留给你的，其实是一份最好的成人礼。
编辑|德芙
Apple：似乎每个人年少的时候班上都会有一个很像李莉的女生，就好像每个班上都有人绰号叫胖子和猴子一样。他们或活跃或沉默，或张扬或普通，甚至有的招人讨厌，可是他们跟我们一样经历成长。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内心丰富而且善良。而我写这个故事，是想念跟自己一起成长的那些李莉们，你们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