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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年轻时真的给物质欲望折腾够了,以致后来衣食无虞,却还存在一种恐慌心理,好似不把家里的冰箱橱柜塞得满满的,生活就没保障、日子就过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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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曾听一位友人谈及她的祖母,用来挽髻的那几根发夹,一用三十年没换过也没遗失过,对当时什么都求新求变年纪的我,真真是不可思议。那段时间正逢台湾经济大跃进,物资从缺乏到泛滥,物价也飞腾似的翻涨,眼看着一碗阳春面从两块五涨到二十五元,十倍的价差不过在一年内就完成了,卫生纸也贵到快上不起厕所了,幸而薪水也跟着调高,不然民生必需品涨到如此地步是会闹革命的。
年纪十五二十时,我因为失学兼失恋,常一人在台北街头游荡,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欲望像饱涨的帆,口袋里的钱永远跟不上它的速度,年轻的感官是如此强烈,以致永远处在欲求不满的状态中,很是煎熬。那时没快餐店,也没便利超商,我到处找打工机会,也四处碰壁,父母看我如此汲汲营营忙着赚钱,还曾忧虑地问我,是不是在外头欠了什么债,唉!我要如何跟他们说,我只是想买条裙子、买双漂亮鞋子、买管擦了不要老蜕皮的口红(嘴脣倒因此常保鲜红),还有到“老天禄”买卤味时,不要只能买最便宜的鸡肝鸡爪(其实后来发现店里最好吃的就这两样)。
后来真的在外面工作了,一份编《三民主义大辞典》的工作,薪水却少得可怜,房租去掉一半,水电又削去一块肉,剩下的钱正够吃饱,连通勤都得靠单车,有时下班已饥肠辘辘,骑车经过面包店及各种吃食摊子,那香味真是折磨人呀!能做的就是闭气匆匆骑回家,和室友们吃便宜的大锅饭。因此曾有一个晚上,梦见去吃到饱的餐厅,挟了满满一盘美食,正待大快朵颐时却醒了,惹得我没出息的坐在床上抽咽道:“连做梦也吃不到呀!”
也许年轻时真的给物质欲望折腾够了,以致后来衣食无虞,却还存在一种恐慌心理,好似不把家里的冰箱橱柜塞得满满的,生活就没保障、日子就过不下去。而最能平复这病态心理的就是大卖场了,面对满坑满谷的货品,真是感激涕零,尤其住在乡间,进城就更有大肆采购的理由,一辆大推车堆得满满的,仿佛隔天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开打。
当然除了似黑洞的欲望作祟外,资本主义鼓励消费的商业行为也是难辞其咎的。君不见市面上各式促消活动时时都在上演,打折特价、买一送一、集点换赠品、满额送好礼、周年庆特卖……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随时推陈出新的用各种方法要你买,且买越多越好。人很容易在这样的鼓动下,变得盲目而冲动,一不小心就买下一大堆完全不在计划内的东西,尤其以刷卡的方式消费,更是缺乏实质花钱的痛,等账单来了再哀号也没用了,我听过最惨的是一位女性友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购物癖,以致每当刷完卡后都恨不得剁掉自己的手。
店家在陈列商品时,也很是一门学问,摆放的方式对了,再不需要的东西也勾得人非买不可,而我觉得其中佼佼者非屈臣氏莫属,每回踏进店前,都不觉得自己欠缺什么,但逛了一圈后却总是杂七杂八买了一堆,以前去香港就是如此,后来它进驻台湾后依然如此,我唯能抵抗的方法便是过其门而不入,但从此三不五时的就会接到他们传来各种打折特价的短信,谁叫当初贪图会员优惠留下了手机号码。
电视购物频道也是个诱人消费的管道,舌灿莲花的推销员不仅把商品说得天花乱坠,还会故意以限期限量的方式,警告你不即刻下单就失去抢购的机会了,一旁的跑马灯还会打出销售数字,当你眼看着存货一直往下递减,真的会觉得错过这机会,就再也买不到如此完美又如此廉价的东西了。可是当第二天打开同一频道,发现怎的同一件商品死而复生的又再现江湖了呢?还好,我对非实体的购物一向不感兴趣,总要眼见为凭当场银货两讫才心安,如此跟不上时代,或许也躲过了许多花冤枉钱的怄气事,而且自从搬到山上,我已不看电视十多年了。
所以为避免自己欲望不断膨胀最好的方法,或许就是不听不看不逛街,但把自己弄得个耳不聪目不明五体不勤也不是件好事,几年前开始,我试着在出门前先列购物清单,有几次写好却忘记带,回得家来一比对,果真是该买的没买,不该买的却买了一堆。至于看到了喜欢的衣服鞋子,则会要自己冷静,先离开事发现场去别处绕一圈,或回家再想想,毕竟衣橱鞋柜就那么一个,有新的进来势必会挤出个旧的,那些跟过你十年二十年的贴身衣物真舍得割舍吗?所以,家小一点、柜子少一点也是节制物欲的良方。
不过最好的方法还是每每动心要掏钱时,先问问自己眼前这物件是真的需要吗?少了它日子会过不下去吗?遂会发现我们想要的东西真的太多了,真正需要的却少得可以,经这样省思后,购买的欲望便会降低许多。而且不觉得吗?我们早该扭转大量消费以带动经济发展的谬论了,过去的五六十年间,我们所耗费的地球资源是过去几千年人类所使用的总和,且许多的资源也已濒临消耗殆尽的地步了,这不仅令人汗颜,也该有所警惕呀!
当我们自发性的删减所有杂物,让身边存在着多是必需品时,会发现生活顿时简单了许多,人也跟着清爽起来,且惜物的感觉真的很好,会让人心生感激,并对身边的所有一切都深情相待,那如黑洞般的物欲及莫名的恐慌,也随之不药而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