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路边的小树刚刚吐出嫩芽,在我每天上下班路经的街边,便会有一对小夫妻支起一个打被套的摊子,一直到雪花飘零时,才不见了他们的身影。他们的出现为小城增添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小城人好奇,路过那儿会停下脚步,看小夫妻怎样把又零散、又硬实的被套变的又整齐、又蓬松。其实那打被套的工具也简单,一架脚踏式机器,一个可以调节长宽的木框,可做起活来就不那么简单了。妻子根据被子的大小调节好木框的尺寸,木框周围插满了竹筷子,把线穿在一个竹棍子上,然后在插满筷子的木框上来回穿来穿去,横向竖向斜向各一遍,最后形成一个网。这道工序繁琐,需要时间也长。妻子打网线的时候丈夫则把客户拿来的被套撕成一条一条的,脚踏机器的同时把撕成条的被套送进机器。这道工序很呛,丈夫要带上口罩,即使这样,头上、身上还是落满了灰尘。妻子把机器出来的均匀的棉花铺在打好的网线上面,再在上面打上网线,最后用线勾边、拿一个锅盖样的东西压一压,就这样一床被套打好了。这小夫妻也是妙人一对。晌午的时候,丈夫提只塑料桶到附近的单位接一桶水,倒入脸盆一些洗脸。妻子在丈夫提水的时候便在周围拣一些树枝,然后用三块砖支起一个简易锅灶便开始做饭,一天三顿饭就是这样做成的。到了晚上,他们便把顾客没拿走的被套排起,地上铺一塑料布,用另一块较大的塑料布搭一个棚子,就这样临时“卧室”便成了。小城人富有同情心,体谅他们背井离乡、漂泊在外的不易,到也没见过有人找他们的麻烦。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很少有人问他们是那里人,只是从生硬的普通话判断他们来自南方。“四”和“十”发音分不清,有人问打一床被套多少钱啊?本来是十元钱,别人会听成四元,这时候那妻子会伸出两个手掌,用肢体语言告诉你。小城人也是要还价的,那妻子便微笑摇头,再还,还是微笑摇头,不过那活儿做的没得说,被套铺的匀匀称称,网线打的密密实实。尽管觉的贵了一些,可主妇们还是拿被套来让他们打。午饭后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休息时间,两人背靠背坐在垫子上,妻子闭目养神,丈夫拿一本杂志随便的看。或是也闭目听着收音机。这个时候路过那儿你会看到在他们脸上洋溢的满是安宁、平静,甚至还有几分幸福,全看不到生活的艰难与辛苦的痕迹。每每脑海中浮现他们那种神态,我便会生出许多感慨。一日中午下班路过那儿,难得见他们早早地收了工,令我惊讶的是小夫妻两面对面坐在砖头上(从没见过他们坐在顾客的被套上),中间放着一个不大的生日蛋糕,不用说也知道是他们俩有一个人在过生日,那时我不仅是感慨而且是感动了。也见过别人过生日,高级酒店、推杯换盏、五光十色,丈夫或妻子还会收到对方厚重的礼物,无疑他们是幸福的,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在这样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条件下还能捕捉一份浪漫,从表面粗糙的生活中体味其中的细腻,感受生活的美好,不能不让人感动。每天总见他们很忙碌,极少有闲下来的时候,想来是生意不错。忽一日,就见那打被套的机子下面多了一个嘟嘟响的电机,这样就不用脚踏了,省力了不少,也快了不少。那以后丈夫有时间就会帮妻子打网线。有一年,天暖了,不见他们来,天热了,也不见他们来,天又冷了,还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我无端地生出几分惦念,莫非这小夫妻出了什么事?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才看到他们,只是一边多了一辆儿童车,车里有一个婴儿。哦,原来小夫妻做了父母。从那以后,白天他们干活的时候,孩子就静静的躺在婴儿车里,孩子好像懂的父母的辛苦,很少哭闹,只是他们晚上不再临街而住,可能是在附近的村子租了房子吧。今年,小城的冬天虽然不算冷,可前些日子也下了一场小雪,人们穿起了羽绒服。就在昨天我路过那儿,见小夫妻还在忙碌。这么多年几乎每天看到他们,我在心里已经把他们当成了邻居。也许是同为草根惺惺相惜吧,盼他们早早回家,天气冷了,又希望他们趁着这个季节多挣些钱,可能,家里有年迈体弱的父母,有需要花钱的孩子,还有,希望他们年轻时赚得一些钱,以后或开一个门市,或做一个其他的什么生意,不要这样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