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到K市,我就决定给那个名叫小雨的女孩打电话。十分钟前,我才给好友萧丁打过手机。他以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告诉我,今晚他没空,让我自己找个落脚之所。我正想操一句,那边咔的一声挂了机。 没办法,我只能给小雨打电话。在K市我认识两个人,一个是萧丁,另一个就是小雨。我在路边的商店买了一包红塔山香烟,点燃了其中的一只,夹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间,拨通了她的座机。小雨总共给了我两个联系方式,一个座机,一个手机。我先拨的是手机,没通。 接电话的是另一个女孩,不是小雨,我听出来的。所以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找小雨。接电话的女孩说小雨不在。我就说,今晚我必须得找到小雨,找不到小雨我就不是人。 约莫半小时后,我在火车站外面的广场见到了久违的小雨。她套了一件纯黑色的风衣,里面着高领红色毛衣。看到她手里撑着的雨伞,我才突然意识到——下雨了。 是这场雨把我下到了K市,我对小雨说这话的时候。她把手里的雨伞递给了我。向我这边靠了靠。 鬼才信,小雨不以为然。 我于是对小雨说: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推理。没听说过推理这事儿? 小雨抬头,睁大梦幻一般迷离的眼眸,盯着我。大概七秒钟,才说:愿闻其详。 简言之,譬如说苏格拉底死了,所有的猫也死了,苏格拉底就是所有的猫。以此类推,一场雨在K市不期而至,我也在K市不期而至。所以我就是一场雨。我说。 小雨于是用一种仿佛看到我鼻子上长出了一块仙人掌般的眼神凝视着我,不住地摇头,说,陆牧啊陆牧,我看你是压根儿没救了。 屈指细数,我和小雨相识已有三年。三年前的某一天,萧丁把我拉到学校附近的酒吧。我这人,平素寡言少语。在如此嘈杂的所在就更是没有出场的余地。我呆在一个角落里自饮自娱。萧丁不时回来和我喝两杯。我基本插不上嘴,只能喟叹一声,听凭他对某个或某某个女孩评头评足。大约半个小时后,一个醉醺醺的女孩就毫无征兆地倒在了我的怀里。在第二天早晨这个女孩酒醒以后,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小雨。 三年以来甚或三年以后,小雨都一直——或者都将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她固执己见地认定,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她——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被一个叫陆牧的家伙哄上了床。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敢用左手按着圣经发誓,我压根儿就没碰过她。可没用,小雨不信。我费尽唇舌,一次又一次地向她叙述事件的经过。后来小雨不耐烦了,就反问我:我当时真跟你说过这句话?真跟你说叫你带我去开房?我说是啊是啊。小雨就生气了,接着就哭了。我一看不对劲。马上改口说,事实上不是这样,事实上是另一个样。 二 下火车的时候我就感到饥肠辘辘。小雨问我吃没吃晚饭,我建议去吃火锅。小雨带我走街穿巷,找了一家川味火锅店。她坚持要喝白酒。到上酒后,她敬了我一杯,声明是为我接风洗尘。小雨的酒量出奇的好,几杯酒下肚,居然面不改色。 “来干嘛,你?”酒至半酣,小雨问。她抽出了两只香烟。递给我一只。 “小丁叫我来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萧丁?鬼才信。是为了我吧。”小雨这孩子就是这样,随时都能让人大吃一惊。 “不信拉倒。”我说。 她点燃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朝我脸上喷了一个烟圈。 “我敢发誓,你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把我弄上床。” “你就这么自信?你究竟哪点好,我干嘛整天想着把你弄上床?” “我就是知道,三年前你就这样想了,对不?天知道那天晚上你对我干了些什么。”小雨撇了撇嘴,扭头看着我,一副抱定要跟我耗到底的样子。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闷声喝酒。 借着喝酒的当儿,我开始细细打量阔别一年的小雨。两三年前,小雨很受人仰慕,人漂亮不说,还考上名牌大学。那时侯她极有奔头。哪儿都有她的影子。就连我跟着她也沾光不少。可是现在她的样子有些糟。不久前她发短信告诉我说她想自杀。后来又说生命毫无意义,生命是一种邪恶。我知道这句话,是叔本华说的。我大骂叔本华。小雨就说你这人烦不烦,叔本华招谁惹谁了?我们聊得不欢而散。结果深夜一点钟她又发短信过来说感到很寂寞,很孤独。我说那好,咱们聊金鱼。她说讨厌金鱼。她建议谈谈性。我困顿不堪,敷衍着说,那好啊,你先谈。她就问我最近有没有跟女孩上过床,我当然说没有。她又问我是不是感觉很想要,还问我想自慰不。我想小雨你他妈也真够折腾人的。深更半夜跟我谈自慰。还让我明天上课不? 老实说,我并非一点都不想把小雨弄上床。三年前我就想那样干。可当时她醉得一塌糊涂。还吐了我一身。最要命的是她像水蛇一般缠着我时,嘴里喃喃自语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他的新加坡情人的名字。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不跟她说男欢女爱的那档子事儿。我感觉她不可能了解我,说也等于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