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圣诞节的前一天上午,时针正指着十点,一架名叫”洛克希德”号的中型空中客车载着九十名旅客和机组人员从秘鲁首都利马的机场起飞,前往秘鲁北部重镇帕拉第。虽然只有一小时的飞行航程,但要穿过险峻的安第斯山,那里气候瞬息多变,被认为是最崎岖的空中航线。
右侧第二排座位上坐着个姑娘,叫朱利安妮·凯波克,是秘鲁一所大学的学生。她和母亲玛丽一起回帕拉第过圣诞节,便搭上了这次航班。
飞机渐渐地升高,下面林立的高楼像堆砌的积木越变越小。块状的田野、蜿蜒的河流和突起的山峰疾速后退。飞机很快穿入云层,地面的景色当即被滚滚的云海所替代,上面蔚蓝的天空中阳光灿烂。半小时后,飞机越过气势雄伟、冰封雪盖的安第斯山顶峰。这时,喇叭里传来空中小姐亲切而柔和的声音:”乘客们,你们好!现在飞机已进入高空雷暴区,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不一会,舷窗外开始变得灰蒙一片。一股汹涌的气流呼啸而至,机身顿时剧烈地摇晃起来,行李架上的手提包纷纷落下。乘客们拼命地抓紧自己的安全带,惊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整个机舱乱作一团。几乎同时,一道闪电从云层间划过,机舱内当即透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接着雷声隆隆,犹如山崩地裂一般。暴雨”哗哗”而至,”咚咚”地敲打着舱顶的铝皮,飞机晃动得更加厉害。乘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恶劣气候惊呆了,有的用手遮住脸,有的瞪大双眼不知所措,还有的惊恐万状,不时发出一声声梦魇般的尖叫。突然,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接着一声巨响,机舱立即裂开个大洞。这时,朱丽安妮感到自己正在急速地下降,呼呼风声从耳边掠过,脸也被空气摩擦得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朱利安妮终于醒来,耳边仍旧是呼啸的风声,倾盆大雨打在身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上面是丛林间层叠如云的枝叶,下面则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在她的头顶上,许多断裂的枝杈悬挂在半空。看看身上,粉红色的衣裙被撕成一条条,鞋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脚上流着血,身上许多部位被严重擦伤,火辣辣的,锁骨更是裂开似的疼痛难忍。她感到一阵晕眩,又闭上了眼睛。
当朱利安妮再次醒来的时候,风暴已经平息,热带雨林又迎来了一个晴朗的早晨。她支撑着想爬起来,浑身却像散架似的疼。她憋足劲抓住一旁的树枝,终于站起来。在离她约二十来米的一处空地上是失事的飞机残骸,里面还散发着浓烈的焦糊味,机舱里的人被烧得面目全非。飞机周围横七竖八躺着许多遇难者的尸体,他们大都是从裂开的机舱缝里被甩出来掉在地上摔死的。她坠落的地方刚好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才幸免于难。这里到处是毒蛇、鳄鱼和狮子,还有比美洲豹还厉害的毒蜘蛛……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恐惧袭上来,她的心颤栗着,眼眶内顿时噙满了泪花。
朱利安妮的父亲汉斯·凯波克博士和母亲玛丽博士都是植物学专家,她从小和父母一起住在热带雨林内的研究站里,对森林的一切并不陌生。她非常清楚,这里危险四伏,环境恶劣,唯一的希望是凭借胆量和毅力从这里走出去,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动身前,她做了相应的准备。旅途中食物是绝对不能缺少的,她艰难地爬上飞机残骸,里面的尸体被烧焦,母亲玛丽的遗体已无法辨认。她从横七竖八的尸体旁跨进去,在行李架的一只提包内总算找到一块圣诞节蛋糕和几袋饼干。
雨林内地势坎坷,到处是野草、紫藤和灌木丛,根本无路可行。她不得不拨开浓密的野草和藤葛,像狗一样钻了过去。尖利的芒刺和棘藜撕破了她的衣裙,划伤了她的脸、胳膊和腿,她也懒得理会。她好不容易钻出灌木丛,走了不一会便累得直喘气,双腿就像绑着铅一样,不得不在一处草丛中歇会儿。她刚一躺下,便疲惫得呼呼地睡去。朦胧中,她突然发现山脚下有条公路,于是赶紧跳了下去。正在这时,只听一阵轰鸣声,转眼一辆越野车驶过来在她面前停住。车上下来个人,正是父亲汉斯·凯波克。连日来的辛酸苦辣齐涌心头,她一声”爸爸”,便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突然她感到腿上一阵冰凉,原来正站在水里。她抬头一看,父亲不见了,越野车和公路都不见了。一个恍惚醒来,却是个梦,而腿上冰凉的感觉一点也没有消去。她朝下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只见一条黑黄色的树蟒盘在她的腿上,血红的信子抖动着,虎视眈眈正用一双绿豆似的小眼睛注视着她。她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但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她知道,动物一般对剧烈运动的物体最敏感,如果将树蟒激怒而被它缠上,后果将不堪设想。没多久,树蟒总算从她腿上慢慢地退下,悄然离去。
为了防备猛兽的袭击,晚上朱利安妮常常爬到高高的树顶,用布条将自己牢牢地绑在树上。尽管如此,她也不敢让自己睡得太死。因为她还得提防那些会爬树的蛇虫猛兽。她在山林里转悠了好些天,携带的食品越来越少。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她还是为自己限制了进食的定量,只有在遇上有野果的时候她才肯敞开肚皮饱餐一顿。而山林里不是到处都有野果,因此她走运的时候并不多。
一天,朱利安妮在山林里发现一棵芒果树,黄灿灿的果实充满了诱惑力。她好不容易爬到树上,还没够到果实,树枝忽然”嚓”的一声断裂,她从几米高的树上跌了下来,当即昏了过去。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围满了一大群猴子。她惊坐起来,抓起一旁的树棍,猴群见状纷纷跳到树上。看看身后,连仅存的一点饼干也被猴子抢去,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正思量如何向猴子讨还饼干,突然发现有架直升机在空中盘旋。朱利安妮欣喜若狂,挥动手臂拼命地叫喊起来。这的确是一架搜寻空难者的飞机。由于草深林密,飞行员根本无法看清下面的情形,也无法听到朱利安妮的叫喊声。她伤心不已,朝着飞机离去的方向泪流满面。但是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她深信自己只要坚定不移地作出不懈的努力,就一定能突破绿色监狱的禁锢,走出死亡线。
朱利安妮翻过一座山包来到一处沼泽边,见一旁的草丛间有座水池。她干渴难禁,忙走了过去。刚刚靠近水池,她不觉倒抽了口凉气。只见草丛内隐藏着一颗狰狞的大脑袋,原来是条大鳄鱼!她不得不打消饮水的念头,赶紧离开那里。没走多远,衣服突然被什么挂住。她扭头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只见一株藤状植物勾住了她的衣服并很快从破洞处缠了几个来回。这不是日轮花吗?记得小时候妈妈玛丽曾给她看过许多关于植物中奇花异草的画册,上面便有日轮花。日轮花生长在气候炎热的沼泽地带,花丛中常常隐藏着一种黑色和黄色的花蜘蛛,人畜如果不小心闯进日轮花丛,日轮花便用它柔软而坚韧的枝蔓将人畜缠住,藏在日轮花里的毒蜘蛛便倾巢出动,爬到猎物身上一阵蛮啃乱咬。毒蜘蛛的唾液内含有一种高浓度的生物碱,可使猎物在很短的时间内麻木呈休克状态。毒蜘蛛饱餐一顿后,再用它们的粪便供日轮花生长。它们狼狈为奸,凶残无比,连山林之王的美洲豹和狮子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同时,她还看见几处日轮花的花丛下残存着一些动物的残骨。不用说,定是那些不谙事故的小兽们被猛兽追得走投无路而误闯禁区的。它们用生命作代价,给后来者作出警示……可怕的原始丛林内实在是危险四伏、险象丛生,使人防不胜防!她赶紧将布条扯断,只见花丛下面的毒蜘蛛正蠢蠢欲动,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退回来。
朱利安妮来到一处谷口,突然发现前面有条小溪。清澄的小溪从谷缝里流出,为她带来甘甜,也带来希望。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小溪,把脸埋进溪水里,就像投进母亲的怀抱一样拼命地吮吸起来。溪流不仅使她摆脱干渴的困扰,而且成为她旅程中的伴侣和向导。她深信通过这条生命线,就可走到它汇入大河的地方,就可走出丛林,回到亲人的怀抱。弯弯曲曲的小溪时而绕过丛林和峡谷,时而穿越沼泽和泥潭。无论前进的道路多么艰险、曲折、坎坷,她都以惊人的毅力顽强地坚持着。小溪成为她前进的座标和战胜困难的希望。她心里明白,一旦离开小溪,她将迷失方向,就会永远葬身在迷宫般的热带雨林里。
她走啊走啊,忘记了时间的早晚。经过长途跋涉,她的衣服早撕成碎片,火辣辣的太阳将她赤裸的身体烤得一片焦糊,酷热的暑气使她头昏眼花。还有数不清的苍蝇、蚊子和山蚂蝗无时无刻不在困挠着她,但她极力忍受着。
不知走了多少天,小溪终于将朱利安妮带到一条宽阔的河边,这便是希伯牙河的主流,河面波涛汹涌,浪潮翻滚。她正朝着河面出神,突然远处尘土飞扬。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几只狮子在宽阔的河滩上追逐猎物。狮子发现她,咆哮着扑了过来。她吓得魂不附体,沿着河岸拼命地奔跑。狮子越追越近,她甚至还听到狮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她知道狮子很快就会追上她了,于是扑通一声跳进波涛汹涌的希伯牙河。狮子呆呆地蹲在河岸边,充满了失望。朱利安妮拼命地游向河心,不一会,肿胀的手臂就疼得无法抬起,她只能随波逐流。汹涌的波涛扑面而来,她感到力不从心,呛了几口水,便昏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处沙滩上。她想站起来,浑身却瘫软无力。她不得不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往前爬,手指被沙子磨破,每前进一步都疼得钻心,但她没有停下来。她深信只要沿着河滩爬下去,就一定能爬出死亡线,爬到有人居住的地方。
太阳跃过头顶,很快又西斜了。朱利安妮不知爬了多远,也不知爬了多久。当她爬到河岸一道拐弯处时,忽然发现前边停靠着一条小船。岸边有条小路,一直通往森林。终于到达有人类居住的地方!她欣喜若狂,拼命地朝小船爬去。她好不容易爬到小船边,扶着小船想站起来,双脚却不听使唤。这时,辘辘饥肠再次向她疲惫的大脑发出饥饿的信号。她双手抓住船帮子,好不容易才够着船沿,想找点吃的东西。然而,舱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朱利安妮大失所望,不由重新躺在沙滩上,望着蔚蓝的天空发出轻轻的叹息。突然,她发现船底栖息着一群河螺,忙取过来用鹅卵石砸开,取出里面的肉放进嘴里。吃下几颗生螺肉,她感到有了些精神。她喘息了一阵,挣扎着站起来,顺着小路摇摇晃晃地走进去。小路将她带到林内的一座小木房前。她叩了叩门,轻轻地问道:”屋里有人吗?”
见里面没有反应,她于是用力将门推开走了进去。屋里放着一只摩托艇和用塑料包着的一桶汽油,却没有人。夜幕迅速降临,还不见有人来,朱利安妮不得不用木棍顶住门,用塑料袋将身体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个头,在地板上睡了。这是飞机失事以来她不受任何干扰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早晨,朱利安妮顺着小路回到河边,还不见有人来,她于是靠在船边休息了一会。突然听见有响动,她不由警觉地站起来,抬头一看,只见三个猎人模样的小伙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道:”喂,你是谁?”
这是朱利安妮几十天来第一次听到人的声音,激动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喃喃地道:”上帝啊,我得救了……”便倒在年轻猎人的怀里昏了过去。
其实,这个上帝不是别人,正是朱利安妮自己。飞机失事后,她以惊人的胆识和毅力,克服重重艰难险阻,终于冲出亚马孙河流域的热带雨林,活着回到父亲汉斯·凯波克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