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鬼魅覆盖了一切。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把她惊醒。披衣开门,是班上一名学生,他痛苦难言的表情让她明白了一切。她不再犹豫,回身拿起手电筒,边穿衣边往外走。
学校离医院只有二百多米,可小镇的街道并没有路灯。这个时间人们都沉睡着,间或一只野猫或者老鼠窜过。六年来,她已习惯于这条坑洼的路,习惯了夜的黑,习惯了秋风夏雨。
医院一片寂静,只有走廊的灯光半睡半醒。她径直到医生值班室前,犹豫了一下,就“咚、咚、咚”敲响了房门。
灯亮,穿衣,下地,开门。见到是她,点了点头。她微笑了一下。医生给学生一一检查,只几分钟,就开好了药方。
她拿起药方,领着学生到药房取药。
药房漆黑一片。取药的窗口用窗帘挡着。她安顿学生坐在药房门口的椅子上,打个手势让他不要乱动。然后在取药窗口处轻轻敲了三下。
两分钟过去,里面毫无动静,她又敲了三下。
“咚……”在她第四次敲窗时,“知道了!”药房内有了声音。
药房的灯亮了。里面响了好几下。一会儿,一个人走到窗口,窗帘拉开了。她急忙把药方递进去。灯光下,那穿着睡衣的药剂师有着一张秀气的脸。
趁着药剂师抓药的空儿,她转身在窗台上拿了两个一次性水杯,到一米开外的取水处取了杯热开水,边往回走边把热开水在两个杯子中倒来倒去。
在她还没走到药房时,窗口已经关上了。学生迫不及待地从药袋取出药,一一摊开,想全部放在掌心。她走过去把水递给学生,却从学生手中拿过所有的药品,走到路灯下,逐一细看着什么。忽然,她的脸上一惊。尽管在灯光下,可学生还是看得很清楚。只见她快步走回取药窗口,急促地敲起了窗。
“什么事?”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外面一片沉默。
两分钟过去,灯没亮。
她又敲了三下,走廊有了回声。
“到底什么事?”声音带着怒气。灯依旧没亮。
她又敲了三下,走廊的回声有点悠远。
灯终于亮了。“你哑巴呀!”伴随着声音,窗口那张秀气的脸黑黑的。
她忙把两小片胶囊递上去,那张黑脸白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抢过两小片胶囊,看了看,然后快速走到灯光下,揉了揉那惺忪的眼睛,再看,最后走到药台处,另取出一盒胶囊,取出一整片。走过来把药递给她:“也不知道是谁把药放错了!”
她还没愣过神,药房内的灯又黑了。
她再次走到灯光下,仔细把药看了两遍,然后才微笑着把药递到学生手掌心。
吃完药,学生打手语问她:“你认识很多药吗?你怎么知道他给错药?”
她摇了摇头,然后打手语告诉学生:我不认识很多药,但在吃药时我会多加小心。
学生迷惑地看着她。看着学生不解的眼神,她用手语给学生“讲”了个故事:
十年前的一个深夜,一个学生高烧不退,当老师把这个学生带到医院时,学生已经开始抽筋。疲倦的药师给这个学生拿错了注射液,疏忽的护士没细看就给学生注射了下去。等第二天从打点滴中醒来时,这个学生就永远失去了声音的世界。
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这个学生的一生,品学兼优的她被迫放弃读自己理想中的大学,而是选择了学哑语专业,当了一名哑语教师。
六年过去,这个教师每次深夜送学生去医院,她都会认真检查药品,看看每种药品是否同样,有无过期等。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不会让她那些不幸的学生再受到任何伤害。
“说”完,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学生忘记了疼痛,走过来紧紧拥住了她。学生知道,这个遭遇不幸的人就是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手语老师。
又一个六年过去,现在我已身为人师。每次深夜带学生去医院,我都会在学生吃药前认真检查药品。因为六年前的那个学生就是我。遇到有疑问的学生,我也会用手语跟她讲一个故事,一个聋哑老师怎样在午夜为她的聋哑学生“守候”的故事。
学生的眼神告诉我,在将来的午夜,会有更多的老师为她的学生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