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我读初三,学校重新分配了班级,他和我是同桌。
我是见过他的,他家在我家前面一点。准确地说,他家住在那片准备拆除但是又因为这样或者那样闹不清的原因而搁浅的筒子楼里。经常看到他,提着一个有些发黄的塑料壶去前面不远的那个商铺买散装的白酒,沿着破旧的墙角慢吞吞地走着。剪得短短的平头,没什么表情的脸,唯一醒目的是那两片瘦瘦的肩胛,凸起来,紧贴着T恤。
现在他却坐在我旁边,隔着半个肩膀。如果稍微侧过脸,他就会出现在我的视线余光里。而且,我甚至能感受到从他那边传过来的微热的温度。他总是低着头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上写些什么,给全世界留下一个心无旁骛的侧影。
他叫宁默。
唯一能让人注意到他的是考试之后张贴在教室后面黑板上的成绩表。宁默的名字每次都出现在最上面的位置,是需要以抬头仰望的姿势才看得到的排名。
初三的时候已经开始感觉到学业的压力。当时每次作文考试之后的那两天都是我最期待的。因为老师会把写得好的作文在班上朗读。
一次老师规定我们写一篇以“梦想”为题的作文。我和宁默的作文被当做范文在课堂上念读。微微转过脸看见他垂着眼睛,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地坐在那里。漫进来的光线让他的发色变成浅色的棕,侧脸的轮廓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些柔软。只是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某日一节无聊的自习课上,我从一堆厚厚的教材里抽出藏匿在其中的小说搁放在腿上偷偷摸摸地看了起来。忽然感觉旁边有人碰了碰我的手肘,动作很轻,彼时我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潜意识里知道是宁默在暗示我老师来了。可是我却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不敢抬起头,拿书的左手僵持着,整个人一下子麻木了起来。几秒钟的时间或者更短一点,腿上的书被另一只手拿了过去,迅速塞进了课桌抽屉。
“刚才谢谢你哦,不然我就惨了。”等老师走远后,我松了一口气。
“啊……没什么的。”他稍微耸了耸肩膀,笑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不算好看,没有什么完美的弧度,但很干净。
我想,我和宁默已经是朋友了。
2
我们回家所走的路线基本是一样的,所以放学后很自然地走在一起。放学的路上我们交谈着感兴趣的一切。大多时间都是我在说,但从宁默的表情里,我知道他在倾听我。我想不管今后的人生如何,只要有宁默在我身边我便可以安之若素地对待任何事情。虽然对于那时年少的我来说,把这种感情称为恋爱也许有些夸张,但是我能够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喜欢宁默的心情。
转眼初三走过了大半,已经是初夏的时候了。下午第四节课与晚自习之间的空当,天气还算好。整理书本的时候又看到天台上的那一抹身影。如果不是刮风下雨的天气,每天这个时候几乎都能看见宁默待在那个废弃的天台上。
那里有些什么,他的目光又看向哪里呢?不断沸腾的好奇从心底喷涌出来。
我抚了抚裙角,轻轻整理了一下校服的衣摆,深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无意上来的哦。”心里提醒着自己。然后推开门向天台走去。果然,宁默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童谣?是你啊。”
“是呀,你也在。”尽管心跳不止,我仍然装出巧遇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向宁默走过去。
“宁默同学准备考哪所高中呢?”
“嗯……H高。”
“啊!好厉害。首屈一指的高中哟。”
“呵呵,那么,童谣你呢?”
“啊,我吗?”我的心扑腾扑腾直跳,像是在说一件羞于叙述的事情,“我也……想考H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