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捅父亲的后背,父亲极不情愿地上了台。他一贯不爱说话,支吾了半天时间,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脸倒是像喝醉了酒一般。下面一阵哄笑,我怒火中烧,老师说时间到了,下课。
这是我第一次向父亲开火,毫不留情地开火。我说给你个机会你却把握不好,往后我在班里怎么做人?本来是件光荣的事情,让你谈一下教育我的心得,你可以往你的脸上贴金,可你却一句话不说,我的脸丢尽了。
母亲告诉我,父亲哭了一夜,像个小孩似的,母亲宽慰了半天仍然没有效果。
我有心去劝他,但觉得我们之间代沟始终存在,便一门心思地玩耍。因为现在我占了上风,父亲再也不敢以凌厉的姿态对我了。我放纵自己在田野上,与小朋友尽情地享受春日风光,直至回家时,才看到一个矮小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最深处。
自从那天起,晚上回家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问母亲时,母亲说父亲晚上打工去了,你注意点自己的学习。
我的压力从有变无,这样的恶果是每月的例试上,我得了倒数第一名。
5个月后的一天,我突然见到了父亲,容光焕发,衣着体面,像个教授一样,他远远地与我打招呼,让我拿出最近的学习成绩汇报,我不以为然,因为父亲的能力无法超越我的学业范畴,他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可几日不见,父亲竟然侃侃而谈,他指出我题目中的毛病,让我大惊失色,遇到邻居们路过,他则十分体面地招手向他们打招呼,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父亲主动请缨参加我的家长会,大家都认识这个上次出丑的男人。但父亲演讲时,一反上次的窘态,满腹经纶,将教育孩子的心得谈得淋漓尽致,老师带头鼓掌,示意大家应该学习这样的好父亲。
父亲加强了对我的监督力度,我必须每天准时回家,接受加强式的教育。他说会让我变成一个地道的本科生。
他的高压政策终于有一日使我暴躁起来,父亲抬手打了我,清脆且悠扬,一张张纸条从父亲的怀中掉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字体,不知道写些什么。
母亲从里屋跑了出来,搀住父亲坐在椅子上,巴掌抡起来,将我的思绪变成了万朵桃花开。
父亲为了我的学业,偷偷上了夜大,并且每天去请教附近的老师如何教育我。他强迫自己改变不爱说话的性格,每天晚上对着镜子说话,实在无话可说时,便找图书学习,为了有备无患,为了在老师和别的家长面前维护我的尊严,他准备得十分充分,怕忘却,将写好的纸条塞满了口袋……
我忽然想到了西方社会流传的一则故事:猫头鹰一向以强硬的作风飞行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里,但突然间受到了核辐射,它改变了性格,变得懦弱怕事,几只路过的小麻雀发现了它,便开始欺凌它,直至它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父亲像极了那只可怜的猫头鹰,由于我的自私与武断,不经意间打开了一个叫爱的核辐射站,父亲受了伤害与辐射,从此将自己的沉默压抑在心里,将自己演绎了半辈子的性格搁置在箱子深处。
父亲送给我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连自己性格都能改变的人,还有什么困难无法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