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那年的冬天,我在身上带了把刀子。我想:谁再胆敢动我一指头,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刀子硬硬地掖在我的腰里,它使我的腰板挺得很直。我冷冷地睥睨着出现在我面前的每一个人,用眼睛对他们说:不怕死的,来吧!
很快,有人隔着窗玻璃远远地喊我,说校长有请。我隔着衣服把腰里的刀子摁了摁,然后踢开教室的门,去了。
校长的办公室里很暖,炉火很旺。我瞄着桌上的电话机,想着在动手之前,得把电话线割断。校长在研墨,一下一下。我不知他想干什么,我的手怕冷,放在腰里。
“听说,你会写一手很漂亮的毛笔字?”校长慢慢研墨,慢慢地说。
我不回答,我还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眼看着校长,耳朵听着窗外。窗外没有人来,只有想象中扑簌扑簌雪花落地的声音。我想着吐在雪地中的血水,像璀璨的梅花。
“你为什么要带刀子?”校长问。“老师常打我。同学们也打我,我告到老师那儿他不管,还说我这样的学生就要揍。”我说着就流下了泪水。
“来,把你所痛恨的人,写在纸上。”校长递过一支小狼毫笔,微笑着瞧我。
我不动。我不知校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看他一头花白的头发,想我15岁的身躯可以把他掀倒。炉里煤块砰一声响,吓了我一大跳。校长又笑了。我很生气,我想:我会怕你不成?写就写!我在一张张纸上飞快地写下所有我痛恨的人。我想一个一个把他们杀了!
校长朝我的字点头说:“好字!”又看着我说,“放学后,你去我家。”
一株腊梅在墙角瘦瘦地绽放,一庭暗香。我吸吸鼻子,惊讶地发现我写的仇人的名字,全都被粘贴在一根根圆木上。校长递给我一把利斧。说:“砍吧!”庭院中只有我一个人,漫天的雪花中,我嘶喊着,把我满腔的仇恨一斧又一斧飞快地劈下去。我劈得满脸是汗,满脸是泪……
雪花静静地看我,腊梅静静地看我,院外,校长亦在静静地看我……
在这个暗香隐隐的小庭院里,我劈了一冬天的木柴。到最后,木柴都变成了筷子。神清气爽的我捧着筷子大笑,校长也捧着筷子大笑。
第二年的初夏,我顺利地毕业并同时考上了地区的卫校。我很高兴。
离校的那一天,我到校长那里去。我取出刀子,精心削了一个苹果,然后连同刀子一起送给校长。在暖暖的微笑里,我朝头发花白的老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