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间,唐州城有个叫李家轩的人,父亲常年在外经商,收入丰厚,家中十分富裕。李家轩自幼读书用功,18岁便中了秀才。因此自视甚高,想那将来中科及第、做官为宦应是意料中的事了。
这日,李父从外边归来,喜滋滋地对李家轩说:“儿子,你年龄也不小了,为父在外边为你寻了一门亲事。”
男大当婚,这是人伦常理。李家轩就说:“听凭父亲安排,我家择日迎娶就是了。”
李父摇摇头说:“迎娶的日子还早着哩,起码要等到15年以后。”
李家轩一怔:“这话从何说起?”
李父满眼含泪:“只为感恩戴德!”
原来,李父这次外出贸易,一日行至邻县的黄土岗下,坐在草丛中歇息,冷不防被蛇咬伤了脚脖子。那蛇的毒性好大,脚脖子立马肿胀乌黑。不能站立行走。李父忍痛呼救,岗下一个正在浇地的菜农闻声飞奔而来,不由分说脱去李父的鞋子,抱起臭脚对着伤口吸将起来。菜农猛吸一阵,吐出几口污血;然后又找来几片草叶,嚼碎敷在伤口上轻轻按摩。折腾了好大一阵子,李父腿上的肿消了,疼止了,菜农却出了一头大汗,累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李父死里逃生,自是感激不尽,口称恩人,倒头便拜。菜农却是个施恩不图报的人,扶起李父,说:“不必言谢,谁能见死不救呢?”
李父伤口未愈,行走不便,被菜农扶到家里将养。虽说菜农厚道,但救命之恩李父当然要报。可菜农经营10亩菜园,吃穿用度一概不愁,并不需要钱财帮扶。菜农唯一的憾事,是膝下只有一个2岁的女儿,老夫妻都已50出头,再想生个儿子是不可能了,因此总为香火之事犯愁。李父听了也跟着犯愁,如何才能急人之难,以报大恩呢?愁了两日,李父到底有了主意。自己不是有个儿子李家轩吗?如果两家结为秦晋之好,让家轩对菜农尽半子之责,不是把自己与菜农的憾事都消除了吗?李父伤好以后,就向菜农说明心事,并正式向菜农求婚。菜农见李父一片诚意,也就答应了。两个人约定,15年后,李家轩前来迎娶菜农之女。李家轩听后,不由急得跳脚:“父亲误我!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家虽不是富甲一方,却也算是家道小康;而对方不过区区一个菜农!以我的学识,将来出将入相也未可知,虽然不敢奢望娶皇帝的女儿做驸马郎,可总要与高官做亲才好。可那小妮子不过是菜农的女儿!还有,我年已18,正是婚娶的年龄,而那小妮子才2岁,你叫我怎样答应这门亲事!”李父也动了气:“知恩不报,你叫我怎样为人!我若做了负义之人,你又怎样为人!婚事就这样定了,你就耐心等待吧!”
那时婚姻凭的是父母之命,何况李家轩要飞黄腾达,也离不开父亲财力的支持,因此,李家轩虽然十二分的不情愿,也只好点头认可了这门亲事。
但是,李家轩明里答应了父亲,暗地里却是坚决要毁掉这门亲事。如何毁掉?只有快刀斩乱麻才好。不然的话,等那菜农之女长大成人,事情就不好办了。
李家轩借口外出求学,悄悄来到邻县黄土岗下的那片菜园子。他找了一身旧衣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菜贩子,上前与菜农搭话。彼时菜农老夫妻正在田间劳作,那两岁的小妮子被放在一个盛菜的大箩筐里。只见她一头毛茸茸的黄发,两行清凌凌的鼻涕,两只小脏手握着一根黄瓜就着鼻涕啃得正香。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吗?李家轩看得恶心,打定主意要置这小妮子于死地。
李家轩买了一车蔬菜,另外付了运费,让菜农老夫妻把菜送到县城。趁老夫妻送菜之际,李家轩又绕回了菜园,把一枚绣花针刺进了小妮子的囟门。然后,也不管小妮子如何撕心裂肺地哭叫,撒丫子离开了菜园。他知道绣花针没人皮肉,外表看不出伤痕,却是足以致命,这门亲事也就此了结了。
了却一桩心事,李家轩格外轻松愉快。回家以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埋头苦读。
转眼一年过去,到了春节,李父带了贵重的礼物,去邻县的黄土岗下看望亲家。谁知道物是人非,只见菜园荒芜,房倒屋塌,遍寻不见亲家的影子。李父十分吃惊,忙去附近打听菜农去了哪里?人家告诉他,去年的夏天,那老夫妻双双得病去世,菜园子没人照管,也就荒了。李父忙问,他们不是还有一个女儿么,那女儿现在哪里?人家说,去年年成不好,各自打各自的饥荒,谁会关心一个黄毛丫头的死活!
李父怏怏而归,深感内疚。不久病倒,郁郁而死。
再说李家轩,他的科举之途并不顺利。乡试中举以后,赴京应试却是两次名落孙山,直到第3次才勉强中了进士,被朝廷放在唐州做了一个同知。这与他出将入相的初衷自然相去甚远。
这一年秋闱的主考官是当朝的刘宰相。历来的规矩,主考官被进士们视为恩师,放榜以后大家都要去拜会谢恩的。李家轩忝列榜末,羞羞答答地走在同年们的最后。谢师宴上,那些恭居榜首的进士们志得意满,甚是张扬。李家轩心中惭愧,无心吃酒,悄悄溜出宴席,一个人在宰相府后院溜达。事有凑巧,正碰上宰相的千金小姐在后院赏月。李家轩暗中窥视,只见小姐十七八岁的年龄,站在荷花塘畔,恰似玉树临风。其时暗香浮动,蛙鼓声声,也许是小姐被美景迷了心窍,竟折了一枝柳条,移步逗弄水中的青蛙。只听扑通一声,小姐失足落入荷塘。李家轩也顾不得多想,从暗影里窜了出来,飞身跳进水中,把小姐救上岸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小姐被救上塘畔以后,跟随的丫环才扯开嗓子大呼“救命”。
刘宰相闻声赶了过来,问明了情由,把李家轩重新拉回宴席,特意赏了他三杯酒,说:“你舍命救人,精神可嘉,我该好好关照你才是。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有什么要求?州同知的官职太小,若按自己的要求,起码也要做个朝廷要员、封疆大吏。可这话能说吗?目下的情况,要官不如要关系。只要有了刘宰相这个靠山,日后步步高升也就顺理成章了。李家轩权衡得失以后,试探着说:“学生今年三十有五,先前只顾埋头读书,结果学业未成,也把婚事耽误了。恩师若肯垂怜,就请给学生做一次红媒……”
刘宰相道:“这有何难?你看中了哪家的女儿,老夫明天就去牵线搭桥。”
李家轩大着胆子说:“我刚才跳水相救的那个小姐,不知道是谁家之女?恩师若能成全,学生自是无限感激。”
刘宰相为官多年,岂能看不出李家轩那点心思?他哈哈笑道:“你既然愿意攀亲,我就认你做个乘龙快婿!来人,重摆宴席,唤小姐与李公子拜堂成亲!”
新婚之后,李家轩就带小姐同去唐州上任。因为要指望刘宰相日后提携,李家轩对小姐自是宠爱有加。
一日午后,小姐只叫头疼。李家轩请遍了城内的医生,竟无一人能诊出病情。眼见小姐疼得要死要活,李家轩急忙张榜招贤,到底招来了一个专治疑难杂症的乡村野医。那野医也不把脉,只把手掌在小姐的头上摩挲一阵,然后剪去一片青丝,把一张膏药拍在小姐的头顶上。3日之后,野医揭去膏药,竟然带出了一枚绣花针!
李家轩看得心惊肉跳,猛然想起15年前自己在黄土岗下菜园里的作为。可小姐分明是宰相之女,她与那菜农会有什么关系?李家轩战战兢兢地问道:“你生在官宦之家,自幼锦衣玉食,头颅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小姐摇头说:“我怎么知道?”小姐确实是菜农之女。两岁那年,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得了头疼病,而且百药无效。父母为她四处奔波,求医问药,竟至劳累而死。当时的县令是个好人,收留了她这个孤儿。后来县令步步高升,官至宰相,她也以义女的身份跟着去了京城。说到这里,小姐突然叫道:“这东西肯定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只怕是幼时受了歹人的残害!我要回京告诉相父,查找那个歹人!”
李家轩吓了一跳,如果追到自己头上,只有死路一条!忙说:“不可不可!事过境迁,哪里去找歹人?还有,岳父大人重任在肩,日理万机,我们怎么好为此去打扰他老人家?何况你福大命大,针去病愈,我们好生过活,不让岳父大人操心,岂不更好?”
小姐想想也是,就打消了去京城的念头。
但是,李家轩心事重重,怎么能够好生过活?因为一念之差,导致菜农夫妇和自己的老爹早早殒命,这罪过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整天担惊受怕,神思恍惚,同知的差事只能勉强应付。宰相倒是愿意提携这个女婿,但每次考核总是政绩平平,既然稀泥巴糊不上墙,也只得作罢。后来李家轩做错了一件公务,被人弹劾,削职为民,出将入相的梦想也就彻底破灭了。
痛定思痛,李家轩始信姻缘天定,如果善待,皆大欢喜;如果胡来,必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