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
清朝初年,永安县的鸡爪山上有一伙强盗,头领叫陈定威,三十来岁,武艺高强。不过他劫道从不伤人命,还有一个规矩,只抢价值百两纹银以上的财物,而且每人身上只夺一件,多也不要,这叫做“穷不出手,富不杀绝”。知县也曾派官兵来围剿过几次,无奈鸡爪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官兵都徒劳而返。
这天,陈定威听说知县因无力攻山,已被撤职离任,于是摆上酒席庆贺。酒酣耳热之际,看守山门的兄弟忽然来报,说山下来了一人,自称是新任知县李淮,要进山求见。陈定威怔住了,不知李淮此番前来是何用意,不过他孤身一人,谅也耍不出什么花枪,就吩咐打开山门放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气质儒雅的男子走进了聚义厅,陈定威上下打量着李淮,说道:“李知县好胆量,单枪匹马上山,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李淮朗声笑道:“听闻陈头领是个英雄,从不伤人性命,何况我今天来乃是有要事与你相商。”陈定威一听就明白了,李淮定是来招安劝降的,他“哼”了一声道:“今天任凭你巧舌如簧,我是不会动心的。”李淮微微一笑道:“下官口拙舌笨,也深知英雄不能为三言两语所打动,我此番前来,是想和你下一个赌约。”
陈定威一听,立时来了兴趣,问李淮要打什么赌。李淮道:“明日我会派一个人带着宝物过山,如果这人能顺利把宝物带到县衙,你便输了;如果被你夺去,便算你胜。”陈定威一怔,问道:“胜又如何,输又怎样?”李淮道:“若你胜了,在我任期之内,绝不派兵围剿;若你输了,便要到县衙投案自首。”
陈定威低头思忖,心知李淮能下此赌约,必有些心计,宝物不会轻易到手,可是如果赌胜了,就能换来几年太平日子。他权衡一番,还是答应了。
李淮站起来道:“好,就这样定了,明天日落后,你就到衙门来见我。”说罢起身欲走,陈定威突然叫住他:“慢,不知你这宝物价值多少?寻常之物我是不会出手的。”
李淮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对有些人来说,更是无价可估。”陈定威点点头,又问:“如果你派出的人身上并没有宝物,事后却说是藏得深我未发现,我岂不着了你的道?”李淮道:“说得好,我正要告诉你,此人所带宝物一定会被你亲眼看到,宝物就是在你的眼皮底下带过去的。”
陈定威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暗道这个李淮真是狂妄,明日自己一定要得到宝物。
迷阵
转眼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陈定威就下山守在路口,每有行人经过,他都要亲自搜查。中午时分,路口慢腾腾地走来一个老头。陈定威带着弟兄们拦住路口,老头吓得脸色苍白,连声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陈定威厉声喝道:“我只要财不杀人,你慌什么?”他看这老头肩挎一只破烂的柳筐,身上别无他物,就问他筐里装的是什么。老头忙把筐子放下,陈定威一看,里面是一盆盆栽榕树。
老头颤声道:“我是个花农,前几天山那边有户人家订下了这盆榕树,我今天给送过去。”陈定威仔细看了那盆榕树,觉得一切寻常,就点点头示意老头走人。老头长吁一口气,挎起筐子就要走。就在这时,陈定威突然看到地上洒落了几片发黄的叶子,他心里奇怪:这盆榕树既被人挑中,理应茁壮茂盛,可现在榕树叶子都枯黄掉落了,实在不合常情。想到此他追上前去,一把夺过了老头的筐子。老头哀求道:“好汉,我是穷苦之人,身边除了这盆树,再没有其他财物了。”
陈定威也不答话,忽然把整棵树抓起来,果然榕树竟是没有根须的,难怪树叶会枯黄。陈定威看了看榕树粗大的枝干,冷冷一笑,掏出匕首,把树干剖开。不料树干都是实心的,里面并没藏什么东西。
陈定威有些意外,他又看了看花盆,发现盆中好像埋着什么,他掏出来一看,竟是一块拳头大小的人形何首乌!这就对了,斩断榕树的根须,就是为了在小小的花盆中藏下这个东西。
这时老头央求道:“求求你把何首乌还给我吧,这药要送到前庄救人。”陈定威不屑地道:“吃得起这种何首乌的,必是有钱人,有钱还怕买不到其他好药吗?”老头无奈,只得说:“那我只能去告诉人家,叫他别等了,赶紧另寻良药。”说完唉声叹气地朝前走了。
陈定威望着老头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动,莫非这老头就是李淮派来的人?也只有他才能想出这么刁钻的主意。正思索时,忽然感觉手上黏糊糊的,原来何首乌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道口子,汁液流了出来。这时,旁边有个叫何三的兄弟叫道:“头领,我看这块何首乌是假的!”
陈定威一惊,忙问怎么回事。何三答道:“我有个郎中朋友,听他讲有人用薯类冒充何首乌,两者外表相似,但假的汁多肉脆,表面光滑,真的何首乌表面皱褶不平。”陈定威还是疑惑:“既是薯类,又怎会长成人形?”何三道:“在薯类生长的时候放下人形的砖模,就会长成这个样子。”
陈定威恍然大悟,大叫道:“不好,那老头定是李淮派来的,枯榕树和假何首乌都是他布下的迷阵,真正的宝物还在老头身上,我们赶快去追!
智斗
陈定威带领手下飞奔追赶,转过一道山坳,果然见那老头一改颤颤巍巍的模样,正健步往前走。陈定威追上去挡住了他,老头见了陈定威,脸色一下子白了,问道:“你们已夺了宝物,还追上来做什么?”
陈定威微微一笑:“李知县果然有心计,幸好我身边能人多,不然真让你金蝉脱壳了。”老头知道身份已暴露,也不隐瞒,叹口气道:“陈头领有勇有谋,鸡爪山藏龙卧虎,我真是佩服。陈头领想必已知道真正的宝物是什么了?”
陈定威道:“没错,宝物一定就是那只花盆。”说完从柳筐中拿起花盆。这只花盆是瓷的,如果是御窑烧制,那可价值不菲。官窑烧制的器物都有铭款,于是陈定威端起瓷盆朝底下看了看,可盆底光光的,什么都没有。陈定威心想,莫非铭款刻在盆内?于是他把盆里的土倒掉,果然看到里面有几个字,看来是正品无疑了。
陈定威拿起盆就要走,这时何三又在旁边道:“头领,我感觉咱们还是上当了。”陈定威一愣,忙问原因,何三指着老头远去的背影,道:“你看,柳筐是用来装花盆的,现在花盆都被咱们拿走了,老头还背着那个破筐回县衙干啥呢?”
陈定威一听,猛拍脑袋,忙又追上老头,道:“任你们诡计多端,都难逃我的法眼,快把柳筐拿过来!”老头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陈头领怎知这柳筐是宝物?”陈定威冷笑道:“正所谓百密一疏,你把一只没用的破筐带回县衙,不是不打自招吗?”老头听了长叹道:“陈头领真是神机妙算。实话对你说,这柳筐名叫金丝柳筐,李大人以为最破的东西是最安全的,没想到仍被识破。”
陈定威拿着柳筐仔细端详,心想顾名思义,宝物起了这个名字,必是匠人在编筐时掺进了金丝。这么大一个筐子,里面当然有许多金丝,肯定很珍贵。这时陈定威看看太阳已偏西,就拿着宝物,骑马直奔县衙而去。
宝物
此时,永安县衙前人头攒动,李淮已把自己和陈定威打赌的事告知全城,百姓们都来看热闹。不多时陈定威赶到了,他提着柳筐来到李淮面前,大声道:“李知县,你派出的人已被我拦下,宝物现在我手中,你说话可得算数。”围观的百姓一听此话都愣了,一个破柳筐算什么宝物呢?
李淮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官当然不会反悔,只是,你手中拿的并非宝物。”陈定威一怔,说:“你想抵赖吗?那老头已告诉我,这个筐子叫金丝柳筐,里面一定掺有金丝。”李淮笑道:“是否有金丝,一试便知真假。”说完他叫人拿来火折,点着了柳筐。不一会儿柳筐便烧尽了,地上除了一堆灰烬,根本看不到什么金子。
陈定威吃了一惊:“难道我被老头骗了?”李淮摇头道:“他并没说假话,这筐子是用一种叫金丝柳的柳条编织成的,所以才叫这名字,只是这种柳条并不值钱。”
陈定威呆住了,茫然道:“那宝物究竟是何物?”李淮摇摇头道:“我可以告诉你,榕树、何首乌、花盆、柳筐全都是寻常之物。”陈定威道:“可行李中只有这些东西了,你不是说宝物就在行李中,而且是我能亲眼见到的吗?”李淮道:“没错,宝物不仅为你亲眼所见,更已被你亲手丢弃。”说完回头冲衙门内喊道:“王师爷,快把宝物呈上来。”
一个人应声从里面走了出来,陈定威一看,原来王师爷正是那老头。此时他手拿着一个袋子,袋子松开后,陈定威迫不及待地探头一看,里面竟是一包泥土!
陈定威失声叫道:“难道宝物竟是花盆中的泥土?”李淮点点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泥土,是海底泥,因采集困难,非常珍贵,是皇家贡品。这是本官上任前皇上赏赐给我的。”
陈定威愣了愣,不服气地说:“皇家贡品又怎样?我可不信这泥土有什么妙用。”李淮点头叹道:“我问你,你家里是不是有个身患重疾的老母?”陈定威听了忙道:“对,母亲染了癣疥,四处寻医问药都不能根治,整日痛苦不堪。”李淮道:“海底泥对此症有用,你拿回去给你母亲涂敷,不久必会痊愈。”陈定威听罢,半信半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若我母亲的病能治愈,我一定回来归案,是杀是剐,悉听尊便!”说完拿起地上那袋泥土就走。周围的官兵拥上来,李淮却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陈定威把海底泥拿回山上,为母亲敷上,果然不过十数天,母亲身上已不痛痒了。她问陈定威是哪里找来的泥土,陈定威就把打赌的来龙去脉说了。陈母听完说道:“难得李大人宅心仁厚,儿啊,你还是下山投案去吧。”陈定威点点头,第二天把山上的兄弟解散,直奔县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