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抱着出生两月的儿子在喂奶,幸福感如牛奶般丝滑,从心田升腾起来。公爹问道:“你打算怎么办的?我的退休工资是不给你们用的。”
雪梅一听就蒙了,她环视了一下堂屋,发现公爹的话不是说给妯娌红莲听的。他是说给自己听的。雪梅说,我昨晚给妈交了生活费,不会用您的钱。
厨房里,婆婆要红莲去买菜,红莲反驳了一句:“你怎么不要她去买?”雪梅明白这个“她”是指自己。过了一会,婆婆拎个菜篮嘟着嘴出门了。
婆婆回来后,跟她说:“从今天起,我们跟红莲他们分灶吃,我和你轮流做饭。”以往到婆家来玩,婆家人从不让雪梅做家务,现在她抱着个奶娃子,反而要做饭了。
婆婆家的房子小,但厨房却有两个。只要妯娌红莲和公婆产生意见,他们就分开吃。
雪梅是从农村读了大学进城的,在城里遇上凤凰男沈东方,两人没买房就结了婚。今年春节,雪梅生了儿子松松,生活压力加大,偏巧房租也涨到了一千三,为了省钱,雪梅跟沈东方商量后,将租的房子退了,沈东方住到公司宿舍去,她抱着儿子回婆家。她说,我们一来可以省房租,二来松松也有你家人帮忙带。她的生育假只有半年,她决定用一年的时间给孩子哺乳,就另写了下岗半年的申请,获得公司批准以后,她就按计划回了婆家。
好在结婚时,婆家跟她给了一间卧室,说随便她什么时回来都有住的。
可是,看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妙了。她才在婆家住了十天,公爹就说这个话,红莲就不想跑腿买菜,婆婆还要和她轮流做饭。
次日早上,雪梅起床,发现堂屋比平时宽敞了很多。她看到小叔子蹲在卧室门口鼓捣锁。门锁坏了吗?她关心地问了一句。小叔子说:“锁不上,早就坏了。”锁坏了总是要修的,何况是年轻夫妻的卧室呢?雪梅没往心里去。
到了中午,雪梅听到邻居家传来《宫锁心玉》的主题曲,这才想起得接着昨天的看。她习惯性的去堂屋电视柜前开电视,才发现电视不见了!搁电视的地柜也不见了。难怪堂屋空的,原来少了这两个大件!
在家里前后走了一下,她才发现这个家,只剩自己和孩子了。人都出去了?她抱着孩子往隔壁家去望望,正好隔壁大嫂叶芝看到她,叶说:“好多人在我家看电视,你也来吧。”雪梅走进去一看,笑容僵在了脸上,那“好多人”里,就包括小叔子和红莲、他们的女儿。雪梅婉拒了叶芝的好意,抱着孩子转到村后去。村后有一片槐树林,林子里有秋千,中午在那儿吹吹风,很不错。
槐树林旁边住着一户人家,里面有人说话。雪梅听了一会,惊奇地发现是婆婆在找人家借凉床。婆婆说:“红莲把凉床和电视都收进她卧房了,那是她陪嫁来的,我不好说什么。现在夏天了,堂屋摆个凉床,大人小孩坐在上面都方便。雪梅说是要长住,但说不定她会住娘家去呢?我去买个凉床又怕多余,所以就找你借了用。”那家女主人一口答应了,于是,两个婆婆级的女人,说了一堆红莲的闲话,说她不会做人。电视为什么搬到她自己卧房去,是因为雪梅太爱看电视,浪费电。凉床为什么搬进去,是因为怕她和孩子弄坏了。雪梅的儿子已不止一次在凉床上大小便了。言来语去,婆婆没说自己的闲话。想起红莲的行为,雪梅心里发酸。说实话,她待红莲不薄,给她和她的女儿都买过不少礼物。
早上小叔子修门锁的行为,不用说,就是红莲的主意。就是为了不让雪梅进她房里去看电视、坐凉床。
住婆家的第二十天,天更热了。婆家没有空调,全靠自然风和电扇。
晚上,窗外吹来一阵凉爽的风,但是风不能直接吹到床上。雪梅把儿子放在藤椅里,一个人去挪床。自从分灶吃饭,小叔子和红莲走侧门进出,她不想喊他们帮忙。刚把床的位置移好,“咚”的一声,松松摔到地上了,哇哇哭起来,但额头上已撞了一个大青包!婆婆闻声冲进房来,先是心疼的抱着孙子拍,再打眼看到床换了位置,她突然扯着嗓门吼开了:“谁叫你动床的?安床置帐都要看日子的!再说,床不能安在房梁下,你想咒我死啊?”
婆婆对雪梅的态度,一直是客气的,她从没见过婆婆会这样跟她说话。她愣了一会说,我马上还原,我不知道还要讲风水的。
等到床还原,公爹打完牌回家了。公爹说:“你怎么把房子退租了呢?”为什么退租,沈东方这次送她母子回来时,已说得很清楚了,公爹怎么忘了呢?婆婆也说:“就是,你怎么退租了呢?”
雪梅明白了,这老俩口不希望自己在他们家长住。她和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他们原有的生活秩序。
婆婆说:“树大分叉,人大分家。东方是读大学出去的,我们早跟他说过,这个房子,其实是没有他的份的。”
这想到哪里去了?我住这里,并没有争房产的意思。雪梅感到委屈,这个家里的摆设,除了红莲来的嫁妆,其他的家具电器,哪一样不是她给买的?怎么我现在倒住不得了?我偏要住下去。
过了几天,对门娶媳妇。新娘来了三万元的陪嫁物品,加一万元的现金,婆婆跟雪梅说:“你看你,什么嫁妆都没带来。”雪梅说:“我妈说拿我当儿子看,不算嫁到您家的人,办酒席的钱还是我们出的呢。”婆婆不吭声了。
想到婆婆人还好,雪梅赶紧补救自己的嘴,说起松松的可爱,气氛才轻松起来。
聊着聊着,婆婆问道,你们在生松松前怀过没有?雪梅说怀过一个,刚查出来就做掉了,因为不想那么早当妈。婆婆听了,心疼地说:“难怪,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双白鞋子,我抱在手里,走着走着,手里只有一只鞋了,听到身后有个老头子喊谁掉了一只鞋呃!我一看,正是我掉的那只白鞋子,但是我想去捡就是去不成。”雪梅问,这是什么意思呢?婆婆说:“我去找庙里的师太圆梦,人家说鞋子就是孩子啊。就不正合上你的话吗?可惜,我的孙子啊。”
第二天早上,雪梅抱着松松去买菜,摔了一跤,把松松摔到小溪里去了,松松受了点皮外伤。婆婆心疼孙子,说要给他做一百天去下晦气。
办百日宴时,丈夫沈东方也回来了。原以为公婆、小叔子两口子会为自己儿子送一条银子做的长命锁什么的,结果他们什么都没送。他们说,自家人,不用讲究。雪梅的心凉了。早先,她没少给他们送礼物。
过完百日宴,雪梅要和丈夫一起走。沈东方说:“你住这儿不好吗?”雪梅说:“我要重新租房子过自己的小日子。现在的房租对我来说不再是负担,而是一种诱惑,付了房租,我就又有自己的家了。我想把床怎么摆就怎么摆,我想怎么看电视就怎么看。我还准备供套新房,复工上班。”
在火车站候车时,雪梅遇到隔壁的大嫂叶芝,她去娘家有事。两人闲聊时,叶芝说:“我们原来都说你是凤凰女,没想到人家说你不过是一个进城的女工,只不过比我们多读了一个大学。要不怎么下岗了呢?”
我是跟婆家人说我下岗了,说不下岗就没时间带孩子。雪梅想。叶芝又说:“怪我多嘴,我是听红莲说的。”
难怪红莲对我不愿搭理的,估计她以为我下岗了,会拖累她。
回想起公婆对自己的态度,敢情他们都以为自己下了岗,再难见天日了!进而以为我要住在他家不走了,跟他们平分房产!
叶芝说,红莲人不坏,只是她节俭惯了,你想,她生的是女儿,想二胎生个儿子,还要盖新房,这都要钱的。你公婆一起生活惯了,你来了,还是办了下岗来的,你说他们心里怎么想?
雪梅恍然大悟说:“怪我,我没说清楚,我的下岗,是自己申请的,我想复工,请人带孩子,我就做回白领了呀!难怪我这次住这里,有一种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的感觉!”
街上,有两车挨得太近,撞了。雪梅说:“东方,你看,车和车太近,准出事故!我想人也是这样,哪怕是亲人,也得有各自的生活圈,不要多打扰才好,否则,你自己不好过,人家也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