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年间,京都长安有个叫郑仁基的。郑仁基有个女儿,取名珠儿,长得伶俐乖巧,郑仁基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百般疼爱,从小便请名师教她读书习字。这年珠儿十六岁,竟出落成一位绝色佳人,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精。一时之间,珠儿的名声遍及京城。
这一年正月元宵灯会,太宗一时高兴,也去游玩。就在这灯会上,太宗偶然见到了郑珠儿,不禁春心大动。回宫之后,便再也不能忘记那珠儿了。
文德皇后见太宗整日神情恍惚,口中还时常念着郑珠儿的名字,心中便猜中了几分。于是,她对唐太宗说:“臣妾听说郑仁基的女儿郑珠儿,才貌双全,有这样的绝色女子,皇上应将她召入宫中,才显得您有敬贤爱才的胸襟。”太宗一听,正合自己心意,连忙说:“既然皇后有这个意思,朕即刻便降旨。”于是,立刻就降下一道圣旨,令太监前去郑仁基家传旨。
没想到郑珠儿小时便已经许配给了人家,这时见皇上要召她入宫,竟宁死不从,几次在家里闹着要上吊。郑仁基既舍不得女儿,又不敢违抗圣旨,真正是左右为难。
消息传开,京城顿时沸腾了,满朝文武大臣更是议论纷纷。
这日唐太宗上朝,梁国公房玄龄出班奏道:“臣听说皇上要召郑珠儿入宫,臣以为,皇上此事还欠考虑。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的百姓,皆以皇上的言行作为自己的榜样。今日您以龙威迫使一个已许配的女子毁婚入宫,这不是正风俗、明教化的举动,望皇上三思。”
唐太宗本来兴冲冲地上朝,没想到房玄龄说出这些话来,不禁大怒,气愤地说:“朕既为九五之尊,那么,召一个民女入宫,怎么又关风俗、教化了?真是危言耸听。此事百官再不得议论,否则,以抗旨罪论。”文武百官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出声,却一齐用眼来瞟魏徵。为什么?因为魏徵是谏议大夫,专管向皇上提意见的,而且魏徵一向敢于秉公直言。可今天大家见他站在班中,一脸平静,双目微闭,似在闭目养神,百官不禁大为失望。
散朝后,皇上回到后宫,便将百官齐谏郑珠儿的事跟皇后说了。皇后一听,惟独不见魏徵提的意见,觉得有些蹊跷,便问唐太宗,唐太宗也觉得奇怪,猜不透魏徵的心思。
正在这时,太监前来传话:“谏议大夫魏徵求见。”太宗一听,心说:真个说曹操,曹操到。好,我且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吩咐西书房候驾。
唐太宗来到西书房,劈头便问:“魏爱卿前来,可有什么事?”
魏徵答道:“臣近日在家中闲散,领悟到一套棋法。前日已与朝中各大臣下过,竟没有一个人能胜。”
唐太宗素来喜欢下棋,并且棋艺精湛,满朝文武中,除了房玄龄,没人能胜得了他。倒是魏徵平日很少下棋,偶尔与人下一两局,也多以失败而告终。唐太宗听说他有了一套棋法,深为不信,问他:“真的?”
魏徵说:“真的。”
唐太宗又问:“连房爱卿在内,他也不能取胜?”
魏徵说:“与梁国公下了三局,梁国公三盘皆输。”
太宗大吃一惊,当下吩咐:“快快摆下棋局,待朕与魏爱卿对弈几局。不过,朕向来不与人下白棋,我们不妨下个赌注。不知爱卿可带有何物?”
魏徵想了想,说:“老臣近日得了一种珍禽,做戏说话,惟妙惟肖,老臣甚为喜爱。既然皇上要个赌注,老臣就让家奴回去取来。”
太宗一听,更觉奇怪。想魏徵平日里死板老头儿一个,几时见他玩过什么猫儿鸟儿,这回却得了一个让他深为喜爱的鸟儿,定然是个稀贵的东西。太宗心中不觉奇痒难当,恨不能立时看看是个什么玩意儿。于是连说:“我们一局定输赢,如何?”魏徵也连连答应:“这样更好。”
当下魏徵执黑先下。只见他拈子捋袖,啪的一声,一枚棋子便落在了棋盘上。太宗定神一看,只见他将棋子落在了棋盘中心,不禁大惑。自古棋手下棋,总是自边、角下子,谓金边、银角、猪肚子,却从不见第一枚棋子便居中央的。太宗心中暗想:莫不是这老匹夫真个有什么绝着?可要当心。
其实,这魏徵哪里有什么绝着,更不曾悟出什么棋道,依然是臭棋篓子一个。三下五去二,唐太宗便试出了魏徵的深浅,于是,连连几次打、劫,便将这局棋结束了。
唐太宗望着一片白的棋局哈哈大笑,讥诮说:“爱卿所深悟的棋道,实在是臭得要紧。”
魏徵说:“圣上棋艺精湛,老臣甘拜下风。”
“那爱卿深爱的珍禽,也该让朕见识见识了。”唐太宗急切道。只见魏徵面露难色,嗫嚅着:“这……”唐太宗不悦:“难道爱卿也想不认账?”魏徵连忙说:“微臣不敢。”说着,对门外一招手,喊道,“送进来。”
门外应声进来一位书僮,手里拿着一个罩了黑布的鸟笼。早有太监接了过去,递与太宗。
太宗捧着鸟笼,喜滋滋地说:“且让朕来看看爱卿深爱的珍禽究竟是何样稀罕之物。”说着,揭开黑布。只见笼中两只玲珑小鸟,羽毛五彩缤纷,璀璨夺目;红嘴黄爪,煞是可爱。太宗一见,不禁大喜:“果然是好鸟!”便吹着口哨去逗那鸟儿。怎料那笼中的鸟儿不听挑逗,反倒在笼中扑扇着翅膀,相互啄斗,啄得美丽的羽毛片片飞落。
太宗见了大惊,问道:“这鸟儿怎么这般好斗?”
魏徵连忙回答道:“这鸟儿天性并不好斗,只是因钟情啊。”
太宗一听,感到奇怪。魏徵忙说:“臣获这鸟时,原本为两对,且各自配偶也已经定下了。是臣自作主张,将它们的配偶相互调换。谁知这鸟儿只认原配,不喜新欢,因此在笼中啄斗。”
太宗听了,责备道:“爱卿好狠心。既然明知这鸟儿只认原配,不喜新欢,为什么还要将它们拆散?这样下去,岂不要啄出死伤来。”
魏徵连忙跪下道:“圣上仁慈,实可感动天地,可圣上对一鸟儿尚有仁慈怜爱之心,为何对黎民百姓却要狠心拆散呢?”
太宗此时,早已忘了群臣谏议的事,听魏徵说出这话,一时竟没有领悟过来,便问:“朕什么时候对百姓狠心拆散过?”
魏徵说:“郑仁基之女郑珠儿,早已许配别人,虽未过门,但婚约已订了。圣上却要将她召入宫中,以致郑仁基一家惶恐不安,郑珠儿几次三番寻死上吊。敢问圣上,您这难道是仁慈之举吗?”
唐太宗听了,一时愕然无语。才知道魏徵这次前来,实际上还是为了郑珠儿,下棋、赠鸟都无非是个借口。唐太宗当下深为魏徵的良苦用心而感动。
只听魏徵又说:“圣上身为天下之君,便俨如百姓的父母,应处处为百姓着想。您住华丽的皇宫,百姓也得有房子居住;您吃着精美可口的食物,百姓也应该有饱饭吃;您有自己的三千嫔妃,那么,百姓也应该有自己的妻子啊!臣以为您纳郑珠儿入宫,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因而冒死相谏,望圣上收回成命。”
唐太宗望着面前的魏徵,又看着笼中的小鸟,一股悔恨之情升上心头,他扶起魏徵,诚恳地道:“是朕一时糊涂,差点做出那伤风败俗的蠢事来,朕立刻就传旨郑家,让他们安心。”唐太宗又指了指笼中的小鸟说:“卿家也快快将鸟儿提去,让它们各寻原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