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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侍郎的替身

广平府的举人罗德清进京赶考,连考了四次,竟是不中,他祖上留下的资财,都被他给花尽了。他没有脸再回乡下,就在北京城里以乞讨为生。

这日午后,他吃饱喝足了,看到一个墙根处阳光遍地,就歪坐在那里,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他被人给推醒了。他连忙睁开眼睛,却见面前蹲着一个佣人打扮的尖嘴男人,这人看他睁开眼睛,忙着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先生听了,我家老爷有请呢。”他顺着这人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那边正有一位穿着锦衣官服的人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忙着站起身,走到那人跟前,给他行了一个礼:“大老爷,您叫小人有什么吩咐?”

那位大老爷说,他打此经过,只见罗德清睡里梦里,却幸福地笑着,他一时兴起,想问问罗德清做得什么美梦,何至于如此高兴。罗德清想了想梦里的情形,不过是梦到自己吃了一顿肉包子而已。那位大老爷连连点着头,羡慕地看着他,感慨地说:“你的欲望如此简单,这才会在梦里轻易地就实现了,才会笑得这么舒心啊。我帮你实现你的梦,让你天天都能吃上肉包子,你愿不愿意?”

罗德清连忙跪下来谢恩。

大老爷让宋管家把他带进了一座高墙大院的后花园里。那里有一套简单的小院落。宋管家吩咐他只准在小院里待着,不准随便出门,就有包子吃了。吩咐完毕,宋管家就锁上小门,出去了。罗德清自此就在小院中住下来,每天三顿饭,都是肉包子,把他给美得,简直都赛过天上的神仙了。

这日晚间,宋管家带着两个佣人来到了小院里。他先让佣人在一个大木盆中放了热水,命罗德清进去洗澡。待他洗得干净了,又给他换上一套锦衣官服,再让女佣来给他梳了头。不一刻的工夫,大老爷赶了过来。他仔细地打量了罗德清一番,连连点着头:“嗯,像,真像,简直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罗德清这时才敢正眼打量大老爷。这一打量不打紧,他也不觉暗暗纳闷。他和大老爷果真长得极像,外人看不出一点差异。大老爷禀退了左右,只把宋管家留在身边,这才让罗德清坐了,然后望着他说:“你来冒充我吧,过过当官儿的瘾。”

罗德清惊得跳起来:“大老爷,这可使不得呀。冒充朝廷命官,那可是大不敬呀,是要株连九族的。”大老爷微笑着把他按坐在椅子里:“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敢让你冒充我吗?万一走漏了风声,我也是要掉脑袋的呀。”罗德清迷惑了:“大老爷,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我去冒充你呢?”

大老爷重重地长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地讲开了。这位大老爷原来就是吏部侍郎左明绍。左明绍为官清廉,封官提携,均按规章执行,但大宦官魏忠贤却在网罗党羽,经常秘密指令他任命举荐他的人为官,而那些人无不是贪腐阴狠之人,他不愿昧了自己的良心,总是推托敷衍,因此就和魏忠贤结下了梁子。而今,他却得了一个怪病,只要遇到魏忠贤或是看到魏忠贤的信,他就头痛欲裂。

前些日子找到一个绝世神医给他医治,那位神医给他一个方子,就是让他疏离魏忠贤。但魏忠贤时时都要找他,他哪里疏离得了?那日午后,他偶然看到了罗德清,见他和自己长得毫无二致,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让罗德清来假扮自己。

听左明绍讲完了,罗德清暗暗思忖:自己若是不答应他,岂不又要回到街上,当一个饥一顿饱一顿风雨无着的乞丐?罗德清忙对左明绍说:“大老爷,只要你能教我假扮得你,我就在所不辞了。”

左明绍当即高兴起来,教他一些官场上的规矩做派,再教他自己怎样讲话,还取来笔墨纸砚,教他仿着自己写字。过些日子,这几样都练得差不多了,左明绍又让他打扮成自己的佣人,跟着他到衙门里去办公,暗中教他认识衙门里的人。罗德清脑子倒也好使,没出几天,就把那些人全都记下了。左明绍大喜,就寻了一个机会,让他扮做自己,到衙门里去办公了,居然没出一点差池。

自此之后,左明绍就经常让罗德清假扮了自己出去应酬,而他就带着自己的夫人,穿上粗衣陋装,轻车简从,到郊外去游玩儿,更兼吟诗作画。左明绍本也是进士出身,尤擅书画,只是作了大官以后,倒把这书画之嗜给荒疏了。而今重度拿起,又喜欢得不得了,经常是沉迷其中,忘了归程,待得天色暗下来,这才想起该回家了,急匆匆赶到城门外,却见城门已关,只得寻了地方借宿。如此三番五次,竟多日不曾回到府衙。罗德清假扮左明绍时间长了,竟也得心应手,没人看出端倪。

这日黄昏,左明绍偕同夫人回到府衙,却见府衙中张灯结彩,大摆宴席,更有很多官员进进出出,一片喜气洋洋,不禁大是惊诧,忙着隐住身形,趁着没人注意,这才带着夫人溜进门去,径直来到了书房中,正要命贴身的佣人跑到前面去唤过罗德清,却忽然发现书案上放着一封信,信封正是他的密友朱祥专用的。他连忙打开信,抽出一看,不禁变了脸色。朱祥在信中透露,魏忠贤对他恨得太深,已经在动手收集他的材料呢,那是准备对他下手了,让他早做打算。

左明绍深知魏忠贤势大,又深得当今皇上喜欢,他要想整什么人,那人非倒霉不可。他当即唤过夫人,和她耳语了几句,让她赶快回房去收拾细软,他命佣人取过笔墨纸砚,当即给皇上写了一封辞呈,又给罗德清写了一封信,让他交过辞呈后,迅速离开京城,想这魏忠贤看他辞职了,不再碍他的事了,当会给他一条生路。写罢了信,他就带着夫人,悄悄出了府衙,暂时寻到一家客栈住下,待得天色微明,城门一开,即刻出城去了。

再说那罗德清把整个府衙搞得如此热闹,却原来是娶了一房妾。他出入官场,这才发现同僚们很会享乐。稍有空暇,他们就会跑到前门外的几个妓院中,找了那绝色女子来寻欢作乐。罗德清跟他们去过几次,就上了瘾,抽个时间就要跑到那里去享受。时间不长,他就和丽春院的小凤仙打得火热,又经不过小凤仙的甜言蜜语,就把她从院里赎出来,给他做了偏房。

四更鼓响,佣人就把他给叫起来,让他梳洗打扮,快上早朝。佣人告诉他,左明绍左老爷昨天晚上回到府中,给他留了两封信,让他今早务必要看,并按他的吩咐去做。罗德清忙着来到书房里,看到那两封信,不觉大吃一惊。只要他把这封辞职信交给皇上,他立时就会一无所有,重新变回乞丐,既没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会丢掉如花似玉的娇娘。这可如何是好?他焦灼地打开左明绍留给他的那封信,从头到尾仔细地看着,忽然大笑起来。他马上在书房里翻翻找找,很快就找到了左明绍的几幅藏画。他打开卷轴,不觉眼前一亮。这几幅画,竟是大画家唐寅的作品,今已是价值连城。想着是左明绍走得过于匆忙,这才没把如此名贵的字画带上。他挑出了两幅最好的字画,藏在袍袖里,笑吟吟地进宫去了。

早朝一完,魏忠贤就拦住了他,不阴不阳地说:“洒家听说左大人新娶了娇妻。怎么,也不知会洒家一声,好叫洒家也沾沾大人的喜气呀?”罗德清明白,这是魏忠贤在存心找茬呢。他悄悄地把魏忠贤拉到一边,从袍袖里拿出那两幅画,交给魏忠贤:“下官愚钝,多有冒犯,还望千岁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两幅画,聊表歉意,不知千岁肯不肯收下?”魏忠贤倒没想到他会这样,也是一惊。待得把那两幅画接在手里看了,不禁更是惊愕地大睁着眼睛:“你果真把这两幅画送给了洒家?”罗德清忙道:“下官知千岁雅兴,刻意收集而来,但不知千岁喜欢不喜欢?”魏忠贤乐得嘴角都扯到耳根上去了,一迭声地说着:“喜欢,喜欢。你到这边来,洒家正有一个人要你举荐。”

罗德清连忙点头应了。

半年后的一个早上,罗德清赶到朝房里等着上朝,却见同僚们一个个面色诡秘,阴晴不定,显是出了大事。恰好有一个小太监过来倒茶水,他悄悄跟小太监打听,那个小太监悄悄对他说:听说皇上要治罪,魏忠贤在西直门外的家中上吊自杀了。罗德清心里一惊,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一队御林军拥着一个大太监大步进了朝房。那大太监高声命道:“皇上有旨,各位大人听了。”臣子们慌忙跪倒,却听得那大太监朗声宣读圣旨,却原来是列举了魏忠贤的十八条大罪,皇上还要追查其党羽。党羽名单中,赫然就有左明绍。

御林军来给罗德清戴枷,罗德清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喊着:“我不是左明绍,我是假冒的!”大臣们听了,竟不觉笑起来。那个御林军上来就给了他一脚,愤愤地骂道:“大丈夫敢做敢当,你竟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敢认了,真他妈的丢人!”罗德清忙着给他解释说:“我真不是左明绍啊。我……”那个御林军一生气,竟从旁边拽过一团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到了刑部大堂,罗德清还要说明实情呢,但那问案的官员,怎么也不肯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以为他在狡辩,一通棍棒,打得他皮开肉绽,再也不肯吃着眼前亏了,只得全都招认下来。没过两天,刑部的查案折子奏上去,皇上御笔亲批:斩立决!第二天午时三刻,待得三声追魂炮响,罗德清和魏忠贤的一群党羽,都被押到了菜市口,随着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大刀刀起刀落,血光飞溅中,罗德清的头颅滚落到地上,他那一双眼睛,还是那么不甘心地大睁着。

待得人们散尽了,经过了乔装打扮的左明绍这才跟宋管家一道推着一辆独轮小车过来,装殓了罗德清的尸身,拉到德胜门外的祁家豁子,寻了一个向阳的荒地,把他葬了。左明绍打开食盒,从中拿出几个白白的肉包子,摆到了坟前的供盘上,长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兄弟,吃吧,这可是你在梦里才能吃到的好吃食啊。那会儿,你在梦里吃到了肉包子,笑得是那么开心啊。我给你留下的那些财宝,够你吃一辈子的肉包子了,你怎么还不满足,生生把命都送掉了呢?”

一阵冷风吹过萋萋荒草,嘤嘤作声,像是罗德清懊悔的哭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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