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是我祖母的亲妹妹。姐妹两长的很像,简直就像一对双胞胎。听祖母说,姨奶奶有个儿子,在清华上学时,不知怎么“突然间成了右派”。姨奶奶没了寄托,祖母怕她想不开,于是接过来,常年住在我们家。
我出生的时候,姨奶奶就在我们家了。那时候,我们家房子很大,有六间房,两个客厅。房前屋后都有院子。后院种了一些树:有桂花、橘树、梨树、夜来香、最好看的是那棵石榴树。我常常见姨奶奶掇一把藤椅在后院的石榴树下看书、看报纸。戴着一副银色镜架的老花镜。花白的头发修剪的很整齐。姨奶奶皮肤很白,笑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姨奶奶似乎很喜欢笑,笑声很清脆,很爽朗。一点都不像经历过磨难的人。
姨奶奶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穿着很讲究。六十多岁的人了,身材一点没变形。她的穿衣风格并非很特别,总是一条深色裤子,搭配一件盘扣的浅色上衣。却总能穿出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祖母说:姨奶奶年轻的时候享了不少福。姨爷爷很能挣钱,开了好几家工厂。不过后来都叫日本人给炸塌了。姨爷爷死得早,身后的家产都被族人给分了,姨奶奶不多的私房钱也叫自己的亲哥哥,一点点“借”完了。
姨奶奶来我们家之前住在县城一栋背街的老房子里。那房子,我长大之后见过,青砖青瓦,推开大门可见一个很长的天井,姨奶奶当年就住在天井尽头的一间房子里。房间很小,放下一张床、一个桌子、几个箱子,人在里面就显得有些挤了。而且房里没有窗户,阴暗、潮湿。
姨奶奶在我们家一住就是好些年。后来,姨奶奶的儿子平反昭雪,在太原娶了媳妇,当了大学教授,便把姨奶奶接过去了。
姨奶奶走了,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小时候,我很爱吃零食(长大了,我也没改掉这坏习惯)。那时候,我们家住在乡下,买零食不是很方便。为了帮我解馋,姨奶奶就自己做,不及灶台高的我,常常扒在一边看。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油炸糍粑:先将糍粑切成大拇指盖大的丁,然后把鸡蛋搅成糊状,加上白糖,再把糍粑和鸡蛋糊放在一起搅拌,然后,一粒一粒放进油锅里炸,炸至焦黄起锅。这样炸出的糍粑,外焦内嫩,香酥可口,味道的确不错。我还记得姨奶奶给我做过拔丝香蕉、拔丝苹果。
姨奶奶身体一直很硬朗。前两年,母亲在时,快90岁的姨奶奶不顾儿子媳妇的阻拦,千里迢迢乘火车奔湖北来了。母亲说姨奶奶嚷嚷着要到荆州看我,刚巧我在广东出差,于是没能成行。出差回来的我得知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却不见姨奶奶,母亲说姨奶奶在表叔家打麻将,我连忙去接。不巧那晚停电,没路灯,又在下雨,我一手打扇,一手拿电筒,预备去搀扶姨奶奶,姨奶奶拂开我的手,呵呵一笑,一双小脚,在我前面走的飞快。腰不弯,背不驼,一点不像个耄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