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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师

  虫 师

  城西富贵坊翠竹巷是酒楼餐馆的聚集地,其中最热闹的便属听风楼听风楼实际上是间茶楼,说听风楼最热闹,并不是因为这里的茶有多香,小吃做得多精致,而是因为这里是一群斗蟋人的聚集地。

  斗蟋,又名斗蛐蛐,比斗的其实不仅仅是蛐蛐,同时还有虫师。虫师,在民间又称虫把式,一般情况下,这些赌斗的蛐蛐都是经他们饲养调教的。上场时由双方虫师手持簧草,微微拨动各自的虫儿,引它们斗在一起,从而分出胜负。这活计在外人看来简单得很,也容易忽视虫师的存在,但是真正精通此道的行家却知道,一个好的虫师才是左右一场赌斗的关键。

  只有虫师才真正了解自家虫儿的特性,簧草拨动之间,向虫儿传达自己的意图,虫儿虫师的手中犹如战阵上的武将。而虫师,便是坐镇指挥的元帅。

  听风楼能坐上翠竹巷的头把交椅,自然有它的门道,别的不说,单看这里养的十来个虫师,都是一等一的好把式,而且每个虫师的手中都有上十只好虫。靠着这些个虫师和好虫,便能聚集大量的斗蟋赌徒,听风楼每天开那么几场斗蟋,光入场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在这些虫师之上还有金牌虫师,这类虫师平日里是不出战的,好吃好喝地供着。待每年入秋蛐蛐大量繁衍生息的时候,听风楼便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斗蟋大会,约战各省的行家,迎来各地的权贵。

  这么隆重的场面便不是那些一般虫师能应付得了的,自然该那些金牌虫师出马了,而在这些虫师的背后,都有一些豪门巨贾支持。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之季,一年一度的斗蟋大会如约而至,蛐蛐鸣叫响遍整个翠竹巷,引得众赌徒心痒难耐。听风楼门口搭起了一方齐腰擂台,这擂台十米见方,能容多人站立。擂台中央摆着一张黄花梨木的小圆桌,桌上整齐地码着斗蟋的一系列器具,每一样都是做工精致,价格不菲。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擂台边上竖着的一支大旗,上书“百战百胜”四个大字。

  到了辰时三刻,擂台边已经挤得人山人海,只听得鸣锣三响,从听风楼里走出一位身着锦袍的富态中年人,这人便是听风楼的大掌柜张三爷。紧随张三爷登场的,是一个黄脸汉子,手捧一个铜质斗蟋盒,满脸笑意。这黄脸汉子刚一登场,台下立时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欢呼声——这黄脸汉子,便是听风楼的金牌虫师刘海,从三年前斗蟋大会一举夺魁开始,刘海就稳坐听风楼第一虫师的宝座。

  张三爷退到刘海身边小声说道:“刘海,这次的排场是少东家要捧你,专为你而办的,你可不能有什么差池,你堕了名头不要紧,要是削了少东家的脸面……”

  这话说得恩威并施,刘海连忙躬身道:“刘海多谢少东家和大掌柜的抬爱,请您放心,‘西府霸王’这几天状态好得很,便是大公鸡也敢斗个胜负。”

  张三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这刘海的实力张三爷倒是清楚得很,刚入门那会儿,他虽然位列金牌虫师,但也不能说必胜,直到两年前寻到一只奇虫。这虫儿生得好看,通体呈琥珀色,指天须,寿星头,利剑翅,柳叶身,四肢健硕,鸣声震天,好生威猛!这虫儿看起来就像一把铜锤,力大而性凶,于是刘海给它取名为“西府霸王”——取自李元霸的武器擂鼓瓮金锤。

  斗 蟋

  这斗蟋大会的开幕战,自然是由东道主听风楼的刘海开打,迎来的对手是暖春巷回雁阁的金牌虫师胡黑。刘海一脸不屑地看着擂台另一头的胡黑,心中满是讥讽。这胡黑和他是老冤家了,因为同在富贵坊,听风楼和回雁阁自然有着不小的竞争与仇怨。胡黑和刘海约斗过多场,却从未胜过。

  鸣锣三响之后,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走到二人中间。这老人是本场的评判,他双手接过刘海的斗蟋盒,仔细观赏了一番才对台下众人唱道:“听风楼刘海,所持斗蟋‘西府霸王’,至今连胜九十一场!”

  唱罢,台下响起一阵欢呼之声。老人捻着胡须点着头,懒洋洋地接过胡黑的斗蟋盒,同时唱道:“回雁阁胡黑,所持斗蟋……天啊,这是……青头寡!”

  青头寡!

  刘海心中一震,忙把视线落在斗盆之中,待看清胡黑的斗蟋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胡黑这只斗蟋长得极其古怪,个头要比寻常斗蟋大上一倍,通体乌黑锃亮,而头部和牙齿却是一片青绿,两眼通红,那虫儿一入斗盆,就发出尖利的鸣叫,声如半夜鬼哭。

  “果然是青头寡。”刘海眼角微颤,脑海中浮现出祖传古书中对于这种凶虫的描述——青头寡,性凶而力大,生于百年古墓之中,长年吸收尸气鬼气,双瞳泛血,齿含尸毒,非异虫不能斗之。

  好家伙,这黑蛮子哪里得来这种品级的异虫?刘海心中感叹,抬头看向胡黑,而后者一脸得意,指了指斗盆中的虫儿讥笑道:“怎样,刘大师对我这只青头寡还看得上眼吧?看样子你这‘西府霸王’今天要成无头王八了。”

  过了初时的震惊之后,作为评判的老人已经压住了激动心情,抽出了斗盆中隔着两只虫儿的栅栏,宣布比赛开始。

  栅栏刚一抽开,两只极品异虫终于第一次见面,或许都知道对方是难缠的对手,这最开始的对峙鸣叫,便一浪高过一浪,谁也不让谁,誓要第一时间压过对手的气焰。

  刘海侧耳倾听斗盆中虫儿的鸣叫,越听心中越喜,看来“西府霸王”的斗志被青头寡完全激发出来了,气势一路飙升,这是个好现象。

  刘海负手而立,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一种气定神凝的状态之中,倒有几分沙场秋点兵的意味。而实际上,他是在感受着虫儿身上的战意,他在等,只等战意攀升到最高时,便是他出手的时刻。

  “来了!”当虫儿的气势达到顶峰的时候,刘海两眼一睁,眼中闪出亮光,手捻簧草飞快地在虫儿的触角上来回拨动起来。而这时,胡黑才作势出手,却慢上了半拍,“西府霸王”已经迅速地朝还未准备完全的青头寡冲了过去,两只虫儿当下就咬在了一起。

  “黑蛮子,你的虫虽好,但你本人的技巧比我却输了不止一筹啊。”刘海头也不抬地讥笑着,他心里明白,这场比斗将会异常艰苦,必须把握住每一个细节。而他说这句话的目的,便是在心理上先给胡黑一记猛击。

  果然,话音刚落,他就瞟到胡黑的右手轻微地一抖,刘海嘴角一扬,簧草在“西府霸王”的背脊上连点两下,得到主人号令,这虫儿两只后腿一蹬,上半身微微扬起,向左侧一倾,就要把青头寡摔出去。

  这奋力一击如果成功的话,便能极大地打消青头寡的气焰,后面的比斗就好办了。可惜的是,极品就是极品,青头寡的身体也往左侧一横,堪堪抵挡住了这一波攻势。

  刘海心中叹息,这当头一棒不能敲掉青头寡的气焰,后面的比斗就艰难了……

  悍 战

  比斗继续进行,经过初始的几回合角力之后,双方都没有占到多少便宜,青头寡果然犀利,好几次攻击都足以致命,而刘海这边靠着精妙的控虫技巧,躲过了几次攻击,并且狠狠地还以颜色。

  眼看快到半盏茶工夫,双方依旧没有分出胜负。刘海一边指挥着“西府霸王”与青头寡缠斗,心中却有着另一番计较,他感觉今天黑蛮子的战术有些古怪,以往比斗虽说自己能稳赢,但他承认,黑蛮子的技巧也算是有些过人之处的。而今天却不同,黑蛮子所用的战术几乎都是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地以伤换伤。

  想到这里,刘海心中突然生起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这黑蛮子原本就打算拖垮“西府霸王”?

  与此同时,“西府霸王”躲过了青头寡的一击,顺带着就要朝青头寡的侧面咬过去,而青头寡却不管不顾,摆头做出搏命的姿态,刘海心中大惊,连忙引着自家虫儿退守,然后下意识地看了黑蛮子一眼,却见胡黑一脸狰狞,嘴角布满笑意。

  “他果然是打着这个主意!”刹那间,刘海猜出了对方的想法。他一开始就打算靠着青头寡和自己血拼,赢了固然好,就算输了,“西府霸王”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只要这第一场把“西府霸王”打残了,后面自然有别人来收拾刘海!

  想通了这一切,刘海只能咒骂这黑蛮子太过阴险,心中一口怒气难平。对方敢拼命,但自己不敢啊,这才第一场,要是“西府霸王”真的被废了,那后面该怎么打?

  比斗还在继续,其中有好几次绝佳的机会,刘海都放弃了,他觉得这些机会里面隐藏着陷阱。又斗了几个回合,青头寡的攻势越发凶猛,以至于那些原本买了刘海获胜的赌徒们纷纷捶胸顿足。

  可是,刘海却发现,黑蛮子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急躁的表情,这本不是一个胜利者应有的表情。

  那么,这黑蛮子到底在想什么?带着这个疑问,刘海双眼牢牢地盯着斗盆中的青头寡,片刻后,他的双眼突然一亮,终于想通了整个事情的缘由。

  刘海心中暗暗欣喜,这只青头寡虽然强悍,却是今年的新虫,它的凶性和力量都处于巅峰,遇到一般的对手,光靠开门三板斧就能获胜。可是,这样的虫儿有个致命的弱点,便是经验和持久力欠缺。而“西府霸王”正好是耐力与经验兼备的老虫,正好是青头寡的克星!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刘海重新拟定了战术,以缠斗为主,耗尽青头寡的体力。果然,当感觉到刘海改变战术的时候,胡黑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指挥着青头寡发起一连串凶猛的攻势,而刘海却不紧不慢地拨动着簧草,一脸轻松的笑意,只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古 怪

  “听风楼,刘海获胜!”

  随着评判的一声唱喝,擂台下响起一阵阵欢呼。刘海如得胜归来的将军,向台下观众拱手致意。而胡黑正呆呆地看着斗盆中被咬断腿的青头寡,一脸沮丧。

  刘海轻蔑地看了胡黑一眼,冷声道:“要不是怕你伤了我的‘西府霸王’,早就该结束战斗了。黑蛮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歹毒,不过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那青头寡本不该是这个下场,但刘某人要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做人规矩点!”

  胡黑恨恨地瞪着刘海,他心中明白,斗蟋场中很少出现生死相搏的场景,青头寡力竭时,他本想把虫儿引到一边弃权认输,但刘海却抢先一步,让“西府霸王”做出了致命一击,让他失去了一只极品异虫。

  刘海心情大好,小心地把胜利的功臣引进斗蟋盒,转身走进听风楼。这听风楼的一楼有一处偏堂,是专门划给虫师休息的。

  刘海先给虫儿喂了些吃食,然后靠在太师椅上,只觉得异常疲乏。他闭目养了一会儿神,这才感觉好了许多。这时,刘海忽然发觉身旁闪过一个身影,他下意识朝那人看去,却是个步履蹒跚的佝偻老头。看见这人走进隔厅,刘海忙起身扶住老人道:“爹,您几时来的?这天凉了,还是少出门为好。”

  这老人正是刘海的父亲,以前刘海的比斗他是每场必到,但自从去年得了场重病后,身体大不如前,便很少来为儿子加油鼓气了。刘老爹拍了拍刘海的手背说:“放心,这几日身体好了许多,便来看看,你小子,终于能独当一面了。”

  “那么说,您看了我的比赛?”

  刘老爹笑道:“那是自然,刚才在人群里你没注意到我,我也就没打扰你。”

  “原来是这样。爹,刚才那场太精彩了!那是只青头寡,我的‘西府霸王’赢了青头寡!那可是极品异虫啊!”回想刚才的比斗,刘海抑制不住的兴奋。

  刘老爹捻着胡须,满脸笑意地听着,心中满是自豪。可是,待刘海讲述完整场比斗之后,刘老爹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许多,连忙问道:“海儿,你说那胡黑一开始就打着以伤换伤的主意来和你拼命?”

  “是啊,这黑蛮子歹毒得很,不过我也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刘老爹沉吟片刻,抓住刘海的手低声道:“孩子,听爹一句话,这往后的比赛不能再赢了。”

  “您说什么?”刘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孩子,你可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不过我背后有整个听风楼撑腰,谁敢动我分毫?只要我赢下去,天大的事自然有少东家为我挡着。”

  “少东家。”刘老爹冷哼一声,“孩子,你还年轻。这富贵坊的水深得很!以后的比斗就算是放水,也要输上几场,才能保你平安啊!”

  刘海被说得心中不快,反驳道:“爹,这话你可不能随便说,要传到少东家耳朵里,咱俩就倒霉了。再说了,要赢我刘海就得拿出真本事,我是不会故意输的,这百战百胜的名号我是拿定了!”

  刘老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想说些什么,但这孩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认准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老啦……”刘老爹长叹了口气,蹒跚着出了隔厅。

  刘海看着老父落寞的背影,心中也不好受,但父亲要他故意输掉比赛,却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刘老爹没走多久,听风楼掌柜张三爷又走了进来,刚进门就朝刘海拱手贺喜道:“刘海,恭喜你又赢了一场,离百战百胜更近了一步。”

  刘海连忙回礼道:“承蒙三爷抬爱,小的这可受不起。”

  “受得起,你是有功之臣嘛。”张三爷摆摆手,又道,“少东家就在楼上,看了你的比赛说想见你一面,你收拾妥当了就跟我走。”

  刘海听说是少东家要见他,连忙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服,跟着张三爷上了楼。

  不到半盏茶工夫,张三爷把刘海领到三楼的一处暖阁。刘海一进门,便看见靠窗边的躺椅上斜靠着一个玄衣青年,连忙作揖道:“小的刘海见过少东家。”

  少东家外表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生得比一般女子还俊俏几分,可惜眼神过于阴冷。在刘海进门的时候,少东家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他,直盯得刘海心生寒意。

  过了好久,少东家才收回目光,指了指案台上黄铜做的望远镜说道:“刘海,刚才的比斗我看了,相当精彩。赢得好,也赢得妙,你这次又为我听风楼赚了不少,可说是有功之臣啊!”

  刘海忙谦卑地说:“这都是托少东家的福,小的还要感谢少东家撑这么大的排场。”

  “嗯。”少东家点点头,“胜不骄,确实是个人才。要是再能做到败不馁,便是天下第一的虫师了。”

  刘海感觉少东家这句话有些古怪,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通透。少东家又发话了:“刘海,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买你夺冠?”

  “小的只是小小的虫师,这生意上的东西,确实不知。”

  “你的‘西府霸王’斗败了青头寡,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买你获胜。聚沙成塔啊,搞得我这做庄家的都不好收盘。我就在想,要是你输了……”说到这里,少东家没有了言语,只是满脸笑意地看着刘海。

  “这……”刘海干笑两声,“小的为东家办事,自然竭尽全力。”

  少东家挥挥手,笑道:“别紧张,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后面的比斗给我好好打,一定要赢,也不枉我为你撑了这么大的场面。我这人做事有赏有罚,你今天有功,掌柜的,给我重重打赏。”

  张三爷应了一声,转身拿出个托盘,捧到刘海跟前。好家伙,托盘里整齐地码着十封银元,这一封是十枚,十封就是一百块大洋!刘海两眼圆瞪,双手接过托盘,然后向少东家深深鞠了一躬。

  少东家点点头:“没事了,你下去吧……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明白吗?”

  “是的,少东家每句话小的都记在心里,细细琢磨。”虽然依稀感觉到少东家那番话语之中还有别的含义,他一时之间却想不通透。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托盘,刘海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阴 谋

  十五天,连续七场比斗,刘海一路过关斩将终于闯到了最终的决战,只要战胜了下一位对手,他便能连续四年夺冠,而且也把自己的连胜场次扩大到一百胜,成为当之无愧的百战百胜。

  不过,这半个月下来,刘海的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越临近决赛越发强烈。自从战胜胡黑以后,接下来的七场比斗,虽说对手不同,但他们用的全部是同一种战术——以伤换伤。

  哪个虫师会不爱惜自己的虫儿?而刘海的对手,却不惜以虫儿的性命,来换取微弱的战果,这连番七场搏命下来,便是铁打的虫儿也撑不住了。看着满身伤痕的“西府霸王”,刘海终于明白了老父的话。

  可是胜利就在眼前,决不能就此放弃。刘海也想过,换别的虫儿上场,让“西府霸王”歇口气,但他不敢赌,现在的局势本就对自己不利。如果临场换将,天晓得下一场的对手会是怎样的狠角色?

  毕竟是精心培养了两年多的虫儿,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几日里,它身上每多出一条伤痕,刘海的心中便多一分折磨。刘海拍了拍斗蟋盒说道:“老伙计,这是最后一场,撑过了就可以歇息了。”似乎是听懂了刘海的话,斗蟋盒中传来一阵鸣叫,带着一股蓬勃的战意,听得刘海热血沸腾。

  “斗蟋大会最终决赛,由西子楼乐恒对听风楼刘海。”

  西子楼……刘海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有些疑惑,他依稀记得这西子楼似乎也是少东家的一处产业,不过名声并不响,怎么也有资格来参加斗蟋大会?而就在这时,张三爷走到他的身旁低声叮嘱道:“少东家要你这场输。”

  刘海浑身一颤,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张三爷,后者冷笑了一声说:“刘海,花无百日红。你赢了那么久,也该输一场了。你看那台下的赌客,还有好几个南方来的富商,全是下了重注买你赢的,少东家这次把外盘全收了,只要你一输,便是数不尽的银元……”

  刘海只觉得脑子轰的一炸,整个人也恍惚起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靠山,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抛弃了他。而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惊呼,刘海扭头看去,只见那评判老人一脸震惊,手指颤抖着指向斗盆,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刘海心生古怪,顺着老人那枯瘦的手指向斗盆中看去,却见那斗盆之中横着一只青色的斗蟋,鸣叫间现出翅膀下一丝耀眼的金芒。

  “这是……‘铁头金翅青王’!”刘海难以置信地呼出那虫儿的名字。张三爷也在他耳边适时地说:“看见没?这是少东家花大价钱买来的,青种虫王之首。你那‘西府霸王’算是黄种虫王,却也比不过它。我再给你说明白些,少东家今年想扩大西子楼的生意。而你的对手是少东家的外系表弟,以后便是西子楼的金牌虫师。所以你这场打精彩些再输,最好让青王打死‘西府霸王’,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原来是这样。刘海惨笑着看向斗盆中的“铁头金翅青王”,张三爷说得半点也没错,六色系斗蟋中青种排名第一,而青头寡只是沾了一点青字的异种,便如此难缠,更不用说这正宗的青种虫王。

  刘海抬头往三楼的一处看去,虽然那里窗户紧闭,但他却知道,在那后面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这双眼睛的主人只要一个念头,便能控制自己,就好像他操控斗盆中的虫儿那般。

  “这就是你的‘西府霸王’?我看也不怎么样嘛。今天便是那李元霸附身,也要他身首异处!”说话的是西子楼的虫师乐恒。

  刘海冷冷地盯着乐恒,心中燃起熊熊的怒火,这样的蹩脚虫师,平日里他都懒得搭理。而今天这种人居然也敢侮辱他的虫儿,实在令人愤怒!而斗盆中的“西府霸王”似乎也感受到了刘海的怒意,迸发出一声声高亢的鸣叫。

  刘海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手捻簧草在“西府霸王”的背脊上点了三下,低声道:“老伙计,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他们要精彩,那我们就送他们一场精彩的战斗!”

  “斗蟋大会最终决赛,开始!”

  尾 声

  冬日渐近,富贵坊的斗蟋赌局也随着虫儿百日生命的消散而逐渐沉寂,只待来年入秋再次兴起。

  赌局虽然沉寂了,但关于今年斗蟋大会的话题却是经久不衰,最后那场虫王之争更是永久的主题:一只黄种异王在双腿尽断的情况下,最终反戈一击,咬断了正宗青王的脖子,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众人感叹之余,也不得不对虫师这个职业产生了更高的敬意——正是因为一个优秀的虫师,虫儿才能爆发出超越自身数倍的潜力;也是因为一个低劣的虫师,令百年难得一见的正宗青王皇冠蒙尘。

  在那个秋天,因为刘海的最终胜出,众赌徒满载而归,其中不乏一夜暴富之人。而听风楼居然在一夜之间倒闭了。

  也是在那个秋天,百战百胜的传奇虫师刘海横死街头。

  那夜子时,富贵坊里的人们还沉醉在温香暖玉之中,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声惊天的虫鸣,那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悲凄与哀怨,如半夜鬼哭,惊醒了众人。人们循声而去,却骇然发现,斗蟋大会的胜者刘海竟然倒在血泊中。在刘海的怀里,一只断了腿的斗蟋,在发出最后一丝鸣叫后,声嘶力竭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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