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是个戏子。她长得象母亲一样梨花带雨,娇怯妩媚,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牵惹着人的幻想。她不知道父亲是谁。家里的男人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看着母亲用脂粉供养的青春都给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她渐渐长大的心便有了难以言诉的凄皇。
她的母亲要她学戏,登台。她将戏文咬得珠圆玉润,音韵流转之间,莲步如云。可她却怕登台,怕在别人的故事里流下自己的眼泪。然而她还是登台了,因为母亲已不再年轻,无以供养她的悲哀化作夜间不寐的一声声叹息。在叹息声中一步步走远的是那个举着风车蹦跳的小女孩。
台上她将水袖的褶皱和心里的哀伤一起甩出,台下她的孤独就和西下的夕阳一起沉寂。然而她是戏子的女儿,注定要做戏子,一做了戏子,就走进了暖昧的声色之中。
那一段时间,总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没有深情,没有迷恋,但她却记住了那双眼睛。虽然她心里在慌,可她知道戏子就是让人看的。台下的人是付了钱的,无论那眼神是让你春心荡漾,还是让你如芒在背,你都无法拒绝。
她在唱,他在看。
而她必须以漠然的心情看待一切过往。
戏班的老板和她的母亲一样,供养了她,栽培了她,心里却总是情不自禁的盘算着她的价值。而最终的结算却是不变的,那就是她永远亏欠了他们。
她等待着把自己卖出去,这样的命运她不能逃脱。
那个人终于走到后台来。
看着她一点点的将妆卸去,成为一个纯粹的美人,他却没有惊讶。那眼里依然没有深情,没有迷恋。只是牵过她的手,说带她走。她知道讨价还价的事早已在幕后完成,这不是戏文里的台词。她什么也没说,就跟他走了。在这一场别离中,只有母亲盛妆送别的身影是惟有的绚丽。
她准备着却担心着,有那么一天会成为他的新娘。
他教她书,教她画,教她做一个完美的女人应有的一切表演。其实这些她早就会,一个戏子怎么会不会演女人呢!然而她虔诚学着,她想做一个真实的女人和做一个戏子是应该有差距的。
而她学会了一切,却没有成为他的新娘。
她坐上了迎娶她的轿子,也坐在了春风里。而一颗心却在春风外。
新郎是权贵之子,年轻风流,看上了他的女人。而他虽是个富商。但却要依仗权贵的扶持。她看到他泪流满面,自以为士为知己者死,作为他的女人应有这样的慷慨。可在她低头拭泪那一刻,他竟和一个女子跪在了她的面前。而那女子和她竞十分的相象。她才明白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女人。
她从戏里走出,又要向戏里走去。
轿夫悠悠迈着步子。她现在的舞台好大。
他还会向她和她的新郎祝酒吧。
因为她从来都是戏里的主角。她将和母亲一样,一辈子生活在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