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风今年二十八岁,是个再厚道不过的人,他孤身一人生活,无亲无故。村里的同龄人早都成家立业了,只有他还是个光棍儿,饭要自己做,衣服要自己洗。姑娘们不愿意嫁他的原因就是嫌他太老实,说老实人在这年头过不了好日子。可余少风不信这话,但他也真的没能像村里其他年轻人那样过得风光。自己靠在村里的建筑队中做泥水匠为生,赚的钱不多,日子过得清苦些。不过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别人有了难处他都乐意去帮一把,所以他的人缘很好。春暖花开的时候,又一家房屋动了工程。盖房子的第一步是开槽,也就是挖地基,一般要挖一米多深。现代化也体现在这个小小的工程队上,过去的镐刨锨挖,已经被挖掘机取代了。以往干三天的活,现在两个小时就成了。挖掘机在前面挖地基槽,余少风等人就在旁边等着在地基上砌石头。天气才刚刚转暖和,地上还没有许多虫虫兽兽的。可就在挖掘机挖到最后一段时,司机忽然喊了声:“有蛇。”听他一喊,人们忙跑过去看。只见一条浅绿色的小蛇被挖掘机从地下潮湿的泥土里挖了上来。可能它还不大适应现在的气候,还像在冬眠,一动不动。大多数人认为在盖房子时挖到蛇是不祥之兆,所以人们习惯要把那样的蛇打死。“打死它算了。”说着有人拿来铁锨,放在蛇的脑袋后面。那个地方被人们称为“七寸”,是蛇的要害之处。只要一使劲,蛇就会身首异处。就在那人要向下用力结果了蛇的性命时,余少风突然让他住手,说好歹也是条生命,还是放了它吧。他抓过那把已经戳在了“七寸”上的铁锨。虽然那人还没有用力,但蛇的“七寸”处已经有了个明显伤痕。他用树枝挑起软绵绵的蛇,把它放进了五十米外的一个湿润的土坑里,他知道蛇喜欢那样的环境……那天夜里,余少风做了个梦。他梦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来到他床边,陪他说话,对他含情脉脉地微笑。他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杜娟。那个梦一直持续到天亮,等他醒来后,还清晰记得梦中少女的样子。她叫杜娟,余少风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下。他读过《聊斋》,不知道怎么的,他一下子把蒙中的杜娟和昨天那条蛇联系在了一起,他想她就是那条蛇。但他马上又觉得好笑,这世界上哪有那样的事呢?《聊斋》还不都是蒲松龄杜撰出来的鬼故事。吃完早饭,还是去给那家砌地基,这是力气活,每块石头都有一二百斤,大块的上千斤,搬动起来很费劲。于是他们先把远处的大石头都抬到地基槽边上,然后再跳下地基,根据需要一块块往下拽。余少风埋头弯腰在地基里摆弄石头,每一块都得砌得稳当。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由于地面松软,承受不住石头的重量,几块石头哗啦一下坍进了地基槽,正砸在余少风身上。顿时,他的腿断了,肋骨折了,嘴里吐了血,一下子昏迷了过去。等他稍微清醒时,已经到了医院急救室。他躺在手术车上,迷迷糊糊地听见人们说话。一个男的说他伤得太严重,医院不能收。另一个女的说应该收下他,再拖延时间他更危险,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那个男的又说也许医院也救不了他的命。那女的坚决地说他一定能活下来。余少风知道他们争论的人肯定是自己,他不知道极力维护自己的那个人是谁,他很感激她。在她的恳求下,医院最终把他收下治疗。余少风没有亲人,住院了也没人来照顾。除了偶尔有左邻右舍或是一起干活的同事来看看,就没别人了。可他很幸运,每天都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跑来跑去,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开始时连吃饭都一口一口地喂给他。余少风也没多想,他知道医院里有特护病房,根本不需要家属来照顾病人,也许自己住的就是那样的病房。可他始终不好意思仔细打量一下这个漂亮的女护士。其实说她漂亮也是他心里面想像的,因为她总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护士帽,一身洁白,只露出眼睛,一对黑亮地又充满柔情的眼睛。直到他已经康复准备出院时,他才有了个令他惊异的发现。那天,她正帮他收拾东西,病房门口又来了个小护士,对她喊了声:“杜娟,有人找你。”她叫杜娟?听到这个名字,余少风的眼睛瞪大了,像是从没有那么惊愕过。他慌不迭打量她一下:白大褂,白口罩,白帽子,只露出眼睛。不同的是今天她的护士帽上多了个淡红色的斑点,他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他下意识地看一下她的眼睛,那眼神,似乎有些熟悉。他猛然又想起了那个曾在自己的梦中出现的美丽少女,她也叫杜娟,难道她们是……就在女护士转身离开时,他惊讶地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她的后脖颈上有道明显的伤疤。立刻,一股渗透了恐怖的疑惑占据他的头脑,见女护士要出门了,她慌忙问了句:“你叫杜娟?”女护士回头嫣然一笑,没回答他就走了。也许全部是巧合。余少风愣了片刻,然后自己把其它东西收拾好,可他没急着出院,他想最后再看看那个照顾了自己两个多月的女护士,向她说声谢谢。但她却一直没回来,最终他等来的是另一个小护士。他问小护士杜娟去哪了,小护士说杜娟是护士长,今天已经辞职了,说是回农村老家了。“什么?她是护士长?她一直在这工作?”余少风问小护士。他的迷团越来越多。小护士告诉他说,她自从三年前从医学院护士专业毕业,就一直在这个医院工作,很少离开。她的老家在农村,具体在哪不知道。两个月前她请假回过一次老家。“哦,对了,杜娟是不是早就认识你?你来医院前是不是给她打了电话?”小护士又问他。听小护士这么问,余少风越发困惑,自己怎么会认识这位护士长呢?现在他才知道,她和梦中女孩的名字相同确实是个巧合。“我怎么可能预先给她打电话呢?以前不认识她。”他说。这次轮到小护士一脸惊讶了,她说,不对呀,那天正好是我和杜娟值班。她忽然就往急诊室跑,说有个叫余少风的人生命垂危,得去救他,不就是你吗?当时我也跟着去了,我们才到急诊室两三分钟,你就被送来了。医院说不收,是杜娟恳求把你收下的。“这……”余少风像坠入了云雾。出院后,回到家里,他觉得有点精神恍惚,有件事他怎么也猜不透。于是,他拄着拐到村子周围转转。无意间来到了他曾放生过一条小蛇的那个潮湿的土坑,此时,坑里已经长满了杂草,几株野杜鹃花在杂草中摇曳。猛然间,他在一根树枝上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顶白色的护士帽,帽子上有个淡红色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