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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神宫

在“文化课”这块,林玉洲的表现堪称满分。可一等上手,林家的长辈都大皱眉头。林玉洲雕起玉来却连三个月的学徒都不如。他还有晕血的毛病,有次弄破了血管,竟当场昏了过去,连带摔碎了一块昂贵的玉料。倔强的林家老祖培养了他20年,终究无奈放手。

林玉洲却是乐得解脱,用给人掌眼鉴玉攒下的钱,在黄金地段盘下了一方玉行“得玉斋”。

这日,林玉洲正坐在后堂太师椅上,有个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林玉洲眼也不抬,知道来人定是顾驰。

这位顾驰本不是古董中人,一次林玉洲闲极无聊,偶然与顾客闲谈,不料这顾客光是品评刀工就鞭辟入里,竟能还原出那雕工是不是左撇子,年方几何,甚至有哪些身体的隐疾,让林玉洲大为惊叹。两人相见恨晚,结成莫逆。

顾驰一闯进来,便将林玉洲拉到一旁,低声说:“玉洲,我有个大发现,一定要告诉你!”

“哦?”

“我可能发现了一处玉脉!”顾驰小声地说。

林玉洲一惊,立刻让伙计关了门,亲自给顾驰沏了一杯碧螺春,让他细细说来。

自古以来,宝玉之所以难求,是因为中国千年来视宝玉为至宝,一发现玉脉埋藏,帝王便将之严厉看管,只允许皇家开采,甚至有许多次战争都是由美玉而引发的。

林玉洲将信将疑:“不是我不相信你,是这个消息太重大了,你是从哪里判断出来的?”

顾驰端起茶碗,饮了一大口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林玉洲:“你先看看这个。”

林玉洲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在手心中,只见是一堆不太起眼的小石子,他却连呼吸都粗重起来:“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

顾驰很满意林玉洲的吃惊:“我上个月去新疆天山徒步旅游,经过山脚下一段干涸的季节河,看到河床上有闪亮的东西,想起新疆有当地牧民在河床中发现上好玉石的传闻,就去捡了一些回来。”

“你等等——”林玉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掏出放大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小石子看了起来。

在外人看来它们不过是一些小石子和破碎的玉块,但在林玉洲专业眼光的审视下,这些小石头才倾吐出它们身上埋藏的秘密。

这些小石子表面大多很粗糙,遍身棱角,可见没有经过流水太多的冲刷和搬运,也就是说,它们来自河床上方的不远处。

石子表面比较干净,没有多少河底淤泥的土沁,表明它们被冲下来的时间不久。

一些石子上面附着有小块的玉斑,也就是说这些碎石很可能是玉石表面的石皮,因为风化作用而剥落下来。

最关键的是,林玉洲在其中几块碎裂的小玉块上发现了几条直线,那是人工切割的痕迹!

林玉洲的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扔下放大镜,激动地说:“你还发现了什么?”

顾驰说:“回来之前我专门了解过,那条季节河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地震带。就在我去的前几个月,天山发生了一场地震,因为附近没有居民,所以地震局只是简单地在网上更新了一句话的信息。那时正是丰水期,我猜是因为地震导致一块玉脉的暴露。不过我也怀疑,这块玉脉是不是已经被开采过了。”

“可能性不大!”林玉洲指着一处切割痕迹,作出了一个让自己都震动不已的推测,“这些痕迹的表面已经有所风化,显得古旧非常,可见是很多年前就已经存在的,而不是近期开采的。最有可能的事实是,这是一处古老的玉脉,曾经有人开凿,但由于地震或者别的原因,它又被山体掩盖起来,无法再度采掘,直到这次地震让它重见天日!”

林玉洲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我把玩过许多古玉,唯独没有看过昆仑玉脉,所以一定要去看看,哪怕是验证一番也好!说不定那里还没有被人发现,那我们就吃了头席了!”

顾驰笑道:“那条季节河的位置,我已经记了下来,我们准备一下,尽快动身!”

“你出发之前,记得和陈琳琳打个招呼。两个人吵吵架,过去就算了。”林玉洲说。陈琳琳是顾驰的女友,两人最近有点小矛盾,陈琳琳有几次找不到顾驰,还来找林玉洲打听过。一说起陈琳琳,顾驰的笑容就消失了。“我会的。”他低声说。

当晚林玉洲就做起了准备工作,顾驰从新疆回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雪,但当天的天气预报已经显示昆仑山区开始降雪。那是好事也是坏事,下雪会阻碍其他人发现玉脉,但也会给他们此行带来大麻烦,林玉洲却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

突然一阵敲门声,林玉洲以为是顾驰,开门却看到了一个女人,稍微有些胖,却并不难看。

是陈琳琳。林玉洲隐瞒不过,便将出行的计划告诉了陈琳琳,她当即表态也要跟去。

林玉洲想,陈琳琳是地质大学的高材生,勘探玉脉要用到很多地质学上的知识,而且这也许是个让陈琳琳和顾驰和好的机会,当即答应下来,打算回头再跟顾驰解释。但他也让她答应远离那些危险的探险部分,在山下等他们回来。

当晚,林玉洲一觉到天亮,直到被顾驰的电话吵醒。顾驰说已经准备好了,问林玉洲有没有买好机票。林玉洲将陈琳琳一同前去的事情告诉了顾驰,顾驰沉默片刻,说:“也好。”

林玉洲与顾驰赶往机场,陈琳琳早在那里等着他们了。陈琳琳活跃得有点过头,顾驰虽然没有直接反对,但一直梗着脖子,不咸不淡,林玉洲则在中间当着和事佬。

飞机轰鸣着起飞,一觉醒来,已到了L市机场。因为落雪,飞机晚点了,而更麻烦的地方还在后面。他们要去的地方本就是偏远山区,公路都被雪掩盖,无法行车。

无奈之下,他们找到了当地牧民家,向牧民租马。马是健壮的山马,速度不快,但稳健耐劳,是山区极好的帮手。陈琳琳还与牧民们多聊了几句,林玉洲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他们租了五匹马,三匹载人,两匹载行李,向着顾驰标记的地点走去。

等到了附近,林玉洲才发现遇到了极大的麻烦。虽是中午,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积雪,顾驰拨开积雪,也分不出哪里是干涸的季节河床。林玉洲苦笑:“看来要打退堂鼓了。”

“还是我来吧!”陈琳琳笑了笑,她四处挖了几个雪洞,掏出里面的土石仔细看了看,指着一块地方说:“那河床就在这里。”

林玉洲好奇她是怎么判断的,陈琳琳说:“这里有季节河的沉积,也有冰川的沉积。但季节河的沉积有明显的分层,冰川的携带物则是杂乱地堆积在一起。”在陈琳琳说的地方果然能找到一些碎玉,陈琳琳还将玉脉可能存在的位置标记了出来。

林玉洲笑笑:“邀你一起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但我们就要上山了,上山的路很危险,你现在赶紧掉头回去,在老乡家留宿吧。”

陈琳琳一百个不情愿,她拿出了一个折中方案:“这样吧,我跟着你们走上半山腰,好给你们指路,免得你们迷失方向。”

二人拗不过她,她说得也在理,三人便向山上爬去。山路越发陡峭难行,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

“我听老乡说,这里有一个昆仑神宫,附近还有……白色的幽灵,你们一定要小心!”陈琳琳一再嘱咐后,才不舍地下了山。

风雪渐起,二人往陈琳琳标记的地方艰难走去。那是一处塌陷,有很多断面还十分清晰,即使被雪覆盖,轮廓依然鲜明。林玉洲扫开一处积雪,在石壁上发现了一些玉石的颗粒。突然,林玉洲脚下“咔嚓”一声,踩碎了什么东西。他拨开积雪,看见的却是一个破碎的骷髅。

“原来如此,我们要找的地方就在附近,当时的玉工在此地开凿井穴,从内部挖掘玉矿,留下的矿洞就好像是一间间房子,被偶然路过的牧民们看到,就误以为是神仙的神宫了,”林玉洲说,“古人没有大型机械,只能挖掘这种低成本矿洞,但一碰到地震后,很容易塌陷,这大概就是当年玉匠的遗骨。不过这处矿区不小,我们今天只能在这里休息了。”

顾驰很有野外生活经验,不一会儿便搭起了帐篷。他们在帐篷外生了一堆火,将马围在火堆旁取暖,给它们披上厚厚的毛毡御寒。

二人已疲惫不堪,很快睡着了。天蒙蒙亮时,林玉洲被一泡尿憋醒,想爬出帐篷外解手,刚探出头去,顿时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坏了。只见三匹马中已有一匹倒在血泊之中,喉咙不知被什么东西咬断了!他连忙将目光投到别处,借着火光,他发现了附近山头某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白色幽灵!

林玉洲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连滚带爬地翻进帐篷,摇醒了顾驰。顾驰掏出手机照明,一张开机照片在林玉洲眼前一晃而过。

他扶过快要晕厥的林玉洲,抽出防身的猎刀外出巡视了一圈,阴沉着脸回来了。

“是雪豹!雪豹就是牧民说的白色幽灵。我们有一匹马遭到袭击,现在天已经快亮了,我们探完玉矿,就赶紧下山!”顾驰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

林玉洲恍惚了半刻,爬出了帐篷,忍耐着不去看那匹马的尸体。昨晚恐怕下了一晚的雪,此刻雪已停,云雾还缠绕在山脚,倒使得山顶的矿洞真像云上天宫。

二人赶往陈琳琳推测出的地点,那里确实有一座塌陷的矿洞,而且极大,矿洞碎壁之间的缝隙都足以让两个人经过。地下是许多玉石的碎片,足有铜钱大小。

这一定是当年最重要的一处矿洞,以至于古代的玉匠们忍着倒塌的危险,一圈圈将围绕在玉料外的石皮剥离,抛弃最外圈的玉料,只为得到最中间的那一处精华。只是他们运气不够好,碰上了地震。地震掩埋了矿坑,也夺去了玉匠的生命,直到上千年后,另一场地震让矿坑重见天日。

但矿坑中没有那块昆仑美玉,只有一块平整的玉皮,告诉人们不久之前它还在这儿。

他们终究晚了一步。

林玉洲抚摸着新鲜的断面,沉默不语,顾驰愤怒地一拳砸在石壁上。

“走吧。”良久,林玉洲终于开口,“我们下山。”

太阳出来了,他们已能看到山脚的场景,因为有积雪反射阳光,四周反倒显得更亮。

积雪中躺着一个人,即便他们看不到脸,也能看到散落在其身体四周的黑色长发。不用说话,他们也知道那是谁。

他们扔掉了行李,以最快的速度策马下山。太阳很快被云层遮盖,雪又没命地下起来,好像要掩埋一切罪证。

陈琳琳躺在雪地上,她腹部的衣衫被狠狠地撕开,鲜血染红了整件衣服。

顾驰指着她脖子上的四个血洞:“是雪豹。她提醒我们,自己却没有躲过去。”他抱起陈琳琳的尸体,将她放上马背。

林玉洲一直扭着头,这时他却将头转了过来:“我要看看她。”

“还是别看了,你晕血。”顾驰说。

“我就是想看看,如果你不让我看看她脖子上的伤口,让我看看你的手机也可以。”

顾驰没有动。

“你教过我一个法医学的知识,如果一个人在活着时被刺出伤口,与死时被刺出伤口的表现是不一样的,前者伤口附近会肿胀得更厉害。”

顾驰冷冷地说:“你什么意思?”

林玉洲抬起头来,以更冷的眼神看着他:“我想看看陈琳琳的身体里藏着什么东西。”

“我很奇怪,为什么我早上叫醒你时,你会首先拿手机照明,因为你的电筒就在手边。我想你之所以不用它,是因为知道它的电量早在昨晚就用完了。而你用完电筒的原因,是要趁着夜色去寻找一块玉。”林玉洲继续说。

“你是在找茬,你也看到了那块玉残留的石皮,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完?”顾驰反驳。

“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还有陈琳琳。”

“陈琳琳已经死了。”顾驰怒道。

“那是后来的事情,实际上,陈琳琳因为放心不下你,悄悄跟在我们后面。我因为专注于前方的山路,根本就没有发现她,但你却心知肚明。

“晚上,你便趁我睡觉的时候前去与陈琳琳会合,你们找到了那块玉料,合力将它挖了出来。我猜陈琳琳可能会以此事要挟你,你怕我发现,也怕陈琳琳走漏了风声,所以你杀害了陈琳琳。

“同时,你还需要一个将玉料安心转移而不被我察觉的方法。你知道我晕血的毛病,所以你将它藏在了陈琳琳的尸体里。

“昨夜的风雪掩盖了一切声音,掩盖了你的足迹,也掩盖了陈琳琳的血迹。随后你将陈琳琳的尸体松散地拴在她的马上,驱赶马下山,老马识途,陈琳琳的尸体则会在中途掉下来。你是法医,完全知道怎么糊弄过我这样的菜鸟。我猜你的身上还带着几颗雪豹的牙齿,那匹死马脖子上的伤口也是你用雪豹牙齿弄出来的,用以误导我判断陈琳琳也是被雪豹咬死的。”

“那是因为她该死!”顾驰的脸狰狞地扭曲起来,“你们俩早就好上了,她找你的次数,比找我的次数都多。”

林玉洲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总是忽视她,她能为你付出一切,包括帮你从你的朋友眼皮子底下窃取宝玉。你才是背叛者,为了你手机里的另一个女人。我是一个鉴玉的,但有些时候也会鉴鉴人心。”

顾驰仰天狂笑:“我承认你的猜测都是对的,但你也会死在这里。”

他快步冲过来,撞倒了林玉洲。林玉洲只感觉后腰被猛击了几下,疼得几乎昏死过去。顾驰将一瓶粉末倒在林玉洲身上:“这是我给你准备好的东西——吸引雪豹的药,是我从一个西藏猎人的手上买来的,价格可不便宜。我不会动手,还是让白色幽灵杀死你吧。”

林玉洲咬着牙,在地上扭曲痉挛。顾驰跨上马,在风雪中渐渐远去。突然,风雪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一只野兽踏雪而来,那是雪豹,昆仑神山的死神。它一步跃到林玉洲身边,张大鼻孔细嗅了一阵,随后又蹿入了风雪中。

接着,林玉洲听到前方传来一声人的惨叫,随后是马的嘶鸣,接着所有声音归于沉寂,唯有风雪,像一台没有信号的电视般嘈杂。

林玉洲后来才知道,西藏猎人卖给顾驰的是雪豹胎粉,用母豹体内未出生的胚胎制成,它当然能吸引雪豹,但雪豹会将有这种气味的人误认为是它的同类,从而对其他人类更加愤怒。

一块完美的昆仑白玉,雕的是穆王辞别图。八匹神骏形态各异,昂首奋蹄。周穆王站在马车上,眼望前方,傲慢决绝。马车后方,西王母跪倒在地,徒劳地拉扯着恋人的衣角,却换不回周穆王一个回眸。在他们身后,昆仑无声,重云低垂。

神女有心,天子无意。

悲情而壮美,林玉洲雕玉的功夫远远地超越了他的父亲和祖父。观者都说,那是他厚积薄发,一朝得道。有收藏家出了上亿的高价,也没能收入囊中。奇怪的是林玉洲于巅峰之际宣布金盆洗手,从此不再沾染玉行,引人议论纷纷。只有那件昆仑玉雕,诉说着无人知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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