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知道立秋的节气已过,但秋后还有一伏,气温依然是灼热逼人,家家的空调机还在轰鸣着。
在无事的情况下,我不会在中午这个时刻出门。
我在这个时刻,多半是在床上午睡。
我可以整夜地不睡觉,但中午不可以不睡觉。如果中午不睡觉,下午我就要头痛。
我的午休时间很长,十二点上床,起床最早也要三点,有时甚至到了四点。
等我迷迷瞪瞪地起来,用凉水洗了脸,下午的阳光已经把窗上的玻璃照耀得一片金黄了。
起床之后,我首先是要泡上一杯浓茶,然后坐在书桌前。
如果老婆不在眼前,就赶紧地点上一支烟,喝着浓茶抽着香烟。
那感觉十分美妙,不可以对外人言也。
02
喝着茶,抽着烟,我开始翻书。乱翻书,因为我下午不写作。
我从来也没养成认真读书的习惯,拿起一本书,有时候竟然从后边往前看,感到有趣,再从头往后看。
看一会儿书,我就站起来,心中感到有些烦,也可以叫无聊,就在屋里转圈,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懦弱的野兽。
有时就打开了那台使用了十几年的电视机,我家这台电视机的质量实在是好得有点惹人烦。
十几年了,天天用,画面依然清晰,声音依然立体,使你没有理由把它扔了。
电视里如果有戏曲节目,我就会兴奋得浑身哆嗦。
和着戏曲音乐的节拍浑身哆嗦,是我锻炼身体的一种方法。
我一手捻着一个羽毛球拍子使它们快速地旋转着,身体也在屋子里旋转。
和着音乐的节奏,心无杂念,忘乎所以,美妙的感受不可以对外人言也。
使我停止旋转的从来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电视机里的戏曲终了;戏曲终了,我心抑郁。
解决郁闷的方法是拉开冰箱找食物吃。
冰箱前不久坏过一次,后来被我老婆敲了一棍子又好了。
一般情况下我总能从冰箱里找到吃的,实在找不到了,我老婆就会动员我去离家不远的菜市场采买。
我知道,她其实是想把我撵出去活动活动。
在北京的秋天的下午,我偶尔去菜市场采买。
以前,北京的四季,不但可以从天空的颜色和植物的生态上分辨出来,而且还可以从市场上的蔬菜和水果上分辨出来。
中秋节前后,应时的水果是梨子、苹果、葡萄,也是各种甜瓜的季节。
但现在的北京,由于交通的便捷和流通渠道的畅通,尤其是农业科技的进步,使季节对水果的生长失去了制约。
比如从前,中秋节时西瓜已经很稀罕,而围着火炉吃西瓜更是一个梦想。
但现在,即便是大雪飘飘的天气里,菜市场上,照样有西瓜卖。
世上的水果蔬菜实在是丰富得让人眼花缭乱无所适从;东西多了,好东西反而少了。
如果是去菜市场回来,我就在门口的收发室把晚报拿回家。
看完晚报,差不多就该吃晚饭了。
吃完了晚饭的事情,不属于本文的范围,我只写从中午到晚饭前这段时间里我所干的事情。
有时候下午也有记者来家采访我,有时候下午我在家里要见一些人,有朋友,也有不熟悉的探访者。
媒体采访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但也不能不接受,于是就说一些千篇一律的废话。
朋友来家,自然比接受采访愉快,我们喝着茶,抽着烟,说一些杂七拉八的话。
有时候难免要议论同行,从前我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年纪大了,多了些狡猾和世故,一般情况下不臧否人物,能说好话就尽量地说好话,不愿说好话就保持沉默,或者今天天气哈哈哈……
03
按说北京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秋天有三个月。
中秋应该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其实,中秋无论在哪里,都是最美好的季节。
我小时候在山东老家,对中秋节就很感兴趣。
因为中秋节除了天上有一轮圆月,地上还有月饼。
苏东坡的千古名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就是在我的故乡做知州时写的。
可见那时的月亮是何等的明亮。
那时还没有吃月饼的习俗,如果有,苏东坡不会不写的。
月饼之所以有馅,是因为当时在月饼里夹上了造反的纸条,要造蒙古人的反。
我少时听一个去内蒙古贩卖过牲口的人说,八月十五夜里,蒙古人要到草里去藏一夜。
我总是感到中秋节是北京人发明的一个节日,因为北京曾是元朝的大都。
元大都的城墙遗迹,就在我曾经住过的小西天附近,那上边有很多树。
如果在秋天的下午,站在元大都城墙上的树林子里,也许会更多地感受到一些北京秋天的美丽吧。
也许我应该去一次,为了这篇文章。
距离中秋节还有一个月,月饼大战就拉开了序幕。月饼花样繁多得令人无所适从,看起来都很精美,但味道一般。
我知道我也像鲁迅先生笔下那个九斤老太一样,不能对现在的食物给予公正的评价。
其实,现在的月饼使用的材料绝对比过去的材料高级,味道也应该好于以往,感到不好吃,不是月饼的问题。
其实,最精美还不是月饼,而是包装月饼的盒子,那真是金碧辉煌,好似一座宫殿。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用如此精美的盒子包装吃的东西。
我每年都要为如何处理空月饼盒子发愁。人类真是自找麻烦的动物。
明天就是中秋佳节,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摘自我的散文集《会唱歌的墙》,写于2001年8月25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