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历
而我就叫做四眼田鸡。
或许是我长得跟田鸡一样的德性;或许是戴上了眼镜,我的眉毛上方就会真的多出两只眼睛来;于是他们都叫我四眼田鸡,而且叫得很是心安理德,而我的应声也心安理德。
其实他们如果只叫我四眼,不太麻烦的话,我也认了。
立春。
已丑年,正月大,十八日。宜祭祀,入学,沐浴;忌破土,安葬,启攒。
眼睛开始有点模糊,已看不太清楚从土坑里刨上来的土屑。都是因为他们叫我四眼田鸡,叫得太过频繁。四只眼睛专注于看一点,总是要比两只眼睛要费事得多的。
我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眼,又重新戴上眼镜后,世界又变得清晰了许多。
土坑还是不够深,邻村的旺财等几人还在坑里卖力地探着。土屑象会自已跳跃一样,从土坑里蹦出来,洒落在地面上。
坑外面停放着一口棺材。黑色的棺材。
棺材漆黑油亮。非常自豪的告诉你,那是用本地最出名的柳州棺木做成的。而村里德高望重的阿春叔目前就躺在那里边。
天色阴沉,无风。
黑光油亮的棺材就象在世的阿春叔一样端重墩实,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地面上。村里人围做一圈,小声地议论着,闲碎杂语在凝重的空气里飘荡。
人声里隐隐夹杂这样的话语,“…小春子真是个…不孝子,老爷子去了…也不见回来披麻戴孝….”阿春嫂眼圈一红,忽地厉声喊道:“~阿春哪~”几名村妇便跟着扯开嗓门放声大哭起来。闲言碎语顿时消失在声势浩大的哭喊声中。村长也不失时机的挤出两滴眼泪,抓起一把纸钱,猛地撒向天空。
阴风骤起。
那沓钱纸被激烈的声浪击荡散落,凌凌乱乱地在空气中四处飞扬,与尖厉的哭喊声交织一气,场面堪是诡异。
哭声愈加凄厉,纸钱还空中缭乱地飞着,土坑里却已不再洒出土屑。
旺财喘着粗气,同其他人一块从坑里爬出来,对村长说道:“挖好了。”
村长戚色尽逝,霎时间面目端重庄严,就象宣读圣旨的太监,尖着嗓门怪声怪气的叫道:~下~葬~
悲泣声立止,众人肃然伏地。黑漆漆的柳木棺材却在清脆的鞭炮声中抬了起来……
棺木落入坟坑的一刹间,我似乎看到棺材盖露出了一条细缝,里面有只妖异的眼睛死不冥目地眨巴……
当然,四只眼睛专注于一点时,不但容易疲劳,而且是很容易看到幻觉的。
村镇,静街,天地寂寂,明月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