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老头领回家
谢忠19岁那年,父母相继去世,两场葬礼办下来,米缸空了,他还欠村里人整整一箩米。
这天收工晚,太阳下山了,谢忠又顺着小溪往山里去寻野菜。路上,他遇到一个很虚弱的老头在咬一根胡萝卜。谢忠瞟了一眼胡萝卜,上面的叶子吓到他了。他几步窜过去,一巴掌把老头手上的胡萝卜打落到地上,冲老头喊道:“快吐出来!全吐出来!有毒!”老头不但不吐,反而咀嚼起来往下咽。谢忠急了,伸出两根手指,就塞到老头嘴里,将手指伸到了老头的喉咙深处,抠挖起来。老头“哇”的一声,将刚吞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老头呕吐完就哭了,他怨恨地看着谢忠,流着泪说:“小子,有你这样欺负一个老头子的吗?我不就吃了一口胡萝卜吗?那又不是你家的胡萝卜,是我从溪边的泥里拔的。”
谢忠这才有空解释:“大爷,那不是胡萝卜,那是野胡萝卜。它真正的名字叫蛇床子,有剧毒,吃了会死人的。”
老头不满地瞪着谢忠说:“哄鬼呢!我活了60岁,胡萝卜还不认得?”他捡起脚边那半截野胡萝卜,又要往嘴里送。吓得谢忠再次扑上去,夺过野胡萝卜远远地扔进溪水里。
老头再也忍不住,“嗷”的一声哭出声来:“老天啊,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可以欺负我?我章慕儒一辈子本本分分做人,没造过孽啊!”
章慕儒?谢忠愣了一下,这名字他爹在世时跟他讲过,说是山那边樟树坳的一个生意人,新中国成立前在县城经商,是县城的首富,新中国成立后,被划为资本家,财产全没收了。难不成就是眼前这老头?
老头哭得很伤心,倒让谢忠手足无措起来,他结结巴巴地分辩:“章大爷,我没欺负您。我是在好心救您的命。那东西真的有毒。”
但章慕儒根本不听谢忠的解释,哭得越发伤心了:“谁要你救我了?我三天没吃东西呢,横竖也得死,就算被毒死,也总算是个饱肚鬼吧。”
难怪老人这么不顾死活,是真饿昏了头啊。
谢忠看看章慕儒那瘦得只剩骨架子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咬咬牙说:“好吧,大爷,您别再哭了。我将您的吃食给扔了,我赔您,行不?您跟我回家去,我给你煮一碗粥总可以吧?”
谢忠将章慕儒领回家,真给老人煮了一碗粥。
老人吃完粥,谢忠看看门外,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索性留老头在他家里住了。
谢忠舀来水,让老人洗澡。老人颤巍巍地脱下上衣,谢忠的双眼就直了。老人的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胸前更是瘀黑一片,肿起老高。
谢忠惊问:“您这是咋的了?”
老人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跌落,说:“开批斗会打的。批斗了我三天,要我交代反革命罪行。我交代不出来,他们就打。我实在受不了了,前天晚上偷跑了出来。”
谢忠愣住了。老头吓得赶紧说:“小哥你别怕,我不会连累你的。你就让我在你家住一晚上,天一亮我就走。”
“走?您往哪里去?”谢忠有些同情这老头。
谢忠的一句话问得章慕儒哑口无言,好久好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能往哪里去呢?天地之大,还真没我章慕儒落脚之地。儿子已经跟我脱离了父子关系。我本来是打算到老家樟树坳躲躲。但我搬出去太久了,那里已经没几个至亲了,大家怕受我连累,也不肯接受我。”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望着谢忠,可怜巴巴地说:“小哥,你心肠好,要不,你就收留我吧。我躲在你家里不出门,不让大家看到我,这样不会连累你的。”
谢忠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他不是怕受连累,他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怕什么?但他养不活这老头啊。
章慕儒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他嗫嚅着央求谢忠道:“小哥,你是好人。你索性帮我帮到底,你去城里找我儿子吧,让他来看我。”
谢忠答应了。老人嘱咐他:“他要是不愿来,你就跟他说,我要死了,要见他最后一面,交代后事。”